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5、伏筆起作用
一口氣殺了將近八百人，李憲第一次看見了這個年代的殘酷和血腥。
讓李憲動容的是，內衛營一千一百多女兵，自始至終保持陣容的嚴整性。即便是最後一百九十二人被砍頭，女兵們仍然紋絲不動。
由此可知，現在的人都已經見慣了生死，根本就沒當一回事兒。
要知道，李憲聚集到身邊的人是有選擇的，年齡最大的也沒有超過十七歲。
小小年紀就已經漠視生死，說明幽雲十六州在過去的數十年時間，民不聊生的日子究竟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才會讓這些少年人變成這樣。
方臘在浙江振臂一呼，三個月就聚集了兩百多萬人。楊天王、張迪、高托天舉起義旗，眨眼之間就彙集了五十多萬人。
毫無疑問，方今天下已經不是水深火熱可以形容的，完全到了人間地獄的程度，老百姓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當活人！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俗話說：欲使其滅亡，必使其瘋狂。
大宋朝廷瘋狂鎮壓農民起義，不僅不可能穩定局勢，唯一的結果就是加速滅亡，這就是朝代更迭周期律。數千年二十五朝更迭，概莫能外。
不管怎麼說，處決叛逆，消除隱患，李憲自然暗自高興。但是想到老百姓朝不保夕，自己卻能力有限，他心裡越發難受。
今天被殺的近八百人，難道全部都該死嗎？李憲並不這麼看。
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今天這近八百人至少有七百人不該死。
當老百姓不把自己當活人的時候，也就是野心家開始泛濫的時候。絕大部分老百姓為了當一個飽死鬼，最後變成了別人實現自己野心的工具。
今天被殺的近八百人，絕大部分都是別人的工具。但是他們至死都沒有明白自己為何變成了別人的工具，這才是他們被殺的原因。
李憲自從懶洋洋說了一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說半個字，蕭芸娘終於急了：「公子究竟如何考慮的？我的觀點是趁熱打鐵就地整編，否則還有隱患。」
「對，整編，整編！」李憲猛然清醒過來：「必須整編！可是應該如何整編，你有成熟的想法嗎？」
蕭芸娘不願意了：「這是你的心裡話嗎？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優柔寡斷。」
李憲搖搖頭：「不，這並不是優柔寡斷。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之後，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我記得公子組建第一個新兵營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蕭芸娘掃了一眼正在收拾屍體的蔡廣田所部，語氣有些落寞：「一支沒有信仰的軍隊，不管戰鬥力多強大，都是一群烏合之眾。當時我不同意，今天我同意了。」
「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機，之所以憑藉不足三百人的實力，經過酷寒之地六年時間發展，就能夠統一契丹八部，進而橫掃整個大漠，就是因為他們當初有一個堅定的信念：自己一定能夠成就一番事業，改變受人魚肉的處境。」
說到這裡，蕭芸娘突然提高聲音：「契丹的勇士們，大遼國之所以被金國女真賊子欺凌，就是因為我們對自己的生活行為方式太固執，失去了天神的保佑。要想今後能夠活得更加自由，我們就要拋棄成見。」
「凡是和金國女真賊子作對的人，都應該是我們的兄弟，更不應該分出彼此！一匹馬是沒有用的，但是一群馬彙集起來，就可以對抗一群餓狼。從今天開始，我們要學會和更多的人相處，然後共同戰鬥。」
「大家看見沒有，僅僅一個蕭家女子也是沒用的，主要是因為他：追魂槍李憲。過去所有的一切謀划，都是他想出來的，所以能夠打垮強大的女真賊子，能夠把你們解救出來。他不是契丹人，但是他把契丹人當兄弟。」
「兄弟是血肉相連的，是天神的子民。巴赫魯和他的手下之所以該死，就是因為他們背叛自己的兄弟。你們要追隨的並不是我這個蕭家女子，而是天神派下來的兄弟，追魂槍李憲。我也是秉承天神的旨意，全力輔佐他。」
李憲不得不承認，蕭家女子還真能胡扯，竟然能夠把一件並不存在的事情，說得有鼻子有眼，而且說理直氣壯，絲毫不臉紅。
能夠把假話說得比真的還真，那也是一種本事。二十一世紀的傳銷者之所以能夠忽悠全天下，關鍵就是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
李憲腦海中突然萌生一個念頭：「看來在北宋末年建立一個傳銷機構，很可能就是一條捷徑！二十一世紀傳銷的對象，都是那些急於改變貧窮狀況的人。如果把這個理念發揚光大，用來鼓動急於活命的百姓，應該能夠事半功倍才對。」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李憲並沒有往深處想，因為眼前的問題才是關鍵。
「契丹的勇士們，漢民信仰一句話：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你們相信天神，我們講究緣分。有一句俗話：同船過渡五百年修。能夠同坐一條船，需要五百年修鍊才能得到這個緣分，更何況我們還是朝夕相處，共同殺敵的戰友。」
「我們珍惜眼前的這種緣分，就更加珍惜患難與共的兄弟情誼。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只要我們能夠真誠相待，就能夠做到血脈相連，團結成一隻強勁無比的鐵拳，把我們前面的所有敵人，砸得稀巴爛！」
李憲是解放軍連長出身，政治鼓動屬於本職工作。他的嘴巴忽悠起來，威力也不可小覷：「如果你們決定跟著我，那就要做到八個字：先做兄弟，再殺敵人！」
除了極個別變態之外，每個人都希望獲得生死不渝的兄弟之情。這無關男女，所有人都一樣。
「先做兄弟，再殺敵人！」
校軍場上數千人一聲大吼，竟然驅散了黑夜，新的一天終於到了，這是李憲竊取弘州城的第五天。
經過最後統計，誓死追隨李憲的契丹軍卒，一共有一千一百九十三人。
慎洽，原來是大遼國最後一批舍利。
舍利，是對契丹貴族中勇猛過人但沒有官職的子弟，專門設置的稱號。
慎洽，因為性情耿直，說話不注意分寸，雖然勇猛無雙，卻無緣當官，現在還是一個伍長，手下就是當初跟他一起殺出來的七個兄弟。
既然是整編，李憲當然要量才錄用，一場貨真價實的比武奪帥拉開戰幕，最後脫穎而出的正是這個慎洽。
三斤多重的單刀沒有打贏李天成七十二斤的雙錘，但也沒有落敗。可是後來比試箭法，連蕭芸娘都甘拜下風。
李憲親自出手，拿出自己最得意的連環三箭絕技，慎洽竟然在疾馳而過的戰馬上翻身連射三箭，把李憲射中箭垛的三支箭全都從中剖開，比篾匠的功夫厲害多了。
一鍬挖到寶貝，最高興的就是李憲：「天成，把你的那對狼牙棒送給慎洽，從今天開始，他就是老子的警衛連長。」
「你叫慎洽？」蕭芸娘猛然一驚：「這麼說你是術律族出身，蕭家的直系後人？」
「不錯！」慎洽果然怪異，面對蕭芸娘的詢問，竟然沒有多說一個字。
蕭芸娘並沒有太在意慎洽的態度：「你為何搞成這幅模樣？」
慎洽接過李天成送過來的狼牙棒：「爹爹脾氣不好，族人畏之如蛇蠍，後來家道中落，親戚都走不起，自然無人看重。」
這傢伙不願多說話，蕭芸娘也無可奈何，只好換了一個話題：「知道公子為何讓你當警衛連長嗎？」
「我死，他活！」慎洽惜字如金的程度，讓蕭芸娘差點兒崩潰。
經過一番調整，李憲還是執行了原定計劃，進行了一個大換血。
李天成的警衛連全部進入飛狐特種營，從契丹效死營裡面調出三百三十二人，組建了一千一百四十三人的整編營。
營長李天成，這是眾望所歸的不二人選。副營長韓傑，是僅次於慎洽的一員猛將，兵器是作戰中搶來的一根鐵棍，原來是一名伍拾長。
慎洽親自挑選兩百八十人組建了新的警衛連，並擔任連長。同時提出韋常德擔任自己的副連長，便於熟悉警衛連的職責。韋常德就是此前第一個斗殺晝離琿的那個傢伙，引起了慎洽的注意。
剩下的五十二個契丹軍卒，編入蕭芸娘的警衛排，范蹇誠的這個排一下子膨脹到一百二十二人。
李憲的本意是給契丹營摻沙子，所以把自己的警衛連混編進去。但是他用契丹人當親兵這一招，顯得自己完全信任契丹人。這一胸懷坦蕩的動作，頓時贏得了所有契丹軍卒的歸屬感。
搞定了最麻煩的一件事，李憲剛準備鬆一口氣，準備謀劃一下如何掩人耳目，讓完顏亮徹底被蒙住，但是一個惡劣的消息傳來，讓他的好心情再度破壞。
消息是靈仙縣的張彥派人傳遞過來的，採用的是特級傳遞，也就是一人三馬半天送到。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老天爺都躲不過去。
五虎寨雖然整體上被完顏闍母和完顏烏達補擊潰，但是在馬賊的老巢展開行動，要想徹底把數千馬賊剿滅乾淨，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野火燒不盡，不等春風吹到就會蔓延開來。
七百多馬賊在山溝里躲避了五天之後，實在是沒有東西吃了。突然闖入靈仙縣境內搶劫老百姓，而且不光是殺人，竟然把三家十七口滅門。
看見李憲臉色發青，蕭芸娘趕緊寬慰：「公子，你沒有必要生氣，馬賊就是馬賊，不搶不殺那才怪了。按照你們那邊的話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馬賊突然下山搶劫，未嘗不是好事啊。」
李憲深吸了一口氣：「靈仙縣，金國沒有安排什麼謀克戶，所以被搶的都是普通財主。這不合適，絕對不合適！」
蕭芸娘聽得莫名其妙：「公子的意思是？」
李憲冷哼一聲：「弘州城、廣靈縣都屬於大同府，鄉間還有數十家謀克戶、數百家蒲輦戶，該搶該殺的是他們！老子一直沒想好那支伏兵如何使用，現在機會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