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龍白背著玄空大師飛在天上,察覺到前方傳來兩股濃重的妖氣,停了下來,把玄空大師穩穩噹噹地放在雲上,與玄空大師一起定睛觀瞧。

瀰漫的白色霧氣中,兩個黑影顯現出來。

南邊的那一個,是一隻巨大的黑色癩蛤蟆,身上長滿膿包,正汩汩地往外冒膿水。

北邊的那一個,體型比癩蛤蟆稍小,似豬非豬,似人非人,肥頭大耳,長了個豬腦袋,卻有個人身子,拿著九齒釘耙,虎視眈眈瞪著對面的癩蛤蟆。

龍白望望蛤蟆精,又望望豬妖,轉頭問玄空大師:「哪個是北斗?」原來龍白結識北斗與玄空大師還不足一年,雖知北斗是妖怪,但北斗平日里以人的形態與龍白相處,因此不識他的真身。

玄空大師收起了玩笑之色,用一種悲憫的目光望著豬妖。龍白便明白那隻豬就是北鬥了,這樣的話,蛤蟆精就是剛才在祠堂里要捉他們的老者了。

場中對峙的情況發生了變化,蛤蟆精口中吐出綠色毒汁,疾似水箭,迅若流星,射向北斗。北斗提著九齒釘耙騰空而起,左手劃了個半圓,劃出一面光盾護住周身,向蛤蟆精飛去。兩人在地上相遇,從他們身上發出強烈的白光,將天地照得通明。龍白在玄空大師四周設置了結界,不然這白光非把玄空大師的眼睛刺瞎不可。光芒太盛,就連龍白都看不清光影中發生了什麼事,許久,方聽一聲兵器相交的巨響傳來。龍白急帶玄空大師從雲上跳下。煙塵四散,白光盡退後,北斗扛著九齒釘耙傲立當中,腳下躺著一隻巴掌大小的癩蛤蟆,翻著肚皮,生機全無。毫無疑問,北斗贏了。

蛤蟆精死了,玄空大師盤膝打坐,為蛤蟆精念起了「往生咒」。龍白用腳把蛤蟆精翻過去,嘖嘖稱奇:「這癩蛤蟆最少有五千年的道行,厲害!」一拍北斗肩膀,「你能打贏他,更厲害!」

北斗面罩寒霜:「運氣而已。」

龍白繼續拍他肩膀:「過謙了過謙了。」

北斗不知為何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揮開龍白的手,走向玄空大師,神色帶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

玄空大師感到北斗的視線,停止了超度亡靈,與北斗對視。玄空大師很不高興北斗殺了蛤蟆精。無論人還是妖,在玄空大師眼裡,都不應該死,即便罪大惡極,也有感化的可能。

玄空大師對北斗道:「佛家八戒,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淫邪,四戒妄語,五戒引酒,六戒著香華,七戒坐卧高廣大床,八戒非時食。你不守別的也就罷了,卻連第一條戒律都沒有遵守,如何修成正果?」玄空大師站起來,拍拍僧衣上沾的塵土。「你又增殺業,枉你法名為八戒,既要修行,便必須先戒殺。」

「八戒?」龍白驚奇道,「他什麼時候取名叫八戒了?」

沒人理龍白。

玄空大師道:「沒有人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萬物自有其存在的意義,若能饒人一命,何苦趕盡殺絕?」

玄空大師自顧自喋喋不休,一直不說話的北斗不耐煩地開口了:「我殺便殺了!你來啰嗦什麼?」

玄空大師一愣,皺眉道:「既然嫌我啰嗦,當初為何隨我修行?」

北斗怒道:「你這種滿口仁義道德,卻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我早不想跟你混了!我跟你能學到什麼?你有什麼資格教我?」

玄空大師萬料不到北斗會這麼說。「十年前你說殺戮太多,自感罪孽深重,要學我身上良善,怎麼今日……」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行不行?」北斗叫起來,「自從跟了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有做妖怪時的自在快活!」北斗扛起釘耙,「散夥!」轉身就要走。

龍白大驚,他根本沒看懂北斗和玄空大師怎麼吵起來的,叫了一聲:「北斗!」跳在北斗面前,橫臂相攔。

北斗一揮釘耙,一道白光斬向龍白手臂,龍白嚇得趕緊縮回手,抬頭再看時,北斗已駕雲東去。

龍白拽過玄空大師,想背著他去追北斗。

玄空大師拒絕。

龍白道:「你還真生氣啊?你們相交十載,一起遊歷天下,探求大道,總不能吵一架就莫名其妙散夥了?再說你們到底在吵什麼啊?有什麼可吵的,這事都不算個事。」

玄空大師皺眉深思:「我也不知道在吵什麼。」

龍白心想,都怪這隻癩蛤蟆,伸腳要踩,卻被玄空大師攔下。「你有沒有發現北斗有點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以龍白這腦袋,要是能發現才真叫不對勁了。

玄空大師道:「我總覺得北斗是故意找茬散夥,他態度轉變太快,絕對有問題,如果不是在我們到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就是在他與蛤蟆精決戰時出了問題。」玄空大師檢查著蛤蟆精的屍體,道,「可惜我不會道法,看不出什麼。」

龍白仔細察看了施過法術的土地,指著一塊燒焦的痕迹道:「奇怪,這個痕迹,好像不是北斗和蛤蟆精造成的,他們的銜光擒火術沒達到如此高深的地步。」

玄空大師眼睛一亮:「你肯定?」

龍白點點頭。

玄空大師道:「難道北斗和蛤蟆精動手時還有第三個人在?那時一片白光,我們什麼都看不見……」繼而推測道,「所以北斗說打贏了是運氣。會不會正是由於這個人的出現,北斗才和我們劃清界限?」玄空大師很擔憂,「若果真如此,只怕北斗是有麻煩了。他到底遇見了誰?」

北斗扛著九齒釘耙,駕雲行了一段路,下方現出一條清澈的河流,北斗跳下來,蹲在河邊,洗了洗臉。水面映出一個豬頭,大耳朵,長鼻子,醜陋無比。北斗愣愣地看著,心裡生不出一絲一毫難過或憤怒的情緒。猶記當年第一次看見這個豬頭時的難堪,想不到後來在不知不覺間會習慣這幅樣貌。算起來,自己頂著這幅皮囊已五百年了,五百年,可以習慣多少以前不能習慣的事?五百年,可以忘記多少曾經刻骨銘心的人?陽光燦爛而歡快,在河面上跳躍,水波粼粼,風搖楊柳,好一個安寧美麗的世界——可惜沒有月亮。

一個人影慢慢倒映在水中。

北斗的視線順著河面的人影向上移,見河對岸一個白衣人肅然靜立。

他衣袂飄仙,面容俊美,一頭白髮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北斗第一個念頭竟是:

五百年,原來他也老了……

神仙本來不會老的,除非是思慮過甚,心力交瘁。

河對岸的人向北斗行同僚之禮:「天蓬元帥別來無恙?」

北斗,就是被貶下凡的天蓬元帥。

北斗動作先于思想地回了一禮。「二郎真君亦是風采依然。」回過禮才意識到自己早不是神仙了,不用回禮的。

二郎神與自己素無深交,為何要出手幫自己殺了蛤蟆精?外人看不到,北斗卻知道與蛤蟆精交手時,若無二郎神暗中相助,勝負殊難預料。正是因為發現了二郎神的存在,北斗才設法擺脫玄空大師與龍白,找機會去見他。北斗再行一禮:「方才多謝真君相助。」又道,「真君來此,所為何事?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但講無妨。」忽地想到一事,「莫不是為了龍白?」

「龍白?」

「哦,就是西海龍王三太子,小白龍。他年歲尚幼,還不足兩百歲,幼稚貪玩,一年前私出西海,來到凡間,與江流一起假扮僧侶,四處騙吃騙喝。我暗地裡為他料理了好幾撥西海來尋他的人。難道這次龍王請動了你出馬?」

楊戩這才想起西海確實有個小白龍,這孩子是寸心的侄子,楊戩休妻后,從不與西海的人有什麼瓜葛,對於小白龍,只聞其人,未曾謀面。「我不是為小白龍而來。」

北斗素知楊戩與西海的嫌隙,並不意外楊戩如此回答。「那是為誰?」

「為你。」

北斗笑起來,豬嘴一裂,更為醜陋可怖。「我在天為官時,也不見真君來串個門,怎地下界為妖后,卻惹得大名鼎鼎的二郎神親自拜訪?老豬真是受寵若驚了。」

這樣貧嘴滑舌的豬妖,與嚴肅拘謹的天蓬元帥簡直判若兩人。楊戩道:「你變了很多。」頓了頓,又道,「不過這樣的天蓬,才像一個人,神仙都是雕像,楊戩向來瞧不上神仙。」

「真君這話老豬聽不懂。」北斗在下界做了這麼多年妖怪,早練得圓滑世故了,就算是懂了,也要裝不懂的。

楊戩不想再耽誤時間,開門見山道:「天蓬元帥被玉帝王母貶下凡,投生為豬胎,難道就此心甘?這五百年受了這麼多苦,就沒想過……」

北斗心知一旦搭話就落了下乘,但還是忍不住問:「想過什麼?」

「報仇!」楊戩向前一步道,「與嫦娥團聚!」

北斗乾笑幾聲,說不出話來。

楊戩察言觀色的本事何等厲害,見狀便知他心動了,於是乘勝追擊,將西遊的計劃合盤托出。北斗聽罷,低頭沉思。楊戩也不催他表態,只用眼角餘光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兩人隔河相立,水面泛起漣漪,一**蕩漾開去。風平浪靜之後,北斗抬起頭,從心底往外對楊戩笑了出來:

「楊戩,有沒有人跟你提議,讓你改行?」

這是北斗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是不是表示,北斗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楊戩不解道:「改行?」

「你這麼好的口才,做司法天神是一種埋沒,不如下界去當算命先生,保管比江流混得好!」北斗笑得戲謔而輕鬆,「神棍是一份很有趣的職業,並且很有前途,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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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與孫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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