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多:可念不可說

吉多:可念不可說

吉多:可念不可說

我本是鳳兮無意中養出來的,最後卻成了最討厭花草的上仙身邊的小廝。

等我化作人形的時候,鳳兮已經不在九重天的,而我一個人正好在沉衍盛怒的時候,化作了人形,獨自面對着他。

我至今還記着,那時鳳兮剛入輪迴,那個始終清新寡淡的男人,在一塵不染的院子裏,一個人就那樣坐了幾日。

我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小聲地叫了一聲,「上仙?」

目光渙散的沉衍,好像過了半個世紀,他才找回了自己,不帶一絲感情地瞥了一眼我,就在我以為他要將我一章拍散時,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這倒是讓我有些一驚,但是也在意料之中。

畢竟那些歲月里,我作為一棵牆角的草,比他們兩人更看透了這間院子裏的故事。

看到沉衍如今這副頹喪的樣子,我只是想,那些歲月只如歌,他一個旁人都看得出來,沉衍其實早就對鳳兮懂了其他感情,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也始終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直到那個人真的走了后,他才有了些後悔。

而也在那段歲月如歌的日子裏,我始終對鳳兮身邊跟着的那個姑娘,念念不忘。

她至今都想不起來的事,我來替她講。

幾千年前的九重天,鳳兮並不是一個人嫁到這座庭院的,她身邊還跟着另外一個小姑娘,模樣看起來比鳳兮小點,吉多常常聽見風兮叫她,小白。

在吉多剛冒出頭來的時候,並不是「愛草人士」鳳兮先發現的他,而是她身邊那個叫「小白」的仙子。

某日她蹲在他的面前,將小小的他籠罩在一片巨大的陰影裏面,她甜美地笑着,道:「呀,又多了一棵小草。」

說着,玉手還輕輕拍落掉他身上殘留着的昨夜的露水。

那日沉衍和鳳兮,好像去參加了某個宴會。偌大的院子裏,只有小白和閑來無事和他聊著天。

她好像就把那棵小草當作了人一樣,抱着膝蓋就這樣坐在旁邊,低頭看着他,有些悲哀道:「唉,也不知道你生出來是不是好事,再過幾日,不知道上仙會不會把你拔了。」

那時吉多雖然才出生不久,可是卻早早有了模糊的靈識。

他像是聽懂了她話里的惋惜,雖然說不了話,卻努力地擺了擺自己的兩騙小綠葉,表示自己對這件事從未聽過。

小白一下像是發現了新的世界,抑制不住地驚喜道:「呀,你能聽懂我說話?」

吉多又趕緊擺了擺身子,表示他能聽懂。

小白像是瞬間就找到了傾訴的對象,一下從地上爬起來,又重新蹲在他的面前,最開始還是燦爛地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她又突然撅下嘴來,悶悶不樂道:「其實,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上仙的,有我家鳳姐姐這麼喜歡他,真是得積了多大的福呀!」

一委屈,她就低頭在地上畫圈圈,繼續說着:「要是也有一個人能這麼喜歡我就好了。」

她說這話時,眼底透露著滿滿的希冀。

或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吉多就突然確定了自己的性別。他覺得小白笑起來可真好看,他不想讓她整日愁眉苦臉的。

於是在後來幻形的時候,他終於成了一個有擔當的人。

那晚鳳兮他們回來后,小白開開心心地跑到鳳兮的偏房裏,對她講了今天院子裏又多了一棵剛冒頭的草,而且還很有靈性。

她雖沒提到想要將著草留下來,但是眼神里透著的光亮,卻暴露了她的滿心期許。

鳳兮笑了笑,想來這丫頭自從她歸位成仙后,一直跟在她的身邊,默默無聞的,至今還沒有求過什麼。

倒不如就冒險一回,讓小丫頭開心開心也好,而且如果能成功的話,想來也是為這平淡無奇、單調乏味的院子裏,多添了一抹新鮮的色彩。

於是鳳兮便壯著膽子,和那人商量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爭取下了那片土地。

本就是為了小丫頭求來的,鳳兮在裏面種了些蔬菜,也不過是為了在沉衍面前裝裝樣子。

久了自己也就忘了這事,而小白估計是怕她的那些菜會擋住那棵草的陽光,所以任由他們最後全都枯萎,她也沒有替鳳兮管過一回,甚至到最後連提醒,都懶得提醒了。

在小白的精心照料下,吉多漸漸可以說話了。

只不過每次都在四下無人的時候,他才敢於和自己最親近的小白說話。

可是大多數時候,都是小白在說,他就靜靜地聽着。

而小白左右不過說的是這些天來的煩心事,比如為什麼沉衍上仙一定要取了鳳姐姐的凰魄去救一個不相干的人;也比如為什麼沉衍上仙就是看不到鳳姐姐的好……

總之在那段一切都還合適的歲月里,吉多偶爾會看見沉衍上仙對妻子的不忍,卻不會對任何人而言。

那時吉多看得清楚,卻不知道該怎麼和小白說。

他覺得,只要是兩心相悅的人,有朝一日一定會不計前嫌在一起的。

他覺得聽小白說這些也好,因為她能將心中壓抑的不快說出來,他也願意去分擔她的煩惱。這樣早晚會有一個喜笑顏開的笑白。

可是那段時間,他忙於修鍊,有些沒怎麼忽略了小白的情緒,就連後來她幾日沒找他傾訴,他都有些沒注意。

他滿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早日幻成人形,他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小白。

他要親口告訴她,他想一守護她,一直守着她的開心和快樂。

誰知剛好就是那天,他終於幻作人形的時候,就聽到鳳兮跳進了輪迴的消息。

而那時他才知道,是沉衍最後將鳳兮的凰魄硬生生抽了出來,拿去救那個人間來的不速之客。

他心裏也清楚,他心心念念的小白,終是跟着鳳兮去了。

他放不下小白,亦如她放不下鳳兮。

最後他是怎麼回到沉衍的院子的,他不知道。

他只記得幾日後,一眼看見某個愣愣坐在院子裏的上仙時,他瞬間來了氣。

聽說人間那個女人,得了鳳兮的凰魄后,身體漸漸好轉,沉衍就心血來潮地帶着她四處去遊玩。

可終究好景不長,那女人肉體凡胎,最終接受不了鳳兮凰魄的強大力量,兩者不合,最終凰魄在她體內破碎,流散到了三界各處;而她,自然也就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

看到沉衍滿身頹廢地坐在那裏時,吉多居然莫名地篤定,他是在想念鳳兮。

可是人都被他親自逼走了,他還有什麼資格繼續無動於衷呢?

而也正式因為他這不清不楚的行為,他的小白,也再不會看見他人形的樣子了。

所以最後吉多下定決定要將自己暴露在沉衍面前,完全是處於內心的一種敢怒不敢言。

他知道沉衍本就不喜歡他們這種雜草,所以他才想讓他看看,這些年來就算他將院子裏的草拔得乾乾淨淨又怎樣,最後還是不有漏網之魚,還成了形。

然而讓吉多驚訝的是,他不僅沒有生氣。反倒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後來他去三界各地找鳳兮的,同時還帶回了各種奇花異草,最終那座院子,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也是吉多後來才知道,因為他是鳳兮留下的,所以他想着,將這裏變成鳳兮喜歡的樣子,她會不會就重新回來了?

可事實證明,這個頭腦一直冷靜清晰的沉衍,突然生出的荒誕想法,終究還是沒有實現。

不過那些年沉衍的努力,他全看在眼裏,所以時間久了,自然對他的堅持不懈,給深深感染。

他心中也一直裝着那個人,始終沒有變過。

吉多都以為這一輩子都不能再見小白了,直到那日,沉衍讓他去歸兮山送請帖。

遠遠地,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她的背影。

只是有些不敢確定,待看到她的正臉時,他一下就愣在原地。

她和以前幾乎沒有變過,只是現在換了個名字,叫聶小笙。

別人都只道他對聶小笙時一件傾心,可只有吉多自己知道,那是長年陪伴出來的深愛。

可是小白好像一點都不記得他了。他一時衝動,不顧她的掙扎,就想要帶她回去。

可是在那裏看到那個叫薛一滅的安靜地站在一邊,看到小白來的時候,突然咧嘴嘿嘿一笑,道:「小笙。」

而小白,也真是因為他,才極力不跟他走的。

他那會兒才知道,原來小白她作為聶小笙,早就和薛一滅成婚了。

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落荒而逃,事後冷靜下來,他才有些想通。

從進入輪迴的那刻開始,小白就不再是小白了,她重新擁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幸福。

而他有的,不過只是記憶里的小白,而不是一點都不記得他的小笙。

但就算是這樣想,他還是放不下這個人。

歸兮山被屠的那刻,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擔心,因為她還在那裏。

那一刻不管是小白,還是小笙。

可是他到底也只是小仙,沒有得到允許,是不能私自下界的。

所以他極力配合著沉衍,到處尋找失蹤了的鳳兮,只為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問一句,她還好嗎?

可真又等到沉衍上仙帶着鳳兮回九重天時,他忽然又提不起勇氣了。只能遠遠地站在人群里,看着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的鳳兮,將那句話壓在了心裏。

最後一次見鳳兮的時候,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時他手中緊緊握著掃帚,深怕最後聽到的,是一個令他悲痛欲絕的消息。

可是還好,鳳兮臨走前,告訴了他一個人間的地址,她說,小笙現在過得很好,和薛一滅一起。

不是沒有動過想要去看她的念頭,只是最後他終於放過了自己。

所以一直到那裏變成了一座荒園,吉多都沒有再下過界。

那時她新的幸福,就算他再怎麼想要她想起來,可小笙的人生里,沒有他就是沒有他。

愛情這種東西,是怎麼都強迫不來了。

唯有可念不可說,這就是吉多對小白的思念,對小笙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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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頭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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