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將起兮雲詭譎 第三章 舊人新醒(三)

第一卷 風將起兮雲詭譎 第三章 舊人新醒(三)

「沒斷吧?現在依然有守夜人啊,我還聽說他強的很呢。」王世新停頓一下,又補充道:「據說他就在這上谷呢。」

橘貓後腿費勁地抬起來,扒拉兩下耳根:「就跟古代沒有得到傳國玉璽的皇帝一樣,名不正言不順。守夜人歷代相傳的佩玉跟著那位一塊失蹤,後來的守夜人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守夜人。」

「原來如此。」王世新受教般點點頭。

「這書生不會是…?」橘貓說完又搖了搖頭。

「夜魃怎麼能當守夜人?」王世新明白橘貓的意思,立刻否決。

「他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夜魃的。」橘貓深望著徐觀只剩枯皮的面容,「夜魃才不會讀書去考取功名。」

王世新立刻伸手去摸徐觀的腰間,摸完又將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邊,朝橘貓搖了搖頭,並沒有玉佩。

橘貓尾尖擺動,思索了一陣,還是不太忍心讓徐觀就這樣死掉,:「再幫個忙吧,幫我把他送到一個地方去,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前輩您客氣了。」王世新能跟這個活了一百多年的老貓扯上關係,送個人太值了。

王世新伸手抱起徐觀,扛在肩膀上,跟上橘貓往墓園出口走去,徐觀的身體已經乾枯的只剩皮包骨頭,輕得很,但是王世新體力虛脫,幾乎是拖著兩條腿在走。

一人一貓走出墓園。此時已經是夜裡十二點,街上早就沒有了行人,偶爾有一兩輛車輛從街中飛馳而過,無人在意橘貓他們。

橘貓帶著王世新穿過兩條大街,又轉進了一條小巷子。

「就是這裡了。」橘貓停下。

頭頂忽然響起叫喊聲——「快躲開!!」

橘貓和王世新抬頭看去,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女孩子開著窗戶,上半身探在窗外,喊完之後縱身跳了出來。

「不要!」王世新大驚。

橘貓尾尖一擺「風纏」,一襲勁風捲起,纏著那女孩子落在一邊,落地之後王世新看清了那女孩的樣貌——長的很白凈,留著齊耳短髮,身材纖瘦,穿著寬鬆的淺粉色睡衣。

「哎?」女孩子落地后驚奇摸摸自己的身體,又站起來舒展了一下四肢,確認自己沒有受傷。

「你瘋了?」王世新怒道。

「你才瘋了!」女孩瞪著他,轉臉看到了橘貓,驚喜出聲:「大胖橘,你也在這裡呀?又餓肚子了嗎?」

說著就過來抱他,橘貓趕緊快走幾步躲開了女孩的雙手,女孩不滿道:「你個沒良心的,我還餵過你呢。」

橘貓喵喵叫了兩聲,只好老實地蹲坐在那裡,女孩笑嘻嘻地再次將魔手伸過來,揉搓著不再躲閃的橘貓,「你好像又胖了呢!是不是有誰在喂你好吃的呀?怪不得不來找我了。」

橘貓無奈承受著女孩的上下其手,將自己身上摸了個遍,這才又叫了兩聲,提醒她差不多得了。

女孩終於滿意了鬆了手,看向扛著徐觀的王世新:「哎?你扛著什麼東西?」

王世新不知道該不該回答,眼睛望向橘貓,見橘貓點頭,才告訴女孩,說這是一個人。

「你扛著個人做什麼?」女孩好奇的眨著大眼睛,似乎是知道王世新回答不了這個問題,轉過頭又問橘貓:「大胖橘,他扛著個人做什麼呢?」

橘貓給王世新使了個眼神,王世新會意,把徐觀放在地上,女孩開心地蹲下去觀察。它把徐觀帶到這裡來,就是來找這個女孩兒的,只是,她從窗戶掉出來,這個出場方式有點出乎橘貓意料。

王世新偷偷湊到橘貓耳邊,說道:「她沒發現您跟普通的貓不一樣?」

「你看不出來她腦子跟普通人不一樣?」橘貓翻個白眼,望著還在好奇研究徐觀的女孩,小聲對王世新說道:「她認識一個夜魃,等下你讓他給那個夜魃打電話叫來。」

「她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女孩,認識夜魃?不會怕嗎?」王世新奇道。

「她知道什麼是怕嗎?」橘貓感覺王世新的智商實在堪憂。

一人一貓正望著女孩的側影竊竊私語,王世新忽然看見女孩正要伸手去揭徐觀臉上的黃符,王世新三步並作一步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說道:「這個不可以動!」

「就看一下,就一下。」女孩商量的語氣,趁王世新不注意,另一隻手飛快揭下了道符,露出徐觀乾癟枯瘦的臉。

「乾屍?」女孩奇怪道。

「快把符貼回去!」王世新怕她把符撕壞,不敢去搶。

徐觀忽然張開眼睛,露出血紅的眼球。「危險!」王世新推開女孩兒,一腳踩在徐觀胸口,防止他突然跳起來。

「他生病了啊!」女孩叫道。

「是的,他生病了。你認不認識一個夜魃朋友,請他來給這個病人治一下吧。」王世新道,從小艾手裡拿回道符,貼回徐觀臉上。

「夜魃朋友?」女孩皺起眉頭,很認真的思考著:「你是說博君嗎?他有一次也生病了,跟這個人的情況差不多。」

「那快把博君叫來給他治病吧。」

「這病我就會治呀。不用麻煩博君。」女孩笑嘻嘻。

「怎麼治?」王世新好奇。

「用我的血啊,對了,你帶著刀嗎?」女孩子很嚴肅的說道:「上次博君喝了一杯我的血就好了,不過看這個人的樣子,病得比較嚴重,可能得喝兩杯血才能好。」

「你還是叫博君來比較好。」王世新好心道。

橘貓也在旁邊喵喵兩聲,蹭了蹭女孩的袖子。

「好吧好吧。」女孩只好從兜里拿出手機,打出一通電話:「喂!博君嗎?嗯,是我小艾。我碰到一個跟你一樣的病人誒,嗯,對的對的,情況很嚴重,需要馬上救治,嗯,快來,我等你,」

掛斷電話之後小艾白了王世新一眼:「這樣可以了吧。」

王世新挨個白眼,感覺很無辜,他望著橘貓,道:「前輩,我可以走了嗎?」

橘貓用眼睛指了指徐觀,又仰頭看了兩眼,最後目光對上王世新的雙眼,似乎在問:明白我的意思吧?

「什麼意思?」王世新摸摸後腦勺。

橘貓嘆口氣,只好開口道:「把徐觀背上樓再走。」

「哦哦,原來是這樣。」王世新終於領悟。

小艾卻猛地尖叫起來,語氣充滿了興奮:「呀!大胖橘你會說話呀,好厲害!」

橘貓無奈地搖搖頭,心想隱藏了這麼久,終於還是瞞不住了。小艾興奮地過來揉搓橘貓的腦袋,又把它的嘴巴拽開,仔細研究著。

橘貓出奇的沒有反抗,只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知道以後麻煩了。

橘貓抬起爪子,推開小艾的手:「有時間再玩,現在救人要緊。」

「對對對,救人要緊。」小艾連連點頭。

「你帶他背病人上樓等博君來。快些。」橘貓對小艾說。

「那你呢?」

橘貓抬頭看了看,說:「我還是習慣從窗戶進屋。」

「好,那我上樓等你。」小艾很興奮地從樓道帶著王世新上去了。

橘貓等小艾進了樓道,便順著牆壁爬了上去。

一年前,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小艾看見它驚喜得不得了,趕忙從冰箱里拿出牛奶和火腿招待它。因為有好吃的,他後來就經常來找小艾,每次來的時候,它總能在窗檯邊看到為它準備的食物,除了牛奶和火腿,也有麵包,雞腿午餐肉之類的,有時候小艾還會把自己愛吃的零食留一包給它。這次它在窗台上看見了一小盒炸雞塊。

橘貓跳進窗子,見小艾和王世新還沒有上來,就停在窗邊,低頭靜靜地吃著炸雞塊。

在與小艾認識的這段時間裡,橘貓發現她跟一頭夜魃認識,不過博君沒有傷害過小艾,他就沒有管太多。博君也知道橘貓是個妖怪,但是沒有表露出要親近一些的態度,橘貓也就沒有主動去與他攀談過。所以他兩個並不熟識。

味道還不錯。橘貓這樣想著,一小盒雞塊吃完之後,小艾打開門走進來。

小艾住的是兩室一廳的房子,她帶著王世新穿過客廳,來到卧室。王世新放下徐觀之後就離開了。

不一會兒博君來到,從窗戶外跳了進來他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黑色的皮衣將精瘦的身體緊緊裹住,脖子上的肌肉線條從皮衣里延伸出來,整個人像鋼筋一樣堅實有力。

小艾扶著額頭:「你們為什麼都喜歡從窗子進來?」

「習慣了。」橘貓卧在床邊。

「這樣比較快。」博君關切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徐觀,發現徐觀還有氣的時候,鬆了口氣,對橘貓說了聲謝謝。

「客氣了。」橘貓並不在意的擺擺爪子,又簡單說了一下徐觀的情況。

「橘貓先生救了我同類,這個人情我記下了。」博君再次道謝。

小艾好奇的叫起來:「哎?大胖橘會說話你不覺得很厲害嗎?怎麼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因為我們也互相認識呀。」博君略帶寵溺地摸摸小艾的腦袋,說道:「這次也謝謝你了。」

「嘻嘻,朋友之間還客氣什麼。」小艾聽博君這麼說,很是開心。

「不早了,你趕快休息吧。我得帶他回去了。」博君扛起了徐觀。

「有時間來找我玩呀!」小艾喊著。

「肯定會來的。」博君對她笑笑,又對橘貓揮揮手,從窗戶走了。

與住在舊城區的小艾不同,博君住在一個城中村的廉租房裡。他扛著徐觀,在房頂屋檐間飛快奔跑著,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回到了住處。

他把徐觀放在地上,徐觀被草繩綁得結結實實,臉上和身體被亂七八糟地貼著道符,隨手把符揭下。

一般情況,道家的符篆對異類都有一定的壓製作用,不過對於道行高功力深的異類,道法淺薄的符是無法造成傷害的。

博君揭普通符都是輕鬆揭下,揭貼在徐觀正臉上那道符遇了點問題。手指碰到符紙的瞬間,一股神秘的力量竄進體內,無力感迅速襲遍全身,身體一軟坐在地上。博君一驚,撕下符趕忙扔在一邊,喘了好幾口粗氣才緩和一些。

畫這符的道人道行真是高深。博君心有餘悸,若是自己被這符封上了,絕對掙脫不開。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符已經失去了金芒,十成符力已去七八。

博君從角落的冷藏箱里取出兩袋血液,打開小口對準徐觀的嘴巴擠出血來,血有一半順著嗓子眼流進去,另一半從嘴角漏出來。

一袋血很快灌完,博君又把第二袋血灌下去,過了一會兒,徐觀的臉色終於有所好轉,呼吸也不那麼虛弱了。博君再取出兩袋血液,全灌給徐觀。

又過了大半小時,徐觀的面色才開始恢復正常,眼睛緩緩張開,望著屋頂。

「你還好嗎?」博君湊在他臉前。

徐觀喉結動了一下,把殘餘的血液咽下去,應了一聲。他現在感覺自己比剛剛蘇醒的時候還要虛弱,雙臂無力地擺動兩下,博君看出他的意思,便把他扶坐起來,背靠在旁邊的沙發上。

徐觀道了一聲多謝,隨後看見地上的一灘血跡,難掩失望之色:「為了救予,竟傷了一條人命?」

「沒有。」博君拿起一隻喝完的空血袋:「血從人體里抽出來一小部分,裝進這個袋子里儲存著。」

之前經過橘貓的簡短解說,他知道徐觀是四百年前的人,便耐心地給他解釋起來:「現在時代變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樣殺人吸血了。夜魃族跟客棧溝通之後,又聯合人類的管理者,共同創立了專門采血的機構。用現在的話來稱呼叫做獻血站,人類將自己的血獻出一部分,裝進血袋保存,再轉手給夜魃。夜魃們每個月都會領到一定量的血液維生。」

「普通人類知曉了夜魃的存在,害怕還來不及,又怎會甘心將自己的血獻給夜魃?」

「對於普通的人類大眾,當然要隱瞞夜魃的存在。對他們宣稱的只是將血液暫時儲存起來,待有人受傷失血過多需要靠補充同血液時,可取出血液來用。事實上,也確實有一部分給人類自己用了。」

「原來如此。」徐觀點點頭。在這個秘密被大眾獲知之前,的確是人類與夜魃和平共處的好辦法。

「其實在有這個機構之前,我也從沒有傷過人命。」博君說:「以前的生活不好,有些貧困人家饑寒交迫,我便用十碗飯來換他們一碗血。」

徐觀點點頭,原來博君也同自己一樣,都不願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傷害他人性命。只是像他二人這樣的太少了。

徐觀忽然想起來什麼,抱拳道:「聊了半天,還未請教閣下名諱。」接著便作了自我介紹。

博君也自報了名姓,又把自己接到小艾的電話,直到把他抗回住處這些事敘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多謝博君兄救命之恩。」

「不用客氣。」

「博君兄飲血卻不傷人命,予很是敬佩。」徐觀發自內心的說道,身為魁拔,對於撕裂人的動脈,溫熱的鮮血噴進口中,滋潤乾涸許久的喉嚨的感覺再熟悉不過,給予精神與身體的雙重刺激和滿足,這種事是會上癮的。

「先生過譽了。」博君嘆口氣,繼續道:「在不是月圓之夜的時候,我經常忘了自己已經是夜魃,還以為仍是個人。」

「博君兄也是被咬才變為夜魃?」

「你也是?」博君有些驚訝。

「陳年舊事了。」徐觀苦笑一下,「偶然遇上幾名夜魃作惡,跟他們打了一架,沒留神被咬了一口,便成了這副模樣。」

「那咱們是一路人。」博君見徐觀不太明白,解釋說:「在夜魃內部,像咱們這樣的,不太被那些夜魃本族,也就是先天夜魃看得起。咱們這種後天夜魃,經常被他們叫成雜種,因為是被感染才變成夜魃,血液不純。」

「竟有這種事?」徐觀有些奇怪。

「人家覺得自己是純種,所以高貴。看不上咱們很正常。」博君說著忽然開心地笑起來,繼續說道:「比較有意思的是,雜種跟雜種結合后,生下的後代也是夜魃,這種出身的夜魃也自視甚高,看不上雜種夜魃,甚至還看不上自己的父母,總覺得自己也是高貴的純種夜魃。但是你知道在真正的純種夜魃口中,管這種夜魃叫什麼嗎?」

「叫什麼?」

「野.種。」

「哈哈哈哈。」徐觀大笑,笑著笑著又咳了起來。

博君拍拍徐觀的後背,轉身從冷藏箱里取出一袋血液,遞給他,徐觀驚奇地摸著涼颼颼的血袋,博君笑笑,幫他撕開一個小口,徐觀喝下清涼的血液,抹了抹嘴角,感慨地說道:「予已經與世界脫節了。」

「慢慢來,會適應的。」博君鼓勵他,說:「過幾天你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帶你去客棧辦理證明。」

「證明什麼?」

「證明你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是我們的一員。辦理證明表示你認可了客棧的權威,並享受客棧的庇護,如果有人要傷害你,客棧會出手干預。」

「那多謝博君兄了。」徐觀再抱拳致謝,心道,時過境遷,當年客棧里的故人現在恐怕也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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