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狂瀾既倒（七）

一路無話。

有了明確的目的地之後，巫冉的速度就提高了不少，一行如鬼魅一般，沿著高速公路飛快地穿梭。約莫次日下午，就已到了目的地——長安城。

長安在歷史上的位置可謂重要之極，前後共被十多個朝代選為都城，豐鎬都城，秦阿房宮，始皇陵，漢未央宮，長樂宮，隋大興城，唐大明宮，興慶宮等均成遺址存在於此。

這個城市中舊時宮殿遺址及達官貴人之陵墓遍布，或許是因為這些歷史遺留原因，城中除了保存了大量的古建築外，還有不少當代仿作的古式建築。

巫冉進了長安城中，才算是找到了一點熟悉的感覺，不過這些熟悉的感覺，也僅僅是當他看到那些舊址時才會有。

「原來，當初那麼高大宏偉的樓宇也沒落成這個樣子了。」巫冉望著一座唐朝時候留存至今的舊樓，發出這般感慨：「歲月可真是天地間最無法反抗的力量。」

巫冉回憶起自己上一次來長安的情景，那時還是唐朝，國力鼎盛四海沉浮，長安幾乎是當時世界上最為繁華的國際城市，沒有之一。

那時候無論是人文還是經濟還是政治，都是一流的水平。巫冉那時的樣子，似乎就已經有這麼老了，當初也是身穿著那件千年不變的灰袍，走在這長安街頭。因驚艷於城中的繁華非凡，而沒忍住多逗留了幾天，那天正趕上元宵夜，長安便成了一座不夜城，其時不只是大唐子民，就連外邦的人士也都擠進這座城中。

長安街頭上人群熙熙攘攘，除了最為地道的東方面孔外，還有金髮碧眼西方面孔，也有少見的黑色皮膚的人，據說他們都是仰慕大唐的文化，從很遠的地方，漂洋過海才來到這裡的。

元宵當夜，又稱上元，唐皇帝在興慶宮建起一座宏偉的燈樓，並賜名太上玄元燈樓，這燈樓高近百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座樓應當是當時世界上最高的建築，沒有之一。

入夜之時，燈樓點亮，即便是隔著大半個長安城也能看到這座最高大華美的建築，整個燈樓就像是一朵盛開的巨大蓮花，正從彩色的燈火中盛開。

接著，就有從長安城各個方向進來的數十個拔燈車隊，開始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太上玄元燈樓這裡行進。

這些車隊是從全國各地趕來的，每個車隊中都有一名絕色的舞姬，她們來此的目的，就是要比拼舞技，獲得最後勝利的舞姬的車隊，就有資格大大方方地開到興慶宮，在燈樓前面特意為獲得第一名的拔燈車隊留出來的空地上，表演自己的絕藝。其時，登上燈樓的皇帝和文武百官，以及前來湊熱鬧圍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們，都將觀看這位舞姬的舞姿，到那時，真的是揚名天下了。

巫冉回想起當初凌空站在與太上玄元燈樓上的皇帝齊高對的位置，俯看著那位在空地上隨聲樂起舞的曼妙女子，耳朵中聽到了空地外，熙熙攘攘的人們都齊聲高呼這個舞姬的名字『許合子』『許合子』地叫個不停。

那可真是好一副盛世景象，不分高低貴賤，不分地域國邦，萬人共樂。

舞姬酒肆，燈花迸濺，紅燭溢淚，萬民狂呼。那一夜的長安，可真是世界上最快活的地方了。

巫冉的思緒從回憶里收回，他這才發覺自己失神地走了半天了。四個屍魁拎著兩個天字鐵衛，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寸步不離。

這幅模樣應該是極為怪異的，若是放在其他的地方，走在大街上要不是引來圍觀，就是把人嚇得逃出遠遠，可這裡是長安，一個極為推崇漢文化的城市。

這裡經常可見到有人身穿地道的漢服走在街頭，所以巫冉這件老舊的長袍根本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四個屍魁身上還穿著古式的士兵鐵甲，只是多處破爛，而且銹跡斑斑，不過這最多也只是引起路人略微好奇的目光，見者心道這還故意將衣服做舊，倒是有創意。再看到屍魁的面部的時候，那乾癟慘白的麵皮和成了黑洞的鼻子及兩隻眼睛，頓時嚇了一跳，但也只是嚇了一跳。

原來還化了狀，不知道今天又是有什麼活動。抱著這樣的想法，好奇地再多看兩眼被拎在手裡的那兩個人，也就轉身走了。

巫冉隨意環視一圈，想知道一下自己是走到哪裡了，便看見旁邊的有一條寬闊的長街，街道寬闊，其內人流攘攘，整條街兩旁的建築都是仿的唐朝時候的建築風格。在這條街的街口，橫卧著一塊人工石頭，其上寫著五個字——大唐不夜城。

「倒是有趣。」巫冉正饒有興趣，忽然眉頭一皺，轉臉斜望著對面街角的某處。

袖子里銅鈴一響，其中一具屍魁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動作，縱身一躍，跳過寬闊的馬路，鑽進了一個小巷子里，幾分鐘后屍魁從小巷子里走了回來，乾枯卻又如鋼筋般的五指上，沾染了新鮮的血液。

「客棧的人嗎？」巫冉輕輕問了這麼一句，屍魁當然不會回答，它只是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沉默地站回了原位置，手指上的血液，緩緩地凝聚到指尖，又低落在地上。

「你被發現了。」巫辰看著滴在地上的血液，眉頭皺著，他知道，又一個客棧的鐵衛夥伴遭毒手了。

「那又如何？」巫冉滿不在乎，他扭頭看著那條號稱『大唐不夜城』的長街。

「你殺了他也沒用。你一進城，行蹤就已經被我們客棧的眼線傳遞出去了。」

「這種顯而易見的小事兒，老夫豈能不知道？」巫冉心裡盤算著，要不要等天黑，瞧瞧這座所謂的『大唐不夜城』有沒有當初長安上元節的幾分氣象。畢竟是老了，總是比較懷舊，而且一旦大鬧起來，帝丘成為主戰場，九州的其他的地域也將受到不同程度的牽連，這座長安城應該會被毀壞的比較嚴重。以後再想看可就看不到了。

「你雖然想要吸引客棧的高手過來對付自己，好幫助後面進攻豐沮玉門的巫桀他們分擔實力。可是，你就不擔心，萬一客棧派來幾個高手，幾個聯手實力足以擊殺你的高手。你可就老命不保了。」巫辰歪著頭看巫冉：「到那時，就算你成功地牽制住了客棧的幾個高等戰力，自己也沒命了。到那時，豐沮玉門是否被攻陷，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巫辰看巫冉面上沒有表情，又繼續遊說道：「聽我的吧。趁現在改變決定還來的及。別在這裡鬧大了，你回小洞天，跟著大部隊，一起進攻帝丘不更穩妥嗎？」

「哼。」巫冉不屑地看了巫辰一眼，說道：「小子，別白費口水了。你說不服我的。你不就是想騙我放過這一城的人嗎？」

「你極有可能面對好幾個高手的圍攻。你認為我這話是在危言聳聽嗎？」巫辰反問，又繼續道：「更何況這一城的都是無辜之人，你也忍心？」

「為了大業，總有一些不得已的事情。我只有用這一城的人為要挾，才能儘可能地吸引到更多客棧的高手過來。」巫冉停頓一下：「你說的怕不怕被圍攻殺掉嘛。我不怕，攻進豐沮玉門是我畢生的夙願。老夫能不能進去豐沮玉門無所謂，能不能登上靈山飛升成神也無所謂。

我只要違抗了巫鹹的命令就行，只要看到巫咸布下並延續了數千年不變的局勢被破壞掉，我就開心。」

巫冉回過頭來，看著巫辰和姒尋兩個，這還是他自俘虜這二人以來，第一次正視他們：「能明白嗎？巫咸不想後人進豐沮玉門，我非要進，巫咸不想有人登上靈山吃下靈藥，我非要登靈山吃靈藥。我真希望我們能夠成功，真想知道巫咸在上界發下突然有人飛升上去，會是什麼樣的一副表情。

而且，客棧派來的人，也未必真有能力殺掉我。」這個老傢伙狡黠一笑：「我知道客棧完全掌握了我的行蹤以及全部的戰力，一定能準確地派出足以對付我的高手過來。可是他們真的來到這裡時候，你以為他們只需要對付我就行了嗎？」

巫辰和姒尋的臉色一變，心道不好：「還有你們兩個，你們被屍魁幹掉變成怪物之後，也是我這一邊的。而且，還有這座城市裡的百姓們。每被屍魁殺掉一個，都將會化成我手下的一份戰力。到那時，你們客棧過來對付我的高手，所面對的，就是整個城被感染的怪物。」

「你真要把整個城的人都感染成怪物？」巫辰和姒尋大驚。

「為了大業，不得不為。」巫冉如此說道。

「什麼混賬的不得不為！？你就是怕死而已！」巫辰大罵：「你怕被殺，所以把那麼多人拉下水，奪了那麼多人的性命，不過是為了博一個活命的機會。拿全程四千萬人的命，換你一個人的命！」

「無論客棧派什麼人來。在這城中鬧出大亂都是老夫計劃中的一環。」巫冉冷哼一聲，見有幾個經過的路人被巫辰的大罵聲吸引，停在不遠處望著這裡，心下一沉，此時還不能鬧出恐慌被這些人逃掉，所以他袖中鈴鐺又響了一下，屍魁再次用手刀砍暈了巫辰。

隨後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卻瞪眼看著自己的姒尋：「你也想被打暈嗎？」

「你有沒有想過。若真把全城人都變成怪物，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控制。一旦失控，那可就不止是這一座長安城的事兒了，也不是你一條區區老賤命能換得起的。」姒尋深吸口氣，繼續道：「失去控制的怪物，會造成什麼樣的亂子，你可想過？」

「整個九州恐怕都將不保。更甚者，恐怕不止整個九州，還有外夷。」巫冉罕見地不自信起來：「我會盡量控制住的。畢竟連累整個九州，並不是我的目的。」

「你此時不過才控制了四個屍魁而已。全城人都變成怪物的話，那可是四千萬個。足足增長了四千萬倍，你怎麼可能駕馭得了。」姒尋語氣沉重，他已經預見了那時的慘狀。

「老夫心中自由分寸。」巫冉不悅地說完，就轉身帶了屍魁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