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蓬萊殿(下)

第九章 蓬萊殿(下)

六月初,連下了幾場雨。破曉時分,水氣氤氳,生了輕雲薄霧。卻不出兩個時辰,日光照射下來,霧氣才散了。

「總算見到了個晴天。」靖娘笑道。

菀昭指著書箱,說:「該是曬書的時候了,先前的書只曬了一部分,還有小山似的等著呢。」

「不是有流丹姐姐嗎?」

「她是她,你是你。難不成她要服侍你一輩子嗎?」

她笑著羞她一句。

靖娘掃興地跟著搬書,「你怎麼同個教書匠似的?」

「噯,自然是因為你不聽話。」

她撇撇嘴,「你這書又沒泛黃又沒發霉的,好端端的曬什麼?」

「你不懂郝隆曬書的典故。」菀昭譏笑道。

「什麼誰曬書啊?」

「相傳有個叫郝隆的人,七月七日仰卧日下,人們問他為什麼,他說啊,我曬得是書。所以你啊,你曬書就是去曬肚皮去了。」

菀昭丟了話,就跑開了。

「好啊,你又這樣。」

靖娘拋書追她,她正巧見畫黛過來,忙躲到她身後。「你瞧她,說不過人,還撒潑了。」

「你站住,我若放了你,就把身家性命都給你。」

倆人繞著畫黛跑了幾圈,引得她哭笑不得。

「二位姑娘都消消火,毒日頭下,別鬧成暑氣了。」

靖娘說:「畫黛姐姐,你倒是評評理,她笑話人,還不許我和她鬧,天下間哪有這樣的事?」

「切,數你懶,說你幾句你還怕臊了。」

菀昭躲在畫黛身後,怕被靖娘近身。

「你!」

畫黛不禁笑了,「好了,你們別鬧了,好好的書被丟到石頭上,你看這卷都起褶了。」她把書卷給了靖娘,「我還忙著,要先走一步了。」扔下句話,抽身離去。

「噯,」靖娘還想叫她幫忙呢,不想她溜得比菀昭還快。「畫黛你是要去哪?」

菀昭默默地看著她,見她走得如此急估計是去見林姨娘了。

靖娘嘟囔句,「她的性子愈發怪了。」

「其實我初見她的時候她就如此,倒也不算奇怪。」

靖娘疑問:「噯,她並不這樣的,怎麼一入了夏人反倒是更冷了呢。」

她輕輕一笑,「興許她本就如此吧。」

「話說她好好的人,做了你的丫環,性子沉悶了不說,連我的面都懶得見。可見還是你太凶了。」她啐道。

菀昭淡淡地說:「我可沒凶她,她自己默不作聲,旁人無從知道她想的東西。」

「那也該怪你,你們朝夕相處,你連她心想的都不知道。」

她似在太息地目視著靖娘,嘴角輕輕上浮。

「你說的對,我不知道。」

「你呀你,對誰都不甚上心。蕙妍姐姐還巴巴的望著你去看她,你卻一次都沒理她。」靖娘哂笑道。

菀昭似笑非笑,「這幾日我和林娘子學禮,沒顧得上你們。」

「學禮?」靖娘著急忙慌地問:「姐姐是訂了親事吧。」

她問的如此直白,菀昭稍有赧色,「是啊。」

「哪家的郎?怎麼忽地就訂了親,還瞞到現在。」

菀昭螓首低垂,「好好的規矩不學,偏喜歡打聽新聞。」

靖娘賴著不撒手,「你只說是哪家的就行。」

「裴尚書的公子,你認得的。」

她聲跟蚊子似的,生怕被哪個聽到。

「哦,裴舍人為人還湊合,只是聽說他和譚道姑關係匪淺。」她提到譚若昀的時候滿是鄙夷。

菀昭隱隱笑道:「這我也聽過,不過據說他以和她斷絕了往來。」

「我是怕你選的人家不好。」她爽快地說。

「有什麼不好的?他是老太太相中的人,又有媒妁作保。你個女兒家學學規矩針線就罷了,別和那嚼舌根的婆子般較勁了。」

菀昭奚落她句,並不斥責她。

「你昨兒又去見羅姨娘了?」

菀昭沉沉地說:「是,她病得厲害,還萌發了輕生的心。勸了許多話,我才穩住她。幸而她顧念著府里的親眷,不忍就此離去,所以才打消了心思。餵了她幾碗葯后,待她安睡,我也就走了。」

靖娘不知實情,只嘆她福薄,年輕失子,著實可憐。

「真可憐啊。」

靖娘惋惜須臾,就變了臉。

曬書時兩人無言,烈日驕陽里,誰都不想多浪費一分一毫,多嘗一瞬的熱。

「姐姐,我想看你那大箱子里裝的是什麼。」

菀昭故作傷感,「啊?怕是我的淑景院要遭了劫,好東西都被你這個賊子奪了去。」

「少假惺惺的了,要看就是要看。我既不偷,又不搶,想拿我當賊抓嗎?」

靖娘直奔最精巧的箱子,「沒上鎖真是你錯了。」

「知道你會翻我東西,替你省了開鎖的時間。」

她羞赧道:「你怎麼猜到的?」

「哎呀,靖娘是想穿那條石榴裙吧。」菀昭找出那條,「這條朱紅的長裙是不是你要的那件啊?」

靖娘嘖嘖稱奇,「你真神了。」

「你蕙妍姐姐疼你,怕你的石榴裙破了沒法向太太交代,連夜求的我。正好我也有條石榴裙,恰好能救你。雖花紋稍微不同罷了,但粗看是一模一樣的。」菀昭又笑道:「以後別再偷偷摸摸地了,正大光明的借就罷了。」

「噯,我那天和周姐姐賞花,不想一失足跌了跟頭,回去的時候,石榴裙上的金絲被樹枝勾了線,還戳出了個小洞。找了裁縫和綉匠,都說做不好。我生悶氣,就把氣撒到你身上了。」靖娘無奈抱怨道。

菀昭笑她,「你也沒少向周姐姐抱怨吧。」

靖娘啐道:「周姐姐心眼兒實誠,不像你只會討人嫌。」

「半句就惱了,我可要記著你說的話,將來讓太太替你尋個愛嘮叨的人家。」

玩笑一陣,靖娘忽地看向黃花梨大案,「怎麼簫被你橫在這了?」

「無意間想起鎖在箱子里的玉簫。拿出來的時候,沒成想已積了層薄灰。好好的簫,被那些婢子鎖到不見天日的地方,都把簫玷污了。我就放到案上,找時間擦拭保養。」

「怪不得人都說你是個玲瓏心肝,每件事都做的如此縝密。」

燈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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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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