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晚上

努大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着回到家裏的,他只覺得自己腳下軟綿綿的,每走一步,都是一陣天暈地旋,腦門生疼。可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還是他的心……

「將軍?」一聲尖細的驚呼聲,吵得努大海腦子更疼了,抬起已經被酒氣熏紅了的雙眼一看,熟悉的花草,熟悉的建築,可不是已經回到將軍府了。「怎麼醉成這個樣子了,快來人啊,趕緊把將軍扶到夫人那裏去,讓廚房準備醒酒湯去。」

努大海一時雖然模糊了,可喝醉了那句卻是聽得分明,當下心頭一怒,一腳踹了過去:「那個狗奴才說爺醉了,爺沒醉!」一會兒就聽見鬼哭狼嚎的一聲,吵得他太陽穴上針刺般的疼痛,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迷迷糊糊的,努大海聽見耳邊一聲聲的抽泣聲,哀哀戚戚的,好像死了人似的,便感覺晦氣,直覺的一聲大吼:「吵死人了!」登時耳邊就清凈了,努大海這才鬆了口氣,繃緊的身體鬆懈下來,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他睡得很不安穩。

他夢見了十幾年前他剛娶雁姬的那一晚,金線牡丹紅蓋頭下,雁姬明媚黑亮的雙眼含羞帶怯的看着他,燈火輝映下,她美得如夢似幻,年少的自己看到她時,也是十分歡喜的。當時他還拉着她的手,說以後一定會對她好……其實想想,他們也曾經是很幸福的,雁姬是個賢惠人,從來不會跟他大小聲,家裏的事,她都會小心處理,從來不會拿到他面前煩他,對母親也孝順,每次出征,他都能很放心的把家裏交給雁姬。軍中人說起來,都說他好福氣,開始的時候,他也是很得意的。

什麼時候,他對此開始麻木了呢?是出征以後的第三年、還是第五年?努大海記不清了。他只是覺得,那些人誇讚的都是老掉長談,雁姬很好,雁姬很好,半點心意也沒有,久而久之,聽完了也就是點點頭,再沒了當初的驕傲和喜悅。再後來,除了覺得雁姬是自己的妻子以外,竟就沒有了新婚時的在乎和甜蜜。

是因為已經習慣了,習慣了雁姬對他的付出,對他的好,把這一切都當做了理所當然,沒有了半點的感激之心。所以當新月出現時,他毫不猶豫的就把雁姬拋在了腦後。

努大海從來不認為自己喜歡新月有什麼錯。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常事。放眼大清,只要不是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實在養不起的,那個男人身邊沒個通房小妾的?他對雁姬也夠好了,十幾年來,念着她在家不容易,連個通房都沒收過。現在他只不過是喜歡了一個新月,雁姬就這麼要死要活的,算怎麼回事?腦海中浮現起雁姬要死要活不讓新月進門的潑婦樣子,即使是睡夢中,努大海依然嫌惡的皺緊了眉頭,簡直太不像話了。

這哪裏還有點名門貴婦的樣子!都是他以前太由着她了,才讓她這麼的不著調。努大海想着想着,忽然眼前場景一變,雁姬站在他面前,高昂起頭,一雙眼睛狠狠的盯着他,紅唇里斬釘截鐵的說出和離兩個字,不由得怒從心來,呼吸也粗了許多。

誰家的夫人會因為丈夫娶小就要死要活要和離的?虧雁姬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居然也如市井潑婦一樣,不但不能理解他對新月的感情,反而這樣的把他的顏面往地上踩。好啊,要和離,那就和離好了。站在大門口,看着雁姬帶着自己的嫁妝,領着甘珠一路絕塵而去,努大海心裏又痛快了不少,蠢女人,真以為和離了就能過好日子了,呸,等著孤獨終老。

唇角的笑意還沒完全消失,他卻又看見雁姬一身紅色金線霞帔下了大紅花轎,紅色綢緞連接了她和另一個男人,他們在眾人的歡笑中拜了堂,成了親。同樣的龍鳳花燭,同樣羞澀美麗的模樣,偎依進了另一個男人的懷裏……

賤人!

努大海想要罵,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只能怒視這這對狗男女卿卿我我,看着雁姬對那個姦夫噓寒問暖,素手做羹湯……努大海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衝過去揚起手就要打,可雁姬卻忽然消失了,轉而出現的是一片茫茫白霧,濃重的霧氣遮住了視線,眼前出了一片白色再看不見其他,努大海環顧四處,實在是辨不清方向,只隱隱的聽見有人聲。循着聲音往前走,交談聲越來越清楚,卻是有人在笑着說:「不要說一個努大海,就是十個努大海,都比不上我羅恪一根手指頭。雁姬恨死了努大海,她現在,最愛的人是我、羅恪!」

不、不是的、不是的!你這個混蛋,居然敢這麼說!努大海燒紅了眼睛,沖着那說話的地方一陣狂奔,終於,他看見了人影,那裏,一對夫妻正領了個孩子玩耍,他怒氣沖沖的上去想要問那個該死的羅恪在那兒,那對夫妻聽到聲響轉過了身子,可不就是羅恪和雁姬,努大海再看那孩子,眉眼彎彎,活脫脫是雁姬的縮小版,可那鼻樑嘴唇,卻又跟羅恪一個模樣……

「狗男女!」

努大海終於從牙齒縫裏狠狠的咬出這句話來,兩手一抬,上去抓住了雁姬的脖子狠狠掐住了……

新月從早上起床,眼皮就一直跳,心裏就有些不痛快,難道是要出什麼事了不成?跟雲娃一說,倒被笑了一通,只說她想多了。新月本來還有些疑惑,可一整天下來,什麼事都沒發生,不由也暗笑自己胡思亂想。

誰知才放心了沒多久,努大海就喝得爛醉如泥的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受了什麼氣,回來就是滿面不虞,雲娃聽見動靜出去看,好端端就被努大海狠狠一腳踹在了小腿骨上,當即就摔在地上起不來了,她忙着照顧努大海沒空去,倒是她身邊的玉嬤嬤回來說,雲娃小腿上黑紫了一大片,好不嚇人。

她一肚子的委屈,偏努大海又醉的不成樣子,讓她是想訴苦都沒地兒,只好不甘不願的叫人幫着睡得迷噔噔的努大海擦洗了一番,又灌了醒酒湯,這才算完了。幫他梳洗的時候,新月想起自己身邊的貼身侍女居然讓努大海這麼給踹了,明天消息一傳開,下面人不定怎麼看她,努大海現在又睡得舒坦,根本不能給她個交代,捏緊帕子就掉起了眼淚。可能是吵到了努大海還是怎麼的,又被吼了一句。新月猜測努大海可能真的是在外面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了,這才消停了下來,勉強收了眼淚,上床睡了。心裏盤算著,明天好好問問努大海,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操心。

新月也是好潔的,努大海一身酒臭,縱是擦試過了,聞在新月鼻子裏,也是難受的慌。新月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有心想去外面軟榻上睡,又怕第二天早上努大海知道不高興,只得硬生生忍了。

這麼到了半夜,旁邊努大海突然輾轉反側,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新月還以為是要醒了,輕聲叫了幾句,沒反應,這才知道是說夢話呢。好奇心一起來,就湊近了去聽,想說努大海是不是夢見她了。待靠過去聽清楚了努大海嘴裏說的話,新月真恨不得自己方才就睡死了過去,耳邊回想起努大海嘀咕的那個名字,心裏跟打翻五味瓶似地,什麼滋味都有。努大海嘴裏念叨的,赫然就是雁姬。

新月很是委屈。

她為努大海付出了多少,端親王府的名譽,她金枝玉葉的身份,清清白白的名聲,為了他,她甘願做小,冒着千辛萬苦去前線找他……她吃了那麼多苦,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現在,好不容易他們有了好日子,努大海,他怎麼可以還念叨著雁姬的名字!

越想越不甘心,新月拍了努大海的胳膊就要叫醒他,還沒拍幾下呢,一陣大力傳來,她的脖子就被狠狠掐住了……

「努、努大海……」

喘不過氣了。新月死命的拍著努大海的胳膊,想要讓他鬆開手,可努大海到底是戰場上下來的,堅硬如鐵的胳膊,又哪是她的小胳膊小腿能撼動的,不過是徒勞無功而已。感覺著呼吸越來與困難,新月也顧不得其他了,長長的指甲扣進了努大海的肉里,狠狠就往下一刮,登時努大海的胳膊上就是幾道血橫……

這疼痛,也讓努大海清醒了過來,眨眨眼,他又有些反應不過來,獃獃的看着新月:「這、這是怎麼了?」

新月差點沒被他掐死,見他終於醒過來了,一掌拍開了他尤自擱在她脖子上的手,未語淚先流:「努大海,你、你太過分了~」

努大海雖然鬧不清是怎麼回事,可看新月脖子上那道淤痕,聯想夢境,大概也猜到方才自己怕是把新月當成雁姬掐了,又看新月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忙過去摟住她哄了:「新月,我的月牙兒,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睡迷糊了,都怪我,喝了那麼多的酒,這才……你疼不疼?我真該死,我怎麼會傷害你呢!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夢見了雁姬那個賤人,所以才……對不起、對不起……」

新月聽到前面,還很不高興,兀自嬌柔的哭着,等聽說是把她當成了雁姬才掐的她,先是一愣,隨後就鬆了口氣,眼淚也小了,隨手擦了把淚水,哽咽道:「你莫不是哄我,姐姐與你結髮夫妻,你會捨得掐她?我看你根本是不喜歡我了,才……你要是厭惡我了,直說就是了,何必那這種借口搪塞我。」

努大海臉一沉:「雁姬是個什麼東西?水性楊花的賤人,我有什麼捨不得的。」語氣一緩,「月牙兒,我對你的心怎麼樣你還不知道嗎。剛才我真的是睡迷糊了,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聽努大海說不喜歡雁姬了,新月什麼氣都消了,哪還會計較開始的事,順水推舟的就偎進了努大海懷裏,想起了雲娃,奇怪道:「努大海,你今天怎麼喝那麼多酒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新月這一說,努大海立刻就想起了在酒上羅恪那番話,略略好了一點的心情又跌進了谷底。他今天興緻來了,到聚福喝酒,誰知道就那麼巧,聽見了羅恪在那裏說他不如他。努大海本就是心高氣傲的,自認天下第一的,哪裏受得了這種話,只恨不得現在羅恪就在他面前,好讓他碎屍萬段。但想到羅恪說的,在雁姬心裏,他什麼都不是,努大海又覺得受不了。這樣糾結的心情,努大海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翻了個身子,隨口就道:「也沒什麼……很晚了,快睡!」卻是第一次先推開了新月,自己睡了。

一旁新月張口結舌,好一會兒都不敢相信,努大海居然會這麼對她。難道,什麼事連她都不能說?!難道是雁姬?那他剛才說那番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一晚,新月和努大海,誰都沒有睡好……

作者有話要說:努大海這渣是不會認為自己錯的,他只是大男人聽說前妻把他忘了,對現任丈夫好所以覺得受不了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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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華(新月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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