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鍾小四
夜晚，黑水城中！
一座佔地極廣的府邸，南苑溪音閣內。
「不。」一道仿如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吶喊聲，伴隨着一股濃郁到極致的絕望。
三更時分，一古色古香的房間里，少年雙眼乍然睜開，只見其中血絲遍佈，形同野獸。
「呼！呼！」少年猛的從床上翻身坐起，周身止不住的顫抖，口中不斷的喘著粗氣，斗大的汗珠順着臉龐不斷滴下，渾身已是全由冷汗打濕，宛如剛從水裏被打撈出來一般。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房內的異常響動驚擾了侍候在門外的人，侍女問候的聲音傳來，「四公子，你沒事吧？」
少年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無妨，不要進來。」
黑夜在時間裏流逝，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少年才是緩緩回過勁來，止住了一身冷汗與難以壓抑的顫抖，唯有眼中紅芒難以褪去，不曾恢復往日清明。
至今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可每當少年閉上雙眼，腦海中便是不自覺浮現起那如噩夢般的一日，一切有如歷歷在目，明明是尋常無比的一天，為什麼就變成了這樣，何其無辜！攤開的雙手猛然緊握，想起那兩道高高在上的身影，因為過於用力指甲深深的插進了手心肉中，一股淡淡的腥味傳出，是少年手上有鮮血緩緩流出，一滴一滴染紅了身下。
少年恍若未覺，反而愈加用力，似是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往日漆黑的瞳孔現已是一雙赤目，越來越濃，漸是化作實質，未著燭燈的黑暗中，詭異的泛起一道血色的紅光，光芒是濃郁的化不開的滔天恨意，又很快熄去，不曾被任何人察覺！
........
「呼。」少年深深吐出一口氣，似是想把緊壓心頭的悶氣一併呼出。
身軀漸漸放鬆，雙手緩緩鬆開，遲來的疼痛，少年搖頭自嘲一笑！體內心法運轉，玄氣隨雙手而去，覆蓋而過，傳來一陣酥癢，傷口處便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對於這種力量的強大，少年心中再一次領會，心中所向愈加堅定！
盤腿於榻上，雙手於身前結出怪異手印，一呼一吸間，胸膛隨之起伏，形成一道完美的循環，仿若融入這片天地，心中思緒漸漸空明，沉浸在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世界。
時間在流淌，黑暗漸漸退去，第一抹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驅散了冬日的寒意，卻是給不了少年心中帶來一絲暖意。
邁入脫凡境的玄氣已是完全穩固，這得是要感謝於老的那顆四品丹藥了，回想那日，少年一時之間怪內疚的，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則是心中暗爽，如若不然自身那入玄境界怕是也沒那麼快邁過，不過這種便宜也不想再佔了，那日經歷之兇險，少年實在不想再來第二遍，雖說對於力量無比渴望，但是沒辦法，人更慫.....
而且少年總有股莫名的感覺，好處怕遠不止是殘留於體內的丹藥之力，有一種更為巨大的好處，卻是看不清摸不著。
稍一沉吟，少年便是放棄了，反正是好事便是。
「咚咚！」敲門聲響起。
「進來吧。」
侍女杏兒推門而進，端著水，先是朝着少年優雅的行了一禮，「四公子，杏兒幫你吧。」
少年停下了心中思慮，一手摸了摸鼻子，這個杏兒還真是認死理，自打少年被定義為「私人物品」后，杏兒便由那位姑奶奶留在少年身旁伺候，往後的日子裏，少年每一日都要拒絕一次，說一次，今日果然也是沒差，少年一時之間卻是起了打趣的心思。
「好阿，你來吧。」
「阿。」似乎是少年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杏兒驚訝出聲，反應過來后，一瞬間紅了臉頰，慌亂後退兩步，臉上似是火燒般的晚霞，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晃來晃去，一晃到少年身上時便是立馬慌忙避開，一時倒是說不出的可愛。
「怎麼，有問題嗎？」少年似是有些疑慮不解。
杏兒點了點頭又趕忙拚命搖頭，「沒...沒....」一臉的紅霞訴說着心中的羞澀，自打被自家小姐安排留在少年身邊伺候起，初初本以為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成想少年卻是如她一般羞澀，對此表示難為情拒絕了，一時心中倒是落了個輕鬆，本以為今日也是一樣走個形式，卻是不成想來了個大轉變，一時間鬧了個大紅臉。
「呵呵，逗你玩的。我自己來就行。」
杏兒把東西都放下，慌慌忙的行了個禮便是低着頭快步退至門外。
少年輕笑出聲，真是個可愛的少女，心中情緒一時倒是跟着好了不少。
拿起杏兒帶來的毛巾，泡了泡盤裏的熱水，抹了下臉，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坐於梳洗台前，仔細無比的把一頭齊腰長發束起，放下木梳，怔怔的看着銅鏡里倒映的年輕身影，一時有些出神。
少年面孔還顯得有些稚嫩，臉容稍顯消瘦，長長的劍眉斜飛入鬢，眼睛有些細長，嘴唇偏薄，沒有銳利的感覺反而顯得有些柔弱，起手往眼前伸去，肌膚白皙無暇細膩光滑，口中不禁喃喃自語，「呵，當真是個小白臉的標配。」
摸了摸臉龐，換做前世，可真是吃穿不愁了，回過神來，呸了自己一口，想什麼呢。
想起以前，少年不由得悠悠的嘆了口氣，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第六個年頭了。
那一日，巷道積水中的倒影告訴少年這是一個病骨支離的小乞兒，衣衫襤褸，攤開雙手，指細甲長，縫裏夾帶着黑泥，顯是許久沒有清理了。
臂膀瘦弱，試着握了握拳頭，輕柔無力，茫然抬頭往周邊望去，自己這是穿越了么？從不敢相信到飢腸轆轆的感覺傳來，思想還沒轉變過來，直到被人大喝趕出，沒人會聘用一個八九歲的小乞兒工作，渾渾噩噩的走在街上，馬車跑過，鞭子揮來，少年跌倒一邊，背部撕裂的疼痛感讓得少年回過點神來。
「小乞丐不要命了，滾一邊去。」喝罵聲從頭上傳來，然後匆忙而過，頭也不回，好似拍走了一隻蒼蠅一般。事實也是，沒有誰會在意路邊的一個小乞丐。
縮在角落裏，雙眼無神，背部一抽一抽的，劇烈的疼痛不斷反饋而來。沒有去清理傷口，也許發炎了，也許潰爛了，可此時的少年並無心去理會，這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再疼再痛也抵不過心裏的恐懼茫然。
有如行屍走肉，偶爾會有好心人施捨兩個銅錢換取兩個饅頭，日夜循環，匆匆而過，秋去冬來，冷風吹起，路上行人漸少，有也是匆忙而過，沒人會再注意到角落裏的那個小人兒。
少年嘗試動一下，沒有成功，好久沒有吃到東西了，終於結束了嗎，就這麼孤零零的客死異鄉，凍死街頭，一時倒是挺有詩意的。
呵呵，少年發出兩聲凄笑，或許等自身雙眼再也無力睜開后便是會被徘徊在街巷裏的野狗叼去吧，記得兩天前它們在自己身旁打晃時，那綠油油的眼神令得少年牙關直顫，撿來竹竿，鼓起了最後的丁點力氣，方將它們趕走，而現在，少年卻是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來了，也好，也便是不算白來這世界一趟了，算是做了一番貢獻，心中這麼安慰著自己，卻是沒有絲毫見效，突然很想哭，想痛快大哭，卻喊不出來，少年這時才發現原來哭也是要力氣的呀，夾雜着臉上的灰塵，咸，苦，很苦，無力的黑色眼淚滑落。
噠噠噠，腳步聲傳來，漸近。
來人在少年身前站定，少年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伸過來的一隻手，一隻遍佈了歲月皺紋的手，努力仰頭看去，是一個老人。
對視片刻，沒有言語，老人伸過來的手還在眼前，卻沒有再遞過來一點，老人也沒有說話。
少年眼中漸漸恢復一絲亮光，試着抬了一下手，動不了。
恐懼在心頭纏繞，不，少年想活下去，要活下去，用盡所有力氣活下去。
醒來之後，少年已經是躺在久違的床上，溫暖而舒適，卻是不及少年昏過去之前把手放進老人手中的那一刻。
少年開始跟隨在老人身旁，老人沒有問及其它，對少年喊道小四。
少年前世姓鍾。
鍾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