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樓故事

從區縣進城的車，都在南湖站下客。

陳東陽的行李很簡單，一個背包就解決了。

韓青鯉則是拖著藍色的拉杆箱，女孩子帶的東西就是多，她擰不動，陳東陽幫的忙。

兩人雖然在市一中讀書，但都沒住校。

陳東陽高中三年在外婆家吃住，韓青鯉有個姑姑住在城裡。

高三下學期開學報名是明天，他們提早一天來，暫時不用去學校。

出站后，剛接了個電話的韓青鯉走過來對陳東陽說：「我姑說她馬上過來。你也別去擠公交車和我們一起走吧。讓我姑在你外婆家小區外剎一腳就行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讀大學前的韓青鯉對陳東陽很好，很多事情都會主動替他安排，遇到重大節日還會送他一些小禮物，連借錢都是很爽快的給了，不帶還那種。

現實中有這樣的女生當女朋友是很幸福的。

連陳東陽都挺納悶，韓青鯉對自己這麼好，上輩子怎麼沒對她表白，難道是因為關係太熟不好下手？

估計有這方面的原因，開弓沒有回頭箭，萬一表白失敗就尷尬了。

至於韓青鯉的姑姑，陳東陽有些印象，在銀行工作，老公家裡面挺有錢的，算是門當戶對了。

兩人在出站口位置等著。

03年的宜江市和19年對比，除了街上的汽車少點，高樓沒那麼多，街面上也沒有商家五花八門的廣告牌，整體看起來比較整潔，有種看古鎮的感覺。

不多時，一輛藍天白雲車標的棗紅色轎車，停在二人面前。

從駕駛室走下來的女人，長相和韓青鯉有幾分相似，鼻子挺翹，嘴唇晶瑩，穿著包tun的灰色銀行制服，微卷的長發盤在頭頂用發卡固定著，讓她看起來氣質出眾。

「姑姑」

韓青鯉直接撲在對方懷裡，親如一對姐妹。

「都大姑娘了，還在撒嬌。」

韓晴揉了下她的腦袋：「我們先去接悠悠。她的補習班要六點半才放學。」

韓青鯉咂嘴道：「現在的小孩子太可憐了，學習壓力比我們讀高中的都重，這才讀幼兒園就開始各種補習。」

韓晴用教育的口吻提醒道：「你也別忙著替悠悠打抱不平，馬上就要高考了，好好複習。」

姑侄兩人聊天的時候，陳東陽已經把韓青鯉的行李箱放轎車的後備箱。

看著兩人親密無間的說話，陳東陽心裏面頗有感觸。

等會兒，他也會見到在另一個世界已經離開有十年之久的外公外婆。

想到這裡，眼睛像吹進來沙子有點酸澀。

坐在車上。

前方兩個姑侄的聊天陳東陽沒有插話。

坐後排的他看見旁邊放的資料，大多都是關於理財和信貸方面，還有幾款比較大的貸款審批單子，金額都是上百萬。

陳東陽上輩子大學畢業后自己創業，和銀行打過交道。

了解一些當前的政策總是沒錯，說不定哪天就用到了，陳東陽拿起來仔仔細細翻看。

開車的韓晴看著後視鏡裡面認真看資料的陳東陽，有過短暫的詫異。

她車上放的東西，大多數人都不會接觸到，一個高中生卻看得津津有味，有點不理解。

外婆家住在城南這面，轎車開到一個十字路口，陳東陽記得從這裡往前走，就是外婆家所在的小區，招呼著下車了。

「你看著點路啊，當心車！」

韓青鯉半開著車窗，看到陳東陽橫穿馬路，大聲提醒他。「到了家給我打個電話。」

這一刻陳東陽有些感動。對韓青鯉揮了揮手說了句：我知道了。

陳東陽靠著記憶，在一個小巷道裡面走了約莫兩三百米，就看見一片灰色的樓房。

這一片，原來是市國營酒廠的家屬樓，外公曾經是酒廠的工人，分到一套房，兩位老人家一直住在這裡，陳東陽讀高中的三年吃住都在這兒。

因為是家屬樓，這裡的住戶彼此都十分熟悉，陳東陽走進小區的時候，許多人都和他打招呼。

他已記不起這些人是誰，只能點著頭回應。

3棟5樓，應該是這兒了吧。

陳東陽抬頭看了一眼5樓位置。

陽台防盜欄上種滿了綠植，外公喜歡種點花草，應該是沒錯了。

進入樓道，陳東陽有種近鄉情怯的沉重。

上輩子自從外公外婆去世之後，這裡被自己那不成器的表哥賣掉，他再也都沒機會回來住一晚。

「外公外婆，我來了。」

站在防盜門前面，陳東陽扯著嗓子喊著。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事還沒有發生，陳東陽覺得很幸福。

他準備敲門的時候，背後的樓梯『咚咚咚』傳來跑動的聲音，接著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

「對不起！」

聲音中帶著嘶啞，像是剛剛才哭過，道完歉后從側面跑開。

目光短暫的接觸，陳東陽只看到一張過於完美的臉蛋，上面青一塊紫一塊。

「這下手挺重的啊。」

剛才跑過的人有些眼熟，看年齡比他小一兩歲的樣子，陳東陽卻回憶不起她是誰。但肯定認識，因為她住在外婆家樓上。

來不及多想，面前和開門聲一起傳來的還有外婆的聲音。

「哎喲，怎麼穿的這麼少。」

外婆一把將陳東陽拽進屋：「快進來，馬上就做好飯了，你先吃點零食填著肚子。」

屋子裡面燒著迴風爐，比外面暖和多了，爐子上面放著水果和糖，帶著老花鏡看電視的外公也轉頭看過來，雖然沒說話，但看得出他很開心。

「外婆，舅舅舅媽和表哥他們要過來吃飯嗎。」

看見二老，陳東陽盡量控制想哭的心情，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板把音量調小：「外公，電視聲音太大了，對耳朵不好。」

廚房裡面做菜的外婆說：「給你舅打過電話了，他們不來。」

「需要我進來幫忙嗎。」

「越幫越忙，你還是坐著吧」

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對話，兩位老人並沒有看到陳東陽偶爾偏過頭的動作。

吃飯的時候，外婆一個勁給他夾菜，都快把碗堆成小山尖了，陳東陽感動之餘，也給二老不停夾菜。

曾經的陳東陽吃完飯就把碗筷扔下不管不問。現在吃完后，他卻主動挽起袖子把碗筷拿去廚房洗了，讓坐在沙發上的外公外婆你瞅我我瞅著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上輩子的陳東陽就算想給兩位老人家洗洗碗都沒機會，自然非常珍惜重生后的這個機會，甚至洗碗的時候還哼起了歌。

陳東陽洗完碗筷之後，想問老人家廚房垃圾需不需要拿下樓，發現外婆打開門站在外面，小聲說一些聽不清楚的話，就問了句：「外婆。誰啊！」

「樓上的左丫頭，看樣子他爸又不讓她進屋了。」

陳東陽走過來，看到門外的樓梯角落，捲縮著一個穿著青色長褲和白襯衫的小姑娘，他認出來是先前撞上他哭著跑下樓的人。

小姑娘應該是淋了雨的緣故，頭髮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樓道昏黃的燈光下，她的嘴唇有些白，樓道的風吹的她身子也微微抖著，那張過於完美的臉蛋上印著幾處清淤，讓人看著有些心疼。

陳東陽記起來了，外婆家樓上住了這麼一家人。

男主人姓左，老婆很早跟別人跑了，留下一個女兒。平時沒什麼愛好，喜歡嗜酒，前些年喝醉了就和鄰居吵架，後來變成了在家裡砸東西打人。

「左丫頭，你衣服都打濕了，樓道風大，進屋來烤會兒火。」

外婆向來都是好心腸，已經走上前，拉著那小姑娘的手，把對方牽進屋來，還吩咐陳東陽道：「看飯菜還熱著不。」

姓左的小姑娘被外婆拉到爐子前坐著，通常沒了媽的孩子都很可憐，外婆一邊數落姑娘的老爸，一邊安慰她：「等會兒婆婆和你上樓，讓你爸把門打開，多好的一個姑娘啊，這些年盡吃苦頭了。」

小姑娘低著頭一言不發。

從廚房出來的陳東陽心說，外婆安慰人也不是用這種方法啊。把手裡端著剛乘好的米飯，放在了姑娘面前。

「菜有點涼，我放在灶上熱著了。」

陳東陽反手就把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裡面只穿了件短袖，給披在了小姑娘身上，從桌上拿了個蘋果走向了廚房。

左小夭抬頭看了眼陳東陽，然後低下頭去，一顆淚珠從眼角滴落，沒入碗裡面，她拿起筷子小口吃著米飯，儘管沒有菜，卻覺得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