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尾聲

64 尾聲

()64尾聲

沒穿鞋的少年根本沒堅持跑多久。

少女感覺到身後的人與自己漸漸拉開距離,於是也放緩腳步,轉頭有些疑惑地望着。

澤田綱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揚起的笑容有些許僵硬。樹林的露水沾濕了襪子,枯草扎得腳底生疼。如果不是攸關性命,他或許已經放棄這種逃亡。

天空低沉,風很大,卻遲遲不下雨。

穿着短袖連衣裙的少女和穿着便裝的少年無聲的對視着,終於,兩人同時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那個瞬間澤田綱吉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與那少女的距離,並沒喲想像中那麼遙遠。

******

他們藏在樹榦粗壯的大樹後面,四周是茂密的灌木,如果這時候有人經過,或許只能遠遠望見一片此起彼伏的綠色海洋,而完全無法發現藏在其中的少年和少女。

四周安靜地只能聽見樹葉的聲音。

澤田綱吉卻不合時宜地突然打了個噴嚏。

聲音淹沒在層層樹葉當中,少年還是一臉驚慌地四下張望。

無意間視線落在身邊默不作聲的少女身上,卻發現對方似乎一直在望着自己。

這讓他更加窘迫,甚至連轉回頭的勇氣也沒有了,只那麼愣愣地看着對方。

事實上少女比他穿的少,原本就蒼白的面孔在灰白的世界中顯得更加單薄,然而她卻像石雕似的坐着,不發抖也不動,那雙毫無神採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那裏面似乎蘊含着一些其他的東西,澤田綱吉卻根本無法看出來。

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鐘,少年終於堅持不住,撓撓頭髮,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遞到對方眼前。

少女似乎這時候才回過神來,疑惑地看着少年手中的東西。

「看你好像很冷的樣子……」少年紅著臉小聲說着,悄悄別過頭。

澤田綱吉感覺到對方緩緩接過外套,披在肩膀,直到這時候他才小心翼翼地側頭望去。

就好像撥雲見日那一剎那震撼人心的光芒,整個世界似乎想水彩畫般蔓延開斑斕的色彩。

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原本的慘白像被照亮般明媚起來,穿着黑色連衣裙的少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這樣一直望着他,棕褐色的眸子裏閃著幾點柔光。

那是少年從未見過的美麗風景。

只一眼,就再不能忘記。

是少年先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抱着雙腿注視着腳邊尚未開苞的蒲公英,那小東西被風吹得搖擺不定,卻仍然堅韌地紮根與土壤之中,巋然不動。

聽不見身邊少女的聲音,澤田綱吉緊繃的神經漸漸送下來,也漸漸的,變得不那麼窘迫了。

又過了十幾分鐘,身上僅穿着一件襯衫的澤田綱吉再次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少年揉了揉鼻子,望着頭頂層層烏雲飄過的陰霾天空。

「會下雨?」像是喃喃自語的話,卻是安靜世界中的唯一喧囂。

少女披着澤田綱吉的衣服後背靠在樹榦,循着少年的視線望向天際。

「真的……」帶着些許驚訝,卻很快又冷靜下來,「跑得太急,都沒注意天空呢……」

——天空,什麼時候變得不像印象中那麼蔚藍明媚?

「……?」

因為沒聽懂少女的話,澤田綱吉有些疑惑地轉頭看着對方,卻發現少女緩緩低頭,朝他笑了笑。

「抱歉,早知道應該帶雨傘出門……」

——就好像在說「午飯吃什麼」似的平常。

少年看着柚木麻衣平靜的面孔許久,終於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少女會給澤田綱吉的只是無聲的苦笑。

這卻讓少年澤田綱吉更加疑惑不解。他焦急地試圖站起身,坐久的雙腿已經發麻,他一個不穩身體朝前傾斜,驚慌失措中用雙手撐住地面才避免臉朝下摔倒。等到滿頭冷汗地這樣扶住,他才轉頭望着柚木麻衣。

而對方只是平靜地看着他的一連串動作,甚至一點想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但是澤田綱吉顧不上這些了,里包恩的失蹤,自己莫名其妙來到十年後的世界,儘管再次遇見那個自己以為永遠見不到的少女,但是之後又經歷了一場可以說用慘烈形容的追殺逃亡。儘管被作為未來黑手黨彭格列家族的第十代首領,澤田綱吉卻從來沒想過這種槍林彈雨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帶着深深的疑惑,深深的驚慌無措,以及深深的對未知的恐懼。此時此刻,他只想知道這一切的答案。

「說來話長,阿綱先生想從哪裏聽起呢?」

「……十年炮筒壞了?!明明已經超過五分鐘了,為什麼我還在這裏?!」

「……不是十年炮筒的問題,而是,」少女伸手壓住被風吹得飛起的裙擺,平靜地說,「有人想讓十年前的阿綱先生出現在這個世界。」

******

早在幾小時之前,柚木麻衣還呆在隱藏在樹林深處的彭格列基地。

「里包恩先生,檢測到完整的彭格列指環能量,十年前的澤田先生出現了!」

警報聲響,強尼二驚慌地看向坐在不遠處的小嬰兒。

坐在會議桌邊喝茶的少女眼看着幾個人衝進會議室將她眼前的巨大屏幕團團圍住。

——好,其實是因為屏幕被擋住了,所以從坐着的少女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見灰色黑色棕黃色的後腦勺。

沒辦法,柚木麻衣只好站起身,卻仍然看不到。

所以她只好踮起腳,才勉強透過嵐守獄寺隼人和雨守山本武的腦袋中間的縫隙看到屏幕上的畫面。

那是實際位置離彭格列地下基地不遠,作為誘餌而擺放在樹林空地中央的黑色棺材。

這時候屏幕上清清楚楚地看到棺材蓋緩緩挪動,持續幾分鐘之後,一個棕發的少年從裏面吃力爬出來,戰戰兢兢地望着四周的樹林。

「是十代目!」獄寺隼人激動地喊了一聲,「我去把他帶回來!」

「慢著。」里包恩的聲音不緩不急地響起。

獄寺隼人停下腳步,看向坐在墊子上的小嬰兒:「可是里包恩先生,現在十年前的十代目在哪裏!說不定周圍有埋伏密魯菲奧雷的人!」

里包恩呷著咖啡:「就是因為有埋伏密魯菲奧雷的人,所以才不能輕舉妄動。」

獄寺隼人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即便如此,也不能棄十代目不顧!」

「小子的話有道理,」山本武轉身,「如果我們出了彭格列基地,恐怕也會跟十年前的我們交換。儘管十年前的我們擁有彭格列指環,但戰鬥力跟這個時代的我們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稍有閃失,就會全軍覆滅。」

「這樣一來,白蘭的目的就達到了。」里包恩說。

「那怎麼辦?!」獄寺隼人懊惱地一拳拍在桌子上。

「對白蘭來說無關緊要的人呢?」少女突然說。

幾雙眼睛齊齊望向存在感極弱的柚木麻衣,此時少女正戰戰兢兢地抬頭望着面前的獄寺隼人,山本武和巴吉爾。

「獄寺先生,山本武先生,還有巴吉爾先生都是彭格列重要的戰鬥力,在基地的保護下能防止與十年前的你們交換,那麼就由我去把十年前的阿綱先生帶回來。」

「不不!不能讓柚木小姐冒這個險,現在已經聯繫上正在趕往並盛的門外顧問成員,相信他們能把十年前的澤田先生平安帶回來!」強尼二搖頭說。

「但是……」少女望着巨大屏幕上棕發少年茫然而又驚恐的面孔,「來不及了!」

「柚木麻衣,你能行嗎?」里包恩問。

「沒問題,如果是我的話,就算與十年前的我交換,也不會使彭格列的戰鬥力損失。我去最合適!」

「開什麼玩笑?!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等十代目回來了怎麼跟他交代?!」獄寺隼人當場反駁道。

「那就不要跟他交代……」少女低下頭,「是他擅自拋開我的。事到如今,你們沒有責任,我要自己做主!」說着就轉身跑出會議室。

獄寺隼人連忙追上去,卻被裏包恩叫住。

灰發男子懊惱地轉頭看向里包恩,小嬰兒面無表情地睜著黑漆漆的大眼睛,嘴角揚起詭異的笑容。

「讓她去做。」

******

「那個……十年後的我……還有十年後的里包恩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里包恩不能回去?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那種地方?」

少女抱着膝蓋,半垂着眼:「里包恩先生不在了……阿綱先生也下落不明……」

澤田綱吉愣住:「里包恩……不在了?」

「嗯……」

少女以極其緩慢的頻率點着頭,卻看見少年一副驚恐又失神的樣子。

「彭格列……遇到危險了?」

柚木麻衣啞然失笑:「阿綱先生跟之前得知真相的我反應很像呢……」

「但是……為什麼?」

那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少女苦澀的笑容變了樣,淚水從眼角無聲滾落,像早就醞釀好亟待爆發的洪水般湧上已近垮塌的堤壩,之後……

世界崩塌。

少女伏在膝蓋上失聲痛苦,聲音卻依然穿不透綠色做的牆壁,風聲和樹葉的沙沙作響像奏著一支哀慟的樂曲。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阿綱先生什麼都不告訴我……他讓我一個人離開,自己卻在獨自戰鬥……真狡猾啊,明明說好了要保護我的……結果到頭來卻要趕我走……他不相信我能跟他一起戰鬥!趕我走……就連理由也不給我……什麼都不跟我說……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少年慌了神,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手舞足蹈了一會兒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會安慰女孩子。所以只能安靜地看着,等到少女的痛哭漸漸變成小聲的抽泣,少女抖動的肩膀漸漸平復。

——我就知道……像我這種人,怎麼會遇到這樣的女孩子……像我這種優柔寡斷的性格,懦弱的性格,怎麼能給這樣的女孩子幸福……

少年坐在柚木麻衣身邊自暴自棄地想着。

「不好意思……」突然柚木麻衣抬起頭,臉頰仍然掛着未乾的淚痕,卻露出帶着歉意的微笑,「我有些情緒失控。這些跟十年前的阿綱先生無關,十年前的阿綱先生,你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首領!」

澤田綱吉:「=口=……」總覺得像被發了好人卡。

「那些人好像沒跟上來,我們差不多該走了。」柚木麻衣用手擦掉眼角的淚珠,拍拍裙子站起身,並向坐在地上發獃的少年伸出手。

澤田綱吉從發獃中回過神,十分窘迫地被少女握住手從地上拉起。

「好像真的快下雨了,我們得快點。」少女說。

澤田綱吉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鄭重地點頭。

「彭格列基地就在不遠的地方,等到了那裏我們就平安了。」

******

「等一下,小麻衣~~」

粘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柚木麻衣身體驀地一僵。跟在身後的棕發少年疑惑地看着她,卻發現她驚恐地朝茂密的樹林深處望去。

——然而那裏卻什麼也沒有。

「怎麼了?!」少年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少女卻突然將他拉到身後。

直到兩個人都面朝那邊,少年站在並沒有高出自己多少的少女身後越過其瘦弱的肩膀,看見陰影中走出的黑衣人。

他們穿着統一的黑色制服,手裏端著步槍,面孔被面罩遮擋,一個個像無臉的妖怪似的突然出現。

少年和少女被一群黑衣人團團圍住。

少女冰冷的手握住少年澤田綱吉的手。

下個時刻,一個穿着相同款式制服,顏色卻是純白的人從黑壓壓的黑衣人後面走上前來。

銀髮,白色的衣服,個子很高,漂亮的西方人面孔,一雙眼睛是紫羅蘭色的眸子,像灰白世界的唯一亮點,讓人不由得將注意力轉向他。

而那個白衣人身後還跟着一個紅髮戴眼鏡的青年。

「白蘭……先生……」

澤田綱吉聽見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喃喃說出這樣一個奇怪的名字。

銀髮白衣的高個子男子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一步一步朝少年和少女所在的地方走過來,其他的黑衣人給兩個白衣人讓出一條通路。

「白蘭先生?」澤田綱吉疑惑地重複了一句。

下個時刻,那雙帶着詭異笑意的紫色眸子突然落在棕發少年身上。

「喲~十年前的綱吉君~~哎呀,還是個孩子啊!」

澤田綱吉驚訝地睜大雙眼:「你認識我?」

「那是當然,」白蘭笑意盈盈,「密魯菲奧雷家族跟彭格列家族也算有些淵源——」

白蘭故意拖長音調,視線轉向柚木麻衣,卻發現少女抿著嘴,一臉警戒。

「小麻衣大概對我有什麼誤會?」白蘭歪著頭作無辜狀。

「……」

白蘭擊掌:「哦,我知道了,小麻衣已經想好了,打算把另一半彭格列指環的下落告訴我?」

與之前所見的迷茫和驚恐不同,眼前的黑髮少女雖然仍舊是單薄到隨時都會消失的模樣,神情中卻帶着瞭然於胸的堅定。

白蘭不由得眯起雙眼:「果然,你已經完全記起來了……有關你的另一個人格『亞』的全部記憶。不對,應該說是小麻衣之前不肯承認的記憶。我說的沒錯?你根本沒有雙重人格。」

澤田綱吉驚訝地睜大雙眼,回想起十年前自己的時代,那個小小的七歲女孩哭鬧的樣子,默不作聲的樣子,面無表情的樣子,仇視的樣子,害怕的樣子……那些面孔逐漸交疊在一起,最後變成一個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那個女孩臉上掛滿淚痕,卻依舊用倔強的眼睛狠狠瞪着他,明明打不過自己,卻依舊咬着唇用各種東西砸自己的腳……他有的時候也在疑惑,那個女孩在家鄉到底經歷了什麼,才使她無時無刻不用冷漠將自己武裝地嚴嚴實實,甚至不惜像個小刺蝟似的將內心的柔軟緊緊包裹,是留下滿身讓人無法接近的刺。那時候的少年卻莫名的,想要拭去她臉頰的淚水,安慰她直到入睡。

——也許是同情,也許是無可奈何,也許是……別的什麼……

少年從沉思中回過神,望向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的背影。

******

「不要為難她。」

柚木麻衣感覺到身後燃起一抹明亮的顏色,沒等她回過神轉身,夕陽般濃重的金紅色便映入眼帘。

十四歲的棕發少年額頭染着她熟悉的火焰,原本溫柔怯懦的棕色眸子染上一層奪目的亮色。

她愣愣地看着少年澤田綱吉從身後走過來,像之前她擋住他一樣站在她面前,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蘭,」少年沉聲說,「既然你讓我出現在這個世界,那麼你的目標應該是我?不要傷害她,不然我會對你不客氣!」

「哦呀?」平靜地看着眼前一切變化的銀髮男子眼角彎起,紫色的眸子裏也映着一層金紅,「不愧是綱吉君,十年前也是,現在也是,對自己的小妻子真是愛護有加。」

澤田綱吉:「廢話少說。」

柚木麻衣這才從愣神中清醒過來,想要撲到前面去。少年伸手將她攔在後面,側頭低聲說:「你不要動。」

「但是——!!等一下!!!」看到少年將視線再次移向不遠處的白蘭,柚木麻衣驚慌地朝白蘭喊道:「白蘭先生,請你不要傷害他!他還是個孩子!!!我知道另一半指環的下落,請你不要拿走阿綱先生的指環!」

澤田綱吉低頭看着套在自己手上的彭格列指環,沉默不語。

白蘭用手托著下巴:「哎呀,這可難辦了……似乎小麻衣的一半指環我們更需要一些……但是綱吉君的大空指環是完整的……」

「不!白蘭先生,你不會需要阿綱先生的指環的,因為他只有一枚大空指環,而我有全部的!所以——」

「所以,你寧可犧牲自己?」金色的少年突然轉身,微微皺着眉。

「這不是很明顯的嗎?阿綱先生,你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等回到基地,強尼二先生就能把你送回十年前。而我,沒有再逃往其他世界的理由了……」

少年神情有些許鬆動。

柚木麻衣伸手將少年澤田綱吉抱住。

僅僅是這個瞬間,當少女雙臂收緊,將與自己身材差不多地少年攬入懷中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麻衣,請一直保持那個姿勢。拜託了!」

柚木麻衣以為自己聽錯了,等到她回過神來,想要循聲抬頭望去,卻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從不遠處的樹上一躍而下。

奇怪……

明明是白色一晃而過,視線里卻殘留着金色的光影。

柚木麻衣閉上眼再睜開,那金色還在,火光純凈,安靜地在風中搖曳。

她感覺到少年在自己懷裏掙扎,她卻下意識地環緊了些許,之後才有功夫繼續近乎貪婪地望着遠處的金色身影。

好像整個世界全都消失不見,她眼中只有那一抹亮眼跳脫的顏色。

那個人各子並不高,只套著純白的襯衫顯得特別挺拔好看,那人望着自己的側臉並不十分英俊,卻很柔和看上去十分舒服。

她目不轉睛地望着那個身影,突然一股酸酸的感覺湧上來。那是一種委屈地想大哭出聲的感覺,此時她卻只能強忍着,任由牙齒將毫無血色的嘴唇咬的慘白。

另一邊,白蘭平靜的神色里閃著一絲慌張,睜大了紫色的眸子看向突然出現的背對着少女站着的人。

「綱吉君……我就知道幾顆子彈不會要了你的命……」

「犯過一次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不會再犯第二次』……嗎?哈哈哈哈~~~是我小看了你,綱吉君!」

「怎麼了?那是誰?」聽着詭異的對話,少年再次不安分地在柚木麻衣懷裏掙扎。

「阿綱先生別動,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你如果見到這個世界的你的話……會倒霉的!」少女顫抖著聲音說。

「這個世界的……我……?」沉默了幾秒,少年澤田綱吉沉聲說。

這次少女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再次望向遠處。

******

「白蘭先生如果有時間在並盛找我未婚妻的麻煩,不如去顧看一下你那剛剛成立的家族。」

「哦呀,綱吉君說得如此篤定,是覺得密魯菲奧雷家族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額頭染著金色火焰的男子笑意未減,「誰知道呢……」

「……」

「原基里奧內羅的長老指控白蘭·傑索劫持公主尤尼而建立密魯菲奧雷家族,白魔咒和黑魔咒私下的不合之音,還有……基里奧內羅家族與傑索家族合併之後搖搖欲墜的財政狀況……要我說,您那偉大的毀滅世界的目標還是推遲一些比較好。」

「噗——」

穿黑制服的人當中爆出幾聲嗤笑。

白蘭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原來綱吉君消失半個月,就是為了調查密魯菲奧雷的醜事?」

「哪有?我一直在日本忙着籌備家裏的事,哪有時間調查密魯菲奧雷的私事?」

「……」

「多虧了彭格列的霧之守護者六道骸呢……」

「原來如此,你安插了姦細在我身邊?」

「不是我安插的。」青年澤田綱吉露出無奈的神色:「是他自願的……」

******

彭格列眾人出現,情勢逆轉。

似乎一早就埋伏在不遠處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死死扼住密魯菲奧雷眾人的退路,巴吉爾則從後面繞過來,到澤田綱吉身邊做支援。

少女終於可以松下一口氣,拉着此時默不作聲身體卻在瑟瑟發抖的棕發少年躲到大樹后。

外面響起槍聲和爆炸聲。

少女後背靠在樹榦上緩緩滑下,疲憊地舒出一口氣。

解脫束縛的少年神色驚恐,此時小心翼翼地看向柚木麻衣,戰戰兢兢地問:「發生了什麼……」

柚木麻衣仰著頭看向陰沉的天空:「我們大概是誘餌……真是的,誰都無法猜透他的想法啊……」

明知道少女口中所說的「他」是誰,少年卻隱隱的有種十分不甘心的感覺。

「我看一眼應該沒問題?」少年澤田綱吉這樣問。

少女並不看他,而是緩緩點頭:「你可以試試。」

於是少年真的裝着膽子朝外面的戰場望去,入目所及的卻是硝煙滾滾,半個熟悉的影子也看不到。

大顆大顆的雨滴落下的時候,身後的聲音終於漸漸減小了。

少女在樹下蜷縮著身體,雙手抱着雙膝取暖,儘管如此,她卻還是凍得渾身發抖,就連嘴唇都是青白的。

而身邊的少年澤田綱吉的樣子跟自己相比好不到哪去。

他們聽見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嵐守獄寺隼人有些抱怨的說話聲,雨守山本武開朗的大笑,門外顧問巴吉爾恭敬的古代敬語,以及……那個人的聲音。

「十年前的十代目,」獄寺隼人的聲音變得有些拘謹,「請到我這邊來,因為您不能和十代目見面。」

縮在柚木麻衣身邊的少年緩緩抬起頭,棕色的頭髮因為被雨淋濕的關係而黏在額頭和臉頰上,此時一雙無神的棕色大眼睛茫然地環顧四周,最後落在不遠處滿身狼狽的灰發男子身上。

少年澤田綱吉那個瞬間有那麼一絲遲疑,詢問性地看向柚木麻衣,對方僵硬地回給他一個微笑。於是他鼓起勇氣從地上爬起來,朝灰發男子走去。

「十年前的十代目,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先用我的外套!」

「哎?!不不不用了!」

「不行!您這樣會生病的!」

「真的不用了獄寺君!」

「既然您還叫我的名字,就不要拒絕我的外套!」

「呃……好……」

聽着漸漸遠去的兩人的聲音,柚木麻衣似乎能想像到少年最後哭喪著臉接過獄寺隼人外套的樣子。她不由得揚起唇角。

然而接下來她看到澤田綱吉和山本武一前一後地朝她走過來,她笑不出來了。

巴吉爾似乎是先回去彙報戰況了,並不在其中。

棕發男子和黑髮男子同樣被雨淋得濕透,頭髮軟趴趴地貼在額頭,像掉進水裏的小狗般狼狽。

眼睜睜看着對方接近,她想站起來卻完全使不上力氣。——她已經完全凍僵了。

山本武適時宜地站住腳,傻笑着跟澤田綱吉說:「那個我先回去了。」說着還脫下自己的外套塞進棕發男子手裏。

山本武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了,澤田綱吉卻並沒有要穿上好友兼雨守外套的意思,而是繼續朝柚木麻衣所在的地方走過來。

這時候樹林里只剩下他和她。

少女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人接近,有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心中是有着些許渴望的。

然而那一絲渴望卻被接下來發生的事驅逐到再也找不回來。

頭頂的雨消失了,淅瀝瀝的聲音被阻隔在頭上。柚木麻衣看到澤田綱吉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遲疑着停下,默不作聲地望着她。

她抬起頭,看見黑色的雨傘遮擋住原本墜落在她身上的雨水,而撐著傘的人則一身整潔,就蹲在自己身後。

一紅一藍的眸子裏寫滿故作戲謔的笑意。

秋日的雨帶着徹骨的寒意,將整個樹林籠罩。

站在雨里的澤田綱吉沉默了半晌,略微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骸,謝謝你一直保護她。」他伸出手,雨水在手心跳躍。

「麻衣,辛苦了……現在跟我回去?」

六道骸解開自己的風衣披在瑟瑟發抖的少女身上,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他皺着眉一動不動盯着棕發男子:「澤田綱吉,你不配跟她在一起。」

澤田綱吉垂眼。

「三番兩次欺騙她,先是設法把她趕出彭格列,後來又裝死,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卻每次都將她推到最危險的境地。你不知道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嗎?為什麼還要用你那些小計倆將她遠遠的推出去?」

「我……沒有……」

「真的沒有?」六道骸微微眯起雙眼。

「……」澤田綱吉卻沉默了。

少女搖搖晃晃地想要爬起來,卻被六道骸按回原處,藍發男子的聲音很溫柔地在耳邊回蕩,像咒語般蠱惑著大腦,原本就疲憊不堪的身體開始變得沉重。

「如此懦弱的男人,你還要繼續跟隨他嗎?」六道骸用手托起少女的下巴,迫使她面對遠處的澤田綱吉。

與那雙棕色眸子對視的瞬間少女像被針扎了似的迅速別過眼,淚水不爭氣地順着眼角滑落,她沒有力氣為自己喜歡的人辯解,她甚至發現,自己無法為他辯解。

之前發生的事情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那些甜蜜的畫面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刺得她胸口生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六道骸,放開我。」

感覺到抓着自己的手突然一僵,她連忙掙脫,緩緩爬起來,六道骸的風衣滑落在地,她卻完全沒發覺似的走到雨傘外。

澤田綱吉仍然伸手等着她,她卻朝他搖搖頭。

「對不起,阿綱先生……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然後她看見對方緩緩放手,輕輕嘆了一口氣:「是我該說對不起……」

柚木麻衣終於控制不住心中的壓抑,痛哭出聲。

澤田綱吉和六道骸默不作聲地看着少女消失在遇見滂沱的大雨中,哭聲漸漸隱去。

卻沒有一個人追上去。

******

一年後。

初春,櫻花未開的時候,青山大學校門口入學考試放榜處,一個穿着便裝的少女吃力地擠進穿着各色制服的人群中。

那是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女,穿着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白襯衫和花格子短裙,烏黑的長發束在身後,齊劉海下是一雙漂亮的棕褐色大眼睛。

此時少女站在錄取名單下,緊張地看着,直到視線落在眾多名字當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上:「柚木まい」,緊繃的心終於鬆了下來。

亂鬨哄的人群里,少女揚著會心的笑容,轉身,準備悄悄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擁擠的高中生們突然整齊地分開一條通路,而通路直通少女所在的位置。

好像受到矚目,少女有些驚慌地朝後退了兩步,卻後背撞在牆壁上。

她眼睜睜看着一輛加長的叫不出名字的豪華車停在通路另一邊,一個人從後車坐處走下來。

眾人的注意力齊齊轉向另一邊。少女卻並沒有因此而鬆口氣,因為通路另一邊那人,不僅穿着看起來昂貴的手工西裝,還捧著一大束紅玫瑰。由於那束玫瑰太大了,所以將捧著花的人的面孔完全擋在後面,少女完全看不見。——不過也不排除是那人故意用花遮住臉……

少女:「……」

有種不祥的預感。

柚木麻衣趁眾人都陶醉地看着那個人的瞬間,找準時機飛快擠進人群里。

哪知人群里又炸開了鍋,她混在穿着制服的高中生當中,被眾人推推挪挪地前行。

身後不知哪個人喊了一句:「柚木麻衣!」

嚇得她不敢回頭往後看,只管往前跑。

等到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她茫然地環顧四周,最後目標鎖定在一顆長滿含苞欲放櫻花的大樹。少女躲過去,還沒等喘勻氣,就聽見一個在她看來像催命似的聲音。

「麻衣,終於找到你了。」

聲音很近,貌似就在大樹的另一邊。

柚木麻衣僵硬地探出頭去,果然發現一個棕發男子站在不遠處朝她露出傻笑。西裝扣子沒系,領帶不知所蹤,於是襯衫領子敞開着,露出略顯瘦削的脖頸和鎖骨,那個人手裏的確托著一束東西,卻早就看不出原本的美麗地紅玫瑰的樣子,只剩下一堆綠葉。——明顯是剛才擠的。

柚木麻衣滿頭黑線地從樹後走出來,卻並沒有走到那人面前,而是遠遠地看着。

「我說……你要幹什麼?」

看起來只有二十四五歲的俊秀棕發男子又露出傻笑:「聽說你考了青山大學,所以我才找到這裏……還好這次沒白跑一趟。那天你不辭而別,我找了你好久……」

「那是什麼……?」少女一雙棕褐色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棕發男子手裏的花梗。

對方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己手裏的東西,他將其送到眼前仔細打量了一下,在確定這一堆綠色的花梗已經不能稱之為鮮花之後,就胡亂將其丟到一旁的垃圾箱裏。

少女:「……」

棕發男子說:「麻衣,我知道那時候是我的錯,現在我知道錯了……能跟我回去嗎?」

少女在一群人的注視下用力搖頭。

對方的神情顯得有些為難:「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少女又用力搖頭。

人群里有人討論,這是情侶之間吵架啦沒意思不看啦……

僵持了幾分鐘,圍觀的人群開始散開,只有三三兩兩的少女還聚在一起像看電影似的興奮討論。

少女A:「真好,要是誰捧一束紅玫瑰來我肯定原諒他啦!」

少女B:「那個男的好帥哦……看起來好像很有錢的樣子……」

少女C:「真深情……」

「……」

「……」

棕發男子:「^_^|||」

柚木麻衣:「==#……」

棕發男子滿頭大汗:「真的,真的不能跟我走嗎……?」

柚木麻衣:「阿綱先生,我們已經分手了!請不要再來騷擾我!」

棕發男子抿著嘴,似乎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片刻之後,他鄭重地抬起頭,一雙溫潤的棕色眸子堅定地望着離他有十幾步遠的少女。

之後他嘆了一口氣。

「只能……這麼做了……」

柚木麻衣:「?」

棕發男子掏出手機,按下一串鍵子接通,嘟嘟兩聲之後,他並沒有等待電話另一邊接起,而是自己這邊馬上掛斷。

僅剩的圍觀者也無聊地散開了。

少女狐疑地看着對方的動作,心想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僅僅是幾秒鐘的功夫,頭頂突然傳來嗡嗡嗡的發動機聲響,巨大的風將身後尚未開花的樹吹得搖曳。她抬起頭,看到的是一架白色的直升飛機在頭頂盤旋。直升飛機機艙門上赫然印着槍和子彈的家族紋飾。

再低頭看向站在遠處的棕發男子,麻衣發現對方眼神有些躲閃,甚至帶着些許驚恐無措。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頭頂突然呼啦啦飄散下紅色的玫瑰花瓣。

下面的人再次喧嘩起來。

麻衣愣了。

她看見棕發男子邁著僵硬的步子朝自己走過來,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四方的小盒子單手捧著遞到已經石化的她的眼前,然後單膝跪地。

「呀~~~~~~~~」

四周突然響起一片女生的尖叫。

「柚、柚木麻衣!你願意嫁給我嗎???!!!」故作鄭重實則緊張到不行的棕發男子就連聲音都顯得十分僵硬。

「=口=啊啊啊啊啊啊——!!!」麻衣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到她定了定神恢復過來,連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過去拽起跪在地上像趕赴戰場般鄭重的棕發男子,然後一溜煙朝之前那兩看豪華車跑去。

等到他將渾身僵硬的某人塞進後座,自己也躲進去的時候,就只剩下喘氣的力氣了。

車裏安靜極了,少女喘了幾分鐘終於平復下來,突然火冒三丈地轉身抓起癱坐在旁邊的棕發男子:「阿綱先生拜託你別做那麼丟人的事!!!」

「哈哈哈……」棕發男子無力地笑着,緩慢伸手撓撓頭髮,樣子頗得某棒球愛好者的好友真傳,「藍波教我的法子雖然丟臉……但是竟然真管用!回去要好好謝他……」

柚木麻衣丟下一句「你別得意」就生氣地轉身準備下車。

然而車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鎖上了。

少女絕望地敲著窗戶:「放我出去!!!」

「柚木麻衣,你以為彭格列的車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嗎?」前面突然傳來一個細細軟軟的嬰兒聲音。之後一個頭戴黑色帽子的小嬰兒從副駕駛的位置探過頭,嘴角揚著詭異的微笑。

少女驚恐地貼在車門上:「里包恩先生……你——」

「我現在一歲。」小嬰兒平靜地說。

少女鬆了一口氣,意外地從車子倒車鏡里看到灰發的駕駛員。她激動地撲過去:「獄寺先生,請你放我出去!」

獄寺隼人卻沉默著,眉頭皺得死緊,像完全沒聽見少女的聲音似的。

柚木麻衣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突然,一隻手環住她的腰,順勢一帶,她摔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抬頭對上之前還驚慌無措此時卻帶着胸有成竹笑意的澤田綱吉,柚木麻衣突然開始後悔拖他上車了……

——剛才就應該自己跑掉不管他!!!

「不要生我的氣了……」

「我、我已經不喜歡你了!請你放過我阿綱先生!」

「騙人,如果你不喜歡我,剛才為什麼不丟下我自己跑呢?」

「……」

「這麼說你同意跟我回去了?放心,你媽媽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她說等到咱們婚禮的時候會來參加。」

「……誰、誰說要跟你結婚了?我剛考上大學!我要念書!」

「唔……那就去意大利念,青山大學不去也罷,貝內文托第二學院那邊已經談好了,麻衣隨時可以入學。」

「嘛,結婚之後再念書也不耽誤。」

「里包恩先生!我說我不跟他結婚!!」

「這可難辦了,我……連婚禮請帖都發完了,如果婚結不成,估計我會被各大黑手黨家族以『欺騙』的罪名暗殺掉……」

「阿綱先生……您這是趁人之危!」

「謝謝誇獎,黑手黨向來都是趁人之危。」棕發男子笑意加深,俯身在一臉驚慌失措神色的少女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www.bxwx.org.」(走,我的甜心。)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意大利語是谷歌翻譯的……總感覺很彆扭……大家湊合看(毆)

於是熬了個通宵把結局寫了

還有兩個番外,近期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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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空色時繪-Across the Star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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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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