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滿心相托

第一百一十九章 滿心相托

雨師括拿着匕首在她臉上劃過,「你們家主是何人?不說,我就划爛你的臉,這樣貌美的女子,臉上多了幾道傷疤,可就不美了。」

那女孩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死死咬着牙不說。

下一刻,雨師括的刀尖已經刺破了肌膚。

宇文訣拉住他的手,「放她走吧。」

「你是傻了不成?」雨師括質疑。

他沒有犯傻,只是隱隱感覺此事川瓊明了,他就在她手邊,如果她發現了什麼異常,應該會和他說一聲,但是她沒有,而且這條路是剛才雨師妨她們幾人走過的原路,要是她當真在此處被擄,按照他的猜測,川瓊可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

「我說,放她走。」

「小六在他們手裏,拿着她,我們還有個人質,要是沒有了她,回頭他們耍手段我們也沒辦法。」

「川瓊不會出事,她是個聰明孩子。」宇文訣嘴上這樣說,手心還是出了冷汗。

「要不,我們去告訴七皇伯?」

「不可,這樣一來付氏大妃也會知曉,對她而言,這是一個下手的好時機。」

「有陛下在,影衛能把涼州城翻過來。」

「還是不要把此事鬧大。」

「照我說,把那一班子人都逮住,嚴刑逼供。」

「直覺告訴我,川瓊似乎是主動跟着他們走的。」

「怎麼可能?」

雨師括掐住那女子的手腕,不放她走。

「我……我可以想辦法幫幫你們。」一個女子從樹后出來。

原來是雨師溫雪,他見這兩人從席間離開,也跟在後面走了出來,把侍女也留給了妹妹。

「你是?」

「雨師溫雪。」

雨師括點點頭,告訴宇文訣,「是七皇伯的嫡女。」

「你有何妙見?」雨師括問。

雨師溫雪眼睛直盯着宇文訣,「我可以請我的朋友幫你們,不動用影衛,也不讓宮裏的人發覺。」

她殷勤地沖着宇文訣笑。

宇文訣忽然改變了心意,把那人皮面具重新蓋在女子臉上,「你跟着府中的人回去,就裝作川瓊的樣子,盡量不要露餡。」

「你想做什麼?」雨師括問道。

「你和雨師溫雪去找,我在這裏等候。」

「她怎麼可能會回這裏呢?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要黑了。」雨師溫雪道。

雨師括卻不懷疑宇文訣的做法,他跟在他後面執行命令慣了,基本宇文訣告訴他做什麼他就會去做。

他在黃鶯谷中等候,等到滿天星河展開,他依然靠着一棵大樹等候。

宇文訣在這揉碎的星河中,記起了即墨皇后對他說過的話。

他曾問過她,他父親宇文仲弘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即墨皇后正在繪丹青,在留白處寫道,十年之期,自甘孤守。滿心相托,竟忍生離。

她這是什麼意思呢?

不過一個等字罷了。

父親在等,等一個人回來,可終究和那個人生離。

宇文訣明白,他在等的人就是母親。

他望着天空,或許,父親也曾這樣等過一個人。

不知答案地等候。

可,他和父親畢竟不一樣,聽即墨皇后說,父親知道母親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可他還在等。

他知道川瓊極有可能回來,他的等,不是一廂情願的等。

樹枝微動,宇文訣的衣衫傾動,一回頭,川瓊就站在一棵樹下,落紅無人清掃,此時風捲起落花,兩人在落花中對視。

她不能說話,宇文訣還能要求她解釋些什麼呢。

她被帶走發生的故事,她說不出,也不會同她說。

宇文訣始終覺得她像是隨水飄落的浮萍。

他只是期待她可以多笑笑,他想和這個小姑娘並肩走路時,她肯看着路,不要再心事重重。

她回來了,就好。

宇文訣上前拉住她,「我們回去吧。」

她順從地把手遞給了他,宇文訣發覺,她的手冰涼,握在手中暖了半日也沒有暖和起來。

應該是見了很可怕的人。

這一年,雨師溫雪和雨師括同歲。

南魏陛下和東胡雨師聯姻之時,雨師溫雪正好滿了十七歲的生辰。

她要嫁給宇文訣,心心念念的人。

遠去南魏良渚,終究沒有嫁給宇文訣,宇文訣用儲君之位相逼,寧不為儲君也不願娶她。

她住在良渚,一住就是三年,生生熬成了個老姑娘,當初父親不願意她嫁來良渚,也不肯讓她嫁給宇文訣,可她鐵了心要來南魏,特意去求了陛下,陛下想着宇文訣最好能和雨師家的女孩子成親,將來以後的子嗣也是雨師家的血脈。

她走的那日,父親沒有出來送她。

她便知道父親傷了心。

住在南魏,每一日雨師溫雪都會和即墨皇后一同用膳,即墨皇后很是喜歡她的乖巧。當初來南魏,她帶來了東胡許多小禮物,都是給南魏宮中的孩子們玩的東西。雨師溫雪仔細揣摩即墨皇后的心思和喜好,她想要用即墨皇后做最後一張底牌。

即墨皇后把她許給了自己的兒子雨師括,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和雨師括成為夫妻。

固然雨師溫雪是個性情堅強的女子,也為此感到難過,但日子總是要過下去。

就在她和雨師括成婚的一個月後,宇文訣和川瓊公主也成了婚,那日下了雨,街道上的路成了芝麻醬,黏糊得粘膠。

她親眼看見宇文訣不顧禮法,從馬車中抱出了川瓊公主,一路抱着她入宮成禮。

雨師溫雪在大雨中搖搖欲墜,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這個啞巴會是宇文訣不願娶她的理由。

成禮拜堂之時,即墨皇后說了川瓊公主一句,「既為新婦,此後必要以誠相對。」

川瓊公主道一聲,「是。」

雨師溫雪聽見那一句,半日沒有反應過來,她竟然會說話。

所有人都圍着新人走,她大婚那日,排場連這一半都沒有,雨師溫雪站在那裏,沒有一個人同她說話,她感覺如此孤單,徒勞地對着每一個人笑。

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被遺忘在角落中,雨師括說,「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他對她的悲傷無動於衷。

「你要是快哭出來了,就趕快滾出去,以免掃了眾人的興緻。」雨師括說。

「不是,妾身歡喜,太子殿下自有良緣,川瓊公主是個很好的人。」謊言對自己說多了,她也會覺得這是真話。

可旁人並不這麼以為。

雨師括無情地嘲諷,「你說你從東胡跑過來圖什麼,一無所得。」

「不啊,我得到了你。」雨師溫雪說。

可這動人的話就像是對一個死人說,因為雨師括根本對她的話不感興趣。

第二年冬日裏,川瓊公主生下一個孩子,陛下禪位給宇文訣,這小孩子一生下來便成為了新的儲君。

雨師括被封為蘇康王,封地在原來後魏國的地方,他是幾位封王中領地最多的一個,可見宇文訣確實對他與其他兄弟不同。

她跟着他走,已經學會了少說多做,雨師括不喜歡她從前的伶俐,他說喜歡安靜的女子。

他們就這樣過了三年,三年中雨師括養了兩隻鳥,一隻叫梨花,一隻叫凌寒。

一日她打開籠子想要幫他們換水,企料其中一隻小鳥撲騰翅膀飛走了。

雨師括那晚喝了很多酒,把全府的下人都派去找鳥,她也被他推出門外,說若是她找不回來,她也不必回來了。

一隻鳥,比她的命還重要。

她和下人在山野中到處喊叫梨花的名字,找了大半夜,到底沒有找到。

下人勸着她先回去歇息,明日再來找,他們就在這裏叫鳥的名字,等到天亮繼續找。

漫長的一個夜晚。

雨師溫雪回去的時候,梨花正站在他手指上,他輕輕撫摸著鳥兒的羽翼,溫柔地給它餵食。

雨師溫雪忽然就爆發了。

「你什麼時候可以對我好這樣一點點?」

雨師括把鳥放回籠中,「說什麼廢話!」

「我知道,這鳥是翠柳閣的卿泯姑娘送到,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你才把鳥故意放走?」

雨師溫雪當然不是故意的,可她偏要說是。

「我一向知你心思比海深,沒想到你連畜生的醋也吃。」

「說話放乾淨些!」

「雨師溫雪,你既是我的人了,便要知道守我定的規矩,我何時允許你正眼看我?」

因為她看着他時,眼神總是在發怒,他不喜歡。

「我就要正眼看你,就要盯着你看!」

兩人也不算吵這一次,剛成婚那幾日,幾乎白天夜晚都在爭吵。

歇了一年多沒有開戰,兩個人都悶着火氣。

從前最厲害一次見了血,他看書的時候,她在一邊繡花,他拿書脊砸她,砸得她頭破血流,她不知道他發哪門子瘋,放下針線就和他扭打起來,最後不知怎麼被他扛上了床,那也是他們唯一一次安穩睡着一處,成婚那日都沒有這樣,她記得他睡着床下,叫她睡在床上。

她知道他喜歡在良渚城中找別的女子,但是她不在意,只要皇後娘娘一句話,他立刻就得和那女子斷了聯繫,即墨皇后始終會幫她。

後來他們離開了良渚過自己的日子,即墨皇后不在面前,他也沒有再納旁人,雨師溫雪覺得他真是慫包一個,離得那樣遠還怕皇後娘娘的管教。

兩人吵架的時候幾乎要拆了整座府邸,到處丟東西摔東西。

他摸到她房中,把她的抽屜箱子都找出來,重重地砸在地上。

雨師溫雪扶著門框進來,兩隻手抖得不像樣子,她趴在地上撿起那些舊信,雨師括瞥見一封信上熟悉的筆跡,一把奪過來嗤笑。

「這不是阿訣給你寫的退婚書嗎?你還留着!可笑。」

「還給我!」她拚命奪回來,可是她自然不是雨師括的對手。

雨師溫雪急了,摟住他的脖子就咬,直到舌尖嘗到了鐵鏽的腥味,她鬆了口,見他脖頸上一個牙印。

雨師括笑了,說出最殘忍的話,「宇文訣一輩子也不會看你一眼,你到死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雨師溫雪頓時崩潰,她不顧羞恥地沖他叫,也不怕府中其他人聽見,「我就是要記住他,要留下他所有的東西,哪怕他一根頭髮都比你好到天邊。」

雨師括絕望地把信件撕碎,看她把碎屑一點點拼湊。

「湊齊了,也只是封沒有意義的退婚書。」他說。

「你這一輩子手裏就這麼一封信札,那你活着有什麼意思?」

「行了吧,意思一下,哭幾聲,你怎麼這麼玩不起。」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最噁心了,大不了回頭你再砸了我的藏品,正好抵消。」

他哄不好她,罵罵咧咧走了。

東方即將大白,雨師溫雪的哭聲才停下,府中昨晚忙了一夜尋找鳥兒,都已疲憊不堪。

在這黎明中的寂靜中,雨師溫雪低聲道,「冬雪清冷,怎可妄動心思貪求一絲溫熱。」

她伏在梳妝桌上,手腕用剪刀的刃割破,浸在一盆冰涼的清水中。

清水瀰漫開溫熱的鮮血。

雨師括聽了一會兒,問下人道,「夫人怎麼不哭了?」

下夜的小廝也困得站不住,「許是睡著了。」

「也是,鬧了這麼久,我都沒有怪她把我的鳥放走了,她還惡人先告狀,真煩。」

又坐起來道,「爺對她怎麼不好了,整日念叨旁的男子,不守婦道,爺就該早點把她送回東胡。」

說了一會兒,低聲對旁人道,「你去悄悄看看,夫人是不是睡著了。」

不到一會兒工夫,那前去查看的人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嚷嚷什麼?」雨師括穿了件外衣。

「夫人……夫人……您去看看吧……」

他快步走過去,見血已經放了一盆,一巴掌拍倒身邊站着的小廝,「還不去找大夫!快!」

雨師括眼睛疼得難受,一面把新換上的外衣撕破,用乾淨衣服裹住她的手腕,一面喊叫她的名字,「溫雪?溫雪?睜開眼看看我,溫雪,你別和我耍脾氣了……溫雪……」

要是沒有了這個小冤家,他還和誰置氣,被父王從良渚逐出來已經很丟臉了,她跟着他,每日和他吵架,漸漸的,他覺得沒有那樣寂寞了。

餘生太長,要是沒有雨師溫雪陪伴他,他不知要怎麼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活下去。

母親說,她是個心裏裝了別人的孩子,再也裝不下旁人,他知道母親聰明,可是他還是想要娶她。

她不喜歡他,當年在東胡他就知道了,她眼裏心裏只有宇文訣一個人,可是她是個蠢貨,連宇文訣討厭她都不知道。

他以為她會明白一些,他只有她一個人,從來沒有把別的女子帶回來過,他以為雨師溫雪會慢慢明白過來,可是她不在乎他。

他想着讓她生氣也好,這樣她也能記掛着他一星半點,可是她居然能忍住他那些說辭。

她在床上躺了三日,手腕子上留下了一個傷疤。

雨師溫雪在心裏盤算著要怎樣和他說和離,鬧成這樣,兩人也過不下去了。

雨師括下午來看她,她閉上眼不想看他,他說的那些話太傷人,又叫她丟臉,就算他知道她和宇文訣的那些事,他也不該明目張膽地當着全府的面說,叫她沒有了顏面。

雨師括拉起她的手,換了條幹凈的布帛,一邊換一邊道,「叫你膽大,劃了這樣長的口子,以後還能戴鐲子嗎?」

雨師溫雪沒聽過他用這樣和氣的口吻和她說話。

「你不喜歡那些鳥,我今早本來想放走,可放走了它們又飛回來了,我想着你醒來也不喜歡它們,就把它們都殺了,以後你不喜歡的,我都不養了。」

「你上一次說喜歡狸貓是嗎?我回頭給你抱一隻回來。」

「你叫我對你好一些,那你怎麼不對我好一些,母親當初說要把你送回東胡,可你已經二十歲了,回去也是老姑娘了,我說我娶你,你看看,就算你二十歲了,我也願意要你,以後你三十歲了,也還是我的人,我們不要吵架了,以後都不要吵架了,你喜歡他多久都行,我把你的信粘好了,你醒了就能看見,我這麼喜歡你,你怎麼就不知道呢?」

雨師溫雪聽了,眼角滴下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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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狼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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