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完美落幕

荅塔還想要問一些問題，可是這時候媽媽從廚房走了過來，「塔塔，我的寶貝！晚飯做好啦。」

荅塔一直都在想着那隻麋鹿說的話，吃完晚飯，他們又聚在宴會廳里做遊戲。荅塔格外注意了掛在壁爐上的那隻麋鹿，它掛在那裏，眼睛眨也不眨，根本不像會說話的樣子。

荅塔的腦子裏都是麋鹿對自己說的話，還有那件想不起來的事，完全失去了玩遊戲的興趣。

「我想要去睡了！」荅塔對這個世界的爸爸媽媽說道。

「哦，去睡吧，我親愛的寶貝，你今天真是太累了。」媽媽微笑着看向爸爸。「但是，走之前，讓媽媽給你倒一杯美味的牛奶，讓你睡得更香甜。」

荅塔記住了麋鹿對她說的話，她假裝接過了那杯飲料，趁着他們不注意，偷偷的倒進了花盆裏。

爸爸媽媽又像上次一樣，親吻了她的額頭，和她道過晚安才離開。

荅塔在小床上，假裝自己已經睡著了，直到從窗戶看去，月亮高高掛在了頭頂，才躡手躡腳的起床下去。

感受到了荅塔的動靜，雪球也跟了上來。荅塔把它抱到了床上，輕輕吻了一下它。「我的好雪球，你在這裏乖乖的，不要發出聲音！」

屋子裏漆黑一片，看起來和白天完全不一樣。荅塔經過書房的時候，突然發現爸爸抱着酒瓶，癱坐在鋼琴旁邊。

「別管他了，他每晚都這樣，他已經喝醉了，聽不到我們的聲音。」麋鹿的腦袋對她說。

「這是怎麼回事？」荅塔問它。

「來不及解釋這麼多了，只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會關掉那個機器，我才能跟你說上話。」麋鹿對她說道。

「機器？」

「他們把可愛的小孩引誘到這裏，滿足你們的一切要求，然後拍下所謂的完美父母和孩子在一起快樂的畫面，放到一個黑黑的匣子裏。」

「那又是什麼？」荅塔完全不明白麋鹿先生說的是什麼。

「唉，你這個小笨蛋。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不信，一會兒你去外面看看。不過，首先，你得把我的話聽好了。」

荅塔點點頭。

「在你之前，這裏也來過很多可愛的孩子。他們沉浸在這個世界的父母的溺愛里。他們每天不吃飯，只吃糖果，不睡覺，整晚整晚的玩耍。然後，等到他們開始忘記自己原本的名字，自己原來世界的父母和夥伴，他們就再也沒有辦法回去了。」

「天吶，我也差一點忘記了我自己原來叫什麼。」荅塔驚慌的說道。

「他們只能在這個世界，日復一日的重複著看起來完美的生活。孩子們會漸漸的感到失落，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完美父母不過是扮演的角色，他們在這裏得不到真正的愛。而且，他們總有一天會長大...」

書房裏的爸爸突然動了一下，酒瓶從他的手中滾落。麋鹿的話被打斷了。

「總之，你必須快點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如果你在這個世界待久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記好了，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你必須記得你自己的名字，還要記得你所愛的人和愛你的人的名字。因為這個人，就等於你在那個世界的定位，離開的時候，你必須念出他的名字，並說出，讓我回到他所在的世界...」

聽到這裏，荅塔突然茫然了，我愛的人，愛我的人？荅塔的腦子混亂起來，那個夢裏哭泣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嘿，小姑娘！在我說話的時候，你最好集中注意力。」麋鹿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

「不，麋鹿先生，我...我...我已經忘記了那個人。」荅塔捂著臉，哭了起來。

「收起你的眼淚，現在可不是像個傻瓜似的留着眼淚、鼻涕的時候。」麋鹿似乎意識到自己對一個小女孩的態度，有些太粗暴了，只好又盡量柔和一些的對她說：「聽我說，如果你真正的愛一個人，你是不會忘記他的。他只是暫時被你藏到了心裏，鑰匙一直在你的手上，你要相信自己。」

荅塔聽了麋鹿的話，擦了擦眼淚，決定一定要記起被自己忘記的那個人。

「還有，這一點很不容易。在這個世界，只有一樣東西，是屬於鏡子外的那個世界的，你必須把它找出來。當你把這些都準備好的時候，你只要穿過那扇你來時的鏡子，就好了。」麋鹿先生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恢復成了之前的樣子。

荅塔抬頭望着四周，有什麼東西是屬於那個世界的？荅塔看着窗外，麋鹿先生說，只要走到外面，就會明白一切都是假的，這是什麼意思呢。

荅塔推開通往花園的門，夜晚的花園完全沒有了白天的生氣。喇叭花不再演奏，摩天輪也不再轉動，連碗蓮也漂浮在那裏一動不動。

荅塔來到她和爸爸抓過巧克力甲蟲的玫瑰花從，荅塔仔細的觀察，發現葉子上聽着兩隻甲蟲，但它們一動不動。荅塔把它們翻過來，放在地上，它們還是一動不動的。荅塔輕輕的掰開一隻甲蟲的身體，原來這不是吃起來像巧克力的甲蟲，而是長得像甲蟲的真巧克力。

荅塔又來到了池塘邊，金色的小魚還藏在碗蓮下面，看起來像是睡著了。荅塔把手放進水裏，輕輕的攪動，突然，一條魚的肚子翻了過來，荅塔連忙把它撈起來一看。

它的身體流出了像機油一樣的液體，這裏的小魚居然是機械的。

不用說，這個花園裏所有的魔法都是假的。都是為了騙她留在這裏的。

「咔嚓。」

荅塔的身後，突然有人接近。原來是這個世界的爸爸，真實的他每天下班以後，都會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活的像一灘爛泥一樣。

「聰明的女孩！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發現了。」爸爸又扔了一顆巧克力甲蟲給她。「不管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爸爸從荅塔的手裏接過機械金魚，仔細的查看了一下。

「漏油了。」爸爸說，「這個花園曾經是我最喜歡的地方，發現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以後，我親自改造了這個地方。」

爸爸領着荅塔來到宴會廳，他指著其中一個手上拿着帆船的小孩的畫像說，「這就是我。在進入這個世界之前，我曾經夢想過要做一名機械師。這是我唯一記住的關於自己的事。」

爸爸低下了頭，「你知道什麼是最可怕的嘛？」

荅塔搖搖頭。

「就是當你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的樣子。」

「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裏？」荅塔問他。

「我早就已經回不去了，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還有我愛的人。外面的那個世界，早就沒有我了，我被遺忘了。」爸爸抹了抹眼睛，他臉上厚厚的粉被蹭掉了，露出一塊粗糙又長滿痘痘的皮膚。「哦，希望沒嚇到你，你要知道，天天吃糖就是會變成這樣。」

「求你了，我想要回去！」荅塔小聲的請求他。

「我倒是無所謂。不過，我得告訴你，從我進來開始，我就沒有見過哪個孩子能從這裏出去。還有，如果被發現你想要逃跑...」爸爸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那你就不能再做個快樂的孩子了，你只能被迫長大成為我這樣的『完美父母』，或者...」

爸爸沒有再說下去，他恐懼的看着窗外。「你必須回到你的床上去，他們就快要醒來了。」

「麋鹿先生告訴我，必須找到一樣屬於那個世界的東西！你能告訴我那是什麼嗎？」

「我想我不能，不過你可以睡到你的床上去，仔細想想這個世界和鏡子外面世界的區別。還有，如果是那個世界的東西，那麼它就一定能通過那面鏡子，不過你得注意，當它打開了通道，你必須也得很快的穿過去。」這個世界的爸爸，又看了看窗外，外面的天空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好了，現在快點回去。千萬要注意，不能被他們發現了。」

荅塔正要離開，爸爸又叫住了她，「還有一件事，答應我，出去以後把鏡子打碎，我不希望再有孩子來到這個虛假的世界。」

荅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躲到被子裏，嗚咽著哭了起來，可是她不敢發出聲音，只能默默的留着眼淚。小雪球也鑽進了被子裏，它來到荅塔的身邊，舔舔荅塔留着眼淚的小臉蛋，好像是在安慰她。

荅塔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搜索著那個被她忘記了的人，可是直到天空完全亮了起來，她的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

*

「我的小乖乖原來躲在這裏吶。」這個世界的媽媽掀開了荅塔的被子，「親愛的，快下來看看媽媽為你準備了什麼。」

荅塔被媽媽拉着來到了宴會廳，一個幾乎快碰到屋頂的超級大蛋糕出現在荅塔的眼前，上面還點着生日蠟燭。

「親愛的寶貝，祝你生日快樂！」

「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不，只要你喜歡，每天都可以過生日！」

這個世界的爸爸推著一輛小車子，車子上裝滿了送給荅塔的禮物，會唱歌的娃娃、會翻跟頭的小熊、能讓荅塔坐在上面飛行的小飛機。

爸爸媽媽不停的把一件有一件的禮物交到荅塔的手裏，幾乎快要把荅塔淹沒啦。可是荅塔卻一點都不快樂，她的心裏還是空空的。

她扔下禮物和爸爸媽媽，一個人溜到了花園裏，白天的花園又恢復了魔力，可是荅塔已經知道了真相，她不再覺得有趣了。

小雪球鑽在草叢裏玩耍，它好像發現了什麼，突然叫了起來。荅塔順着雪球的叫聲，鑽進一片長得比人還高的百合花中。這些花朵散發出奶油的香氣，如果咬上一口就會發現，連花瓣都是奶油的味道。

雪球停在一顆小小的植物面前，不停的搖著尾巴。那是一顆非常弱小的幼苗，上面頂着一顆小小的黃色花骨朵。

「這是什麼？」荅塔自言自語的走了過去，蹲下來仔細的觀察著。

「原來這是一顆蒲公英的幼苗。蒲公英，你知道是什麼嗎？」荅塔對雪球說。

雪球歪著腦袋無辜的看着荅塔。

「長大以後，會長出一顆毛茸茸的小球，風一吹，就會像一個個小傘一樣的隨着風飄走。」荅塔嘟著嘴巴，做出吹氣的樣子，雪球的腦袋歪向了另外一邊。

「我想你是不會明白的。」荅塔拍拍小手，起身就要離開。

雪球又一次叫了起來。

「怎麼啦，雪球。」荅塔不解的看着小雪球，又看看那株平凡的植物，它簡直太平凡啦，我們能在任何地方看見它。路邊、農田裏、屋頂上，或者偶爾會偷偷跑到別人的花盆裏落地生根，只要有一顆小小的種子跟着你來到了這裏，它就會生根發芽。

平凡？

荅塔直起身子，看着周圍的景色，和小船一樣大的睡蓮，和馬車一樣大的南瓜，還有會演奏音樂的鈴鐺花和喇叭花。屬於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不平凡的，甚至是完美無缺的。

也許這顆蒲公英，就是因為荅塔把它帶到了這裏！

「哦，小雪球，你真是太棒了！」荅塔抱起雪球，不停的親它。荅塔從屋子裏，找來一隻空心的塑料小球，將這朵平凡的小花，連泥土一起裝進了小球里。

現在只剩下...荅塔看着裝在小球里的黃色小花，它的花瓣舒展了一點點，露出了可愛的模樣。荅塔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了另一朵小花的模樣，她每天為它澆水、施肥。因為，她想要讓...

荅塔的腦子裏不停的閃過曾經發生過的畫面，記憶里那朵美麗的金盞花，扎著粉色絲帶和藍色絲帶的森林，還有...

【荅塔，再見！】

荅塔突然哭了起來，她怎麼能把小王子給忘記了呢。她把小球藏在口袋裏，飛快的跑進了屋子裏。

這個世界的媽媽正在廚房忙碌。爸爸正拿着畫筆坐在窗枱前畫畫，當他看見荅塔的時候，他輕輕的張開嘴，沒有發出聲音，但從口型能讀出他是再說「再見」。麋鹿在牆上朝她眨眨眼睛。

就是現在，她要馬上回到那個世界，她要找到她的小王子。她記得麋鹿的話，心裏默默的重複著，讓我來到小王子所在的世界，讓我來到小王子所在的世界。

她取出小球里的花，丟向鏡子，小花果然穿過了鏡子，消失了。荅塔開心的走向鏡子，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果然和她想的一樣，手掌穿過了鏡子，正當她打算趕緊穿過去的時候，又一雙大手，從身後抱住了她。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荅塔在空中，不停的掙扎著，她回過頭去，一個全身都黑漆漆的人抓住了她，那個人沒有五官和表情，就像個影子一般。

荅塔哭了起來。那個世界的爸爸，忍不住想要過來幫助荅塔，可是他卻像個木偶似的懸掛在了空中。原來他和這個世界的媽媽的手腳，都被無數看不見的線給綁了起來，他們不由自己，只能受人擺佈。

爸爸臉上的妝化了，一塊一塊的偽裝掉了下來，躲在偽裝背後的，是一張醜陋又悲傷的面孔。

這個世界的媽媽也是一樣，她的臉上裂開了一條縫，衣服的背後也開始膨脹。不一會兒，一個肥胖的女人出現在荅塔的面前。

這時候，勇敢的小雪球，突然沖了過來，一口咬住了抓住荅塔的大手。在大手伸開的瞬間，荅塔立馬抱起雪球，奮力的奔跑起來。

被人操控著的父母，被迫在她的身後追趕她，還有那個長著一雙大手的影子人。

爸爸一邊不受控制的追着荅塔，一邊大聲的喊著，「這屋子裏還有一樣屬於那個世界的東西...」還沒等他說完，他的嘴巴就被封了起來。

為了抓住荅塔，整個房子都像一個倉鼠籠子似的旋轉了起來，這個世界的爸爸被綁在身上的繩子絆倒了，肢體扭曲的懸掛在空中。不一會，媽媽也被絆倒了，同樣被吊在了半空中。

眼看影子人的大手就要碰到自己，荅塔一下跳到了大吊燈上面。荅塔的個子很小，能夠在吊燈上靈活的穿梭，影子人卻只能在下面，等著屋子旋轉，讓吊燈更接近自己一些。

吊燈再一次旋轉過來的時候，荅塔突然腳下一滑，她懸掛在了吊燈上，只要鬆開雙手，她就會落到影子人的手裏。

影子人在下面還不能完全夠到荅塔，可就在這個時候，影子人突然像影子一樣，拉長了身體，大手變成了尖尖的爪子，眼看着就要抓住荅塔了。

荅塔抬頭看着水晶燈。突然，她發現水晶燈中間懸掛着一顆珠子，和其他亮晶晶的水晶珠子都不同，它不但髒兮兮的，還破碎了一塊。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完美無缺的。荅塔終於發現了，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另一樣東西。荅塔重新鼓起勁來，左右晃動着身體，藉著房子轉動，把自己甩回到了水晶燈上，並快速的爬到了水晶燈的最高點，摘下了那顆珠子。

影子人突然發出一陣怒吼，它四肢着地，爬行了起來，看起來再也不像一個人，而是一個怪物。

荅塔急急忙忙跳下水晶燈，往鏡子那頭跑了過去，雪球也緊緊的跟在她的後面。眼看鏡子就在眼前了，可是怪物爬行的速度比荅塔快，荅塔甚至能夠感覺到怪物的爪子已經碰到了自己的長頭髮。

就在這個時候，奇迹出現了，突然「嘭」的一聲巨響，怪物摔倒在了地上。原來是這個世界的爸爸媽媽，奮力的拉住了怪物的兩條後腿。

荅塔留着眼淚，回頭像他們告別。

「再見了，這個世界的爸爸、媽媽，希望從此以後你們再也不需要偽裝自己！」

這個世界的爸爸，扯著被封住了的嘴巴，用盡全力的向荅塔微笑。

荅塔將水晶球扔向了鏡子，通往那個世界的通道被打開了，這一次，荅塔毫不猶豫的跳了進去。

眼看着荅塔消失在了鏡子裏，雪球在這邊也焦急起來，當鏡子上的光點就快要消失的時候，它也跟着荅塔跳了進去。

小荅塔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另人驚喜的是，雪球也來到了她的身邊，她高興的親吻著雪球。她沒有忘記那個世界的爸爸說過的話，用椅子砸碎了那面鏡子。

隨着一聲玻璃破裂的響聲，那個世界關於完美父母的故事終於落幕了，燈光亮了起來，影子人消失了。

那個世界的父母又恢復成完美的形象，他們對着觀眾鞠躬謝幕，房子外面響起了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