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福安(上)
由是變了心思,笑道:「謝皇后恩賜。老夫人,明日該進宮謝恩才對。」
老夫人眼裡呈現疲憊,琳琅趕緊把她扶進東屋。
她獨自回去,一直不言不語。
明天要面見皇后。
菀昭的身子發顫,她一直怕這個王皇后。裴緒、蕭貴妃還是趙睿,她都不足為患,可這個皇后卻令她時時驚懼。尤其是後來她做了皇后時,聽聞她曾經害死過妃嬪,就更為驚恐了。
某年她去洛陽,無意中路過綺雲殿,覺得那裡的梨花開的正好。誰料那竟是一群被冷落的宮娥所居的處所,有個年老的女人見她便躲。
她覺得奇怪,便讓人攔著她。
後來問了一番,才知道她是先帝的劉才人。她本來有些福澤,能為皇家生下龍子,誰料王太后從中作梗,把她的名字從檔上抹去了。劉才人有孕的時候,還隱瞞不報,讓個太醫送幾碗滑胎葯便妥了。
劉才人失寵又喪子后,悄無聲息地被人送到了洛陽。還不到三十歲的女人,竟如花一般枯萎了。
後來應了她的故事,菀昭也落得同樣的下場。
若是和這個老嫗斗,以她的閱歷和手段,肯定不佔上風。若是可以示好,怕她起疑心。菀昭霎時迷茫了,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皇后。
她想著想著,便有了睡意,很快入眠了。
一夜無夢,睜眼便叫流丹來梳洗,為再次見皇后而慌神了。
妝容和服飾都是精心弄的,看了又看確定沒有半點差錯,才肯出門。匆匆吃了早膳,便與老祖母去蓬萊殿面見皇后了。
雖不是朔望命婦覲見的大日子,但老祖母還是穿著禮服進宮了。當今皇后可不是像韓皇后那樣溫柔明理的女子,她若惱起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受罪,就算世家也得忌憚幾分。
何況馮氏本就不是為大齊所用,它只是為了顧及一些人的面子才勉強留著的。不只這些,還有同氣連枝、榮辱與共的韓氏。她的外祖父和母親死後,流有韓家嫡系的血的人只剩她了。
她死死攥緊瓔珞上的南珠,那是最後的榮光。
身上流淌的血液是她唯一能與虎狼相爭的依靠,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永恆的。
菀昭聽見內侍的傳喚,突然什麼都不怕了。她就像平時給她請安一樣,毫無膽怯。
走進殿中,身邊宮女齊齊地站成兩列。她們神色淡淡的,模樣也都差不多,這便是都喜歡的木頭美人了。
菀昭與老夫人行禮,「拜見皇後殿下。」
王皇后還是那副模樣,一襲鵝黃色綉裙,臉上敷了重粉,但即使這樣的打扮也掩蓋不了她已經近五十的事實。
她只一句。「免。」甚至未看上一眼。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怎麼會多看一眼前朝的遺民,還是從前與他們作對的遺民。
宮女把老夫人扶起來,菀昭還不敢起來。
只有順服於她的人,才有得她青眼有加的機會。
「這丫頭,就是太夫人的孫女吧。快起,快起。」皇后笑道。
「民女初次拜謁皇後殿下,還未及向殿下行大禮。」菀昭向她行萬福禮。
菀昭知道她素愛禮儀周全之人,皇后當然很滿意。
「難得你有片心,過來讓我看看。」她似親切地招招手。「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民女名菀昭,今年十四了。」她垂頭望著她。
她身上濃郁的衣香,是菀昭熟悉的龍涎香。王皇后和她的親兒子趙睿熏的是同樣的香,也許稍有不同,皇後身上的還沾滿了牡丹花氣。
皇后仔仔細細考量了一番,才道:「真是好名字,長得也是極為標緻。」
過去見她的時候,她就這麼說,現在也是這樣。
忽然想起那個蕭貴妃,能被王太后垂青的是如貴妃頭上簪的牡丹花般艷麗的女子,
菀昭想那蕭貴妃的樣子,模模糊糊的,怎麼拼湊也不真實。她能記住的,就只有她的可人兒勁。
「讀書識字嗎?」
她只笑道:「民女少時粗粗讀過詩書,如今仍對曹大家的《女誡》愛不忍釋。」
皇后略有欣喜,「曹大家是賢女中的賢女,她的文章當然通達事理。」
菀昭心裡直發笑,王皇后壓根不曾看過曹大家所著的書,甚至不通文墨。左不過識得幾個字,不是被人糊弄的瞎子吧。
「我手裡正有《女訓》一書,不如賜給你,好好參讀。」
老祖母和她一同謝恩,「多謝皇后。」
王皇后從前就賜給過她一卷,越看越累,乏味的發出腐敗的霉味,抄了幾遍就扔一邊再也沒動過了。悄悄讓人丟了,因為沒誰會留著記錄沉重規矩的書本。
老夫人年齡大了,不愛同皇后那樣的人打腔調。偶爾插幾句家常話,不令皇后難堪就好。
除此之外,憑皇后的學識,也講不出文雅了。照她那樣的女子,能成皇后,全是靠家裡支撐著才有今日。
說來說去,話里話外,皇后也只誇出一句:「馮家家教甚好。」
與她說話實屬無趣沉悶,菀昭除非有意迎合才和她交談多時。
「這孩子,我覺得哪裡都好,以後願常來宮裡走動。」皇后和氣地笑道。
老夫人本來渾濁的目光,倏地清明了。「小孫女年紀尚小,怕擾了殿下的清靜。」
「蓬萊殿就是少個能說話的人,姑娘能來,便是好的了。」皇后似乎沒有不快。
「謹遵皇后之命。」
菀昭沒想到,這話從老祖母口中說出來竟那麼悲涼。可她不去順皇后的意,又怎麼能為親戚爭一席之地。
為了救下她的表兄韓禎,她會盡全力去爭榮寵,即使再受折辱。
今日拜謁,是一切的開始,也許是榮寵的開始,也許是隕落的預兆。
她預料不到,卻能靠人力做到。
第十章春日閑
菀昭回去換了常服,閨房裡撲鼻的香猶在。
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香?」
正收拾著衣服的流丹笑道:「姑娘忘了,這是裴學士送的。」
「什麼?」她脫口而出。
「上次跟姑娘提到了,這沉水香是裴學士送的啊。」流丹笑盈盈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