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陶自然深吸了一口氣，走回宴會廳，迎面看到了顧宸。顧宸眼帶笑意，靜靜打量著陶自然，在他的眼裡，看到一個纖巧美麗的女子，眼睛彎彎如一泓春水，這則禮服也更襯得她膚如白玉，亭亭玉立。

曾經的陶自然天天素顏，雖然就算素麵她也都是讓人不能忽視的美人。只是陶自然對於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除了和「大寶」天天見，連唇彩都難得買一支。

顧宸第一次見她化著淡妝，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面前，溫柔開口，

「你今天很漂亮。」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那雙漂亮至極的眸子明顯蘊著笑意。

兩人隨便說了一句，顧宸就被一位長輩叫到那邊去了，還沒走多遠，陶自然身邊圍上了幾個女子，

「剛才那個帥哥你認識？」

「恩，以前一個學校的。」陶自然沒有否認。

「把他介紹給我怎麼樣？我看他可不簡單，二十多歲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一定很厲害。」這些漂亮小姑娘，哪個不比猴精，眼睛毒的很，只需幾眼的功夫便能分辨出誰是績優股。

不過陶自然哪想到她會這麼直接，訕訕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是好，可是她也沒傻到或者說是冷血到把顧宸介紹給別的女人的地步，愣在那不知該如何回答。

陶自然快速運轉著大腦想著該怎麼接話，「我跟他也好久沒見了，不怎麼熟了，沒法幫你這個忙。」

那姑娘明顯有些失望，但她還是不死心，又追問：「那你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電話是多少？」

「他叫顧宸。」陶自然心裡默念，不是我對不起你。

留下那姑娘一人在那裡犯嘀咕，「顧宸……顧宸……啊是那個顧天集團的？？」

針對顧宸這樣的境況陶自然從小開始就遇到了不少，開始甚至還覺得新鮮刺激，久而久之也覺得乏味，而且搞得人心惶惶。

陶自然看著那邊的那個人，真是奇怪，他在自己這裡總是賴得很，淡淡的，看上去一臉無害。可一出門就完全改變氣場，即使笑著，也讓人覺得危機重重，人模狗樣的倒也是有幾分氣勢。一副狀似熱絡地樣子，其實也只是淡淡地笑笑。

而顧宸那邊，在和長輩聊完之後，幾個熟識一點的同齡人過來，還指著陶自然說，「那個姑娘你認識？」

「我的助理。」

告別的時候其中一個人還對顧宸的助理念念不忘，玩笑地道，「要是下次我實在缺女伴，借你的助理用用。」

顧宸沒點頭也沒搖頭，只說，「那你得問她自己。」

明明很平淡的一句話，那個人卻不知為什麼覺得有點冷，走出大廳的時候還情不自禁地緊了緊大衣。

後來顧宸走過來，看著陶自然一副無聊的樣子，出口建議到，

「沒意思了？不然我們和伯父打聲招呼就走？」

陶自然順從的點點頭，這時候驚覺大廳里的氣氛頗為詭異。似乎所有賓客的視線都停在了不遠處一身著正紅色禮服的美艷女子那裡。那女子步伐輕盈，扭著楊柳細腰款款而來，胸口佩戴的鑽石吊墜晃了眾人的眼。

就這樣，一路筆直的走到了顧宸面前。看上去才二十多歲，波浪長發，大耳環，明艷照人。

「顧宸。」這語調是極為甜膩的，聞者無不渾身一陣酥麻。僅僅兩個字就能喊出萬種風情，陶自然自認自己一輩子都做不到這點。

她在極遠處便瞧見了顧宸，還有對面的陶自然。便優雅地邁著步子，故意擠開陶自然，來到顧宸身側，自然地挽起他。

語調親昵：「顧宸，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怎麼從來沒見過？」看著周圍的目光紛紛向這裡集中，女子的笑容更盛。

陶自然心下突然浮現出李蜜的一句話，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她笑得越溫柔，背地裡，往往手段越狠毒，陶自然倒寧願她對自己不理不睬，好過現在，笑得人頭皮發麻。

挑釁的架勢、輕蔑的眼神，陶自然頓時領悟情勢。眼前的高挑美女估計就是那個唐毅飛口中的什麼什麼柳，現在擺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勢想要刁難於自己。

陶自然最煩這些繁瑣的關係，自然也不去介面，反正美女問的是顧宸。

「她是我的助理，陶自然。」顧宸正了正神色，語氣淡而柔和。

「陶自然，這位是楊柳。」

楊柳卻因為這話笑開了花，青春妙齡的少女，本就生得亮眼，這動人一笑，著實有些傾國傾城的意味。

楊柳故意親昵的沖陶自然開口，「因為聽說顧宸找了個十分漂亮的助理，所以我千里迢迢特意從法國趕回來，就想見你一下。」

陶自然聽著便有些五味雜陳，卻彷彿對楊柳說的話毫不在意，口氣不溫不火的輕描淡寫，「那現在你見到了。」

楊柳的手在身側握成拳，嬌笑里多了三分怒氣，她挺直腰桿，與陶自然擦肩而過，帶起了一陣陰風。

陶自然心煩意亂，「我先走了，你留下。」

顧宸幽深的眼底似乎有微光閃了閃，又或許只是倒映了宴會廳的燈光，輕輕點了點頭，沒有阻止。

她腳下有些虛浮，慢慢的一步步的走出來，沒想到外面風這麼大，涼得她竟有了幾分清醒。

沒有月亮的夜晚室外顯得格外黑，陶自然抬起頭仔細的辨認著，竟覺得不遠處有個身影有幾分熟悉。她走近了些，借著零碎的光亮認出那站在一片黑暗裡的身影，竟是唐毅飛。

唐毅飛看著陶自然帶些失落的眼神，沉默了許久開口說，「走，我送你回去。」

偌大的車廂，兩人靜坐著，儘管如此，兩個人的空間，陶自然還是覺得太擁擠，直壓迫得她透不過氣來。

「你見到了楊柳？」很不經意的語氣，唐毅飛試探性地問，不算鮮明的印象中，唐毅飛並不多見陶自然這樣的神態。

「見到了。」

回家的路上，夜色早已如潮水一般湧上來，倦意也是。

人們一再行走，一再看風景，一再交付。不記得活過的時間裡，究竟在哪個時間遇見過最好的風景。她只知道，在某個角落。她走了，還走了很遠。

陶自然靠住車窗，聽著廣播里傳出一段陌生的旋律和歌詞，那是某個慵懶清澈的聲音在唱歌，卻彷彿囈語，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低喃重複。

只記住了一句歌詞，歲月沒有給我，和你對的借口。

景物從眼前不急不緩地掠過，陷在車水馬龍之間，她忽然感到有點困，幾乎就要睡著了，可是大腦的某處卻又似乎極其活躍。

那時她還只是個小女孩，他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年輕小伙。陽光正好，他們第一次見面。他的一張臉卻比陽光更燦爛，「你好陶自然，我叫顧宸。」

初中的時候去自行車郊遊，暮春三月的傍晚，空氣里瀰漫著某種不知名的花香，似乎還有雨後青草的味道，因為她側過頭，就可以看見路邊泥土裡萌發的綠芽。

那樣小小的一點，鮮嫩鮮嫩的顏色，顯得生機勃勃。

他們回去的時候刻意選了一條偏僻的路，所以一路上並沒遇見多少學生，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長長的水泥小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很安靜地伏著顧宸的背後，一路上，鼻端彷彿一直拂過他的氣息，清新而有朝氣，而她只是盯著他腦後短短的碎發，兀自發著呆。

在那一刻，她有一瞬間，多麼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他和她，就這樣天長地久地走下去。

果然，年少輕狂的好日子，一懂事就結束。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唐毅飛隔了許久，小心翼翼的開口，「呃……那個楊柳，她和顧宸是一個學校的，是IM銀行的千金，她父親剛好是顧宸的老師，所以他們……他們熟悉一點。」

隨即又皺著眉，覺得這麼說不妥當，撓撓頭說，「其實就是個小姑娘而已啦，何況她一直纏著顧宸，你不用因為她而惱。」

陶自然似乎很不屑的笑了一下，「我站在什麼立場惱？」隔了一會又正色道，聲音清清洌洌的，

「他們什麼關係，本來我還有疑問，但現在我知道了。」

「你唐毅飛，我們認識快二十年了，你幾時用這麼嚴肅的樣子坐在我面前一副深沉的姿態寬慰我了？你沒有用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跟我說陶自然她就是個半大小姑娘你惱個毛啊，你問問你自己，她就是一個小姑娘而已么？」

唐毅飛說不出話來。

陶自然卻在想，她和顧宸故事的發展還真是越來越像電視劇了，本來就上演著別後重逢的老把戲，那麼現在是冒出來一個重要人物了么？真是它X的巧合到不行。

果然，這世間的巧合像大便一樣多，她真的就踩到了其中一個。

可是，人生不是電視劇，你沒有腳本沒有編劇，怎麼就確定，你就是那個女主？而不是別人故事裡的醬油？

你演的是自己的幻想？還是別人的劇本？

可生活不是電視劇，生活比電視劇更痛苦。

所有的世情告訴你，千萬不能有所希冀，因為這世間從來不是你想要的模樣。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舊人不適合見面，而適合一個人的時候追憶。

有些片段的確是難忘的，此生難以再現，此生難以複製，如果再想回到從前，怕自己都會覺得矯情。

流年幻影，韶光不再。一起走過的日子，如同海藻，那麼綿延，卻只在海深處，暗光里漂浮。

有些蜃景，只適合逆光，迷濛中唯美。

有些人，只適合回憶，在你尋找的景緻里一掠而過，沒了蹤跡。

我一直小心翼翼，怕丟了自己也丟了曾經。

我曾經以為，若非一遇，我早就向世界妥協了。可如今看來是經此一遇，只是讓這妥協變得更痛苦罷了。

以唐毅飛二十年的認知，從來都覺得顧宸一定會和陶自然在一起，就像天經地義的一樣。曾經他說過，如果他們不在一起，就太沒有天理了。

可自從去了英國，見過楊柳，唐毅飛卻生生湧上一種害怕的感覺，她見過楊柳對顧宸強烈甚至可怕的佔有慾，女人的愛是偉大的，但也是可怕的，他從心底希望顧宸能和陶自然在一起，就像未曾有什麼變化一樣。

可楊柳，是他們必須過了的一關。

陶自然，我祝福你。

陶自然不動聲色，傾斜了視線去看坐在左側的人，唐毅飛專註的開著車，沒有再說話。前方是滾滾車陣，所有的車燈匯聚著一片流動的海洋，照亮這本該漆黑的夜晚。

陶自然開口說，「在路口放我下去。」

唐毅飛看了她一眼，車速卻絲毫未減。

她只好又解釋：「我要去超市買東西，路口下車就行了。」陶自然已經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這逼仄的空間了。

唐毅飛聽話的放了她下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陶自然費力的扯出一抹笑，「沒事，我買完東西就回家了，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你想象中那麼戀舊，也沒你想象中那麼脆弱。」

夜深如墨，長街燈火依舊。夜空霧繞，遠近燈火，可哪一盞是為你而留的？

顧宸，我們會不會也有一天理直氣壯的輸給了時間？

歲月你別催，該來的我不推。該還的還，該給的我給。

歲月你別催，走遠的我不追。我不過是，想尋找原委。

今夜，你是舞曲，世界是錯誤，你是旋轉，我是迷失。

長夜漫漫，誰人執意待君歸。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