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盜令箭

第四十四章 盜令箭

雖然說程橋一自己只是一個京劇菜雞,但是他還是知道的。

京劇演員哪怕再是共情也很難達到那種鑽心的疼吧。

畢竟正常人的生活里都很少會因為劇烈的情感波動而達到這種程度,剛何況只是一個在演戲的人呢?

耳畔傳來的是二人的對話。

一字一句都帶著自己的情感。

京劇雖然是程式化的表演,但是不代表它就不需要共情。

眼前的戲看起來比他見過的每一場戲都要來得真實。

二人的對話漸漸的推進著。

「駙馬!咱家猜了半天,倒是猜著了沒有哇?」鐵鏡公主忍不住問道。

程橋一隻感覺到自己心裏面的那根套路的弦越彈越激烈:「心事確被公主猜著,不能與本宮做主,也是枉然!」

果然,聽到他這說法,鐵鏡公主開口道:「咳!你說出來,大小替你拿個主意可也就是了!」

「唉!」

「公主啊!」

「我在南來你在番,千里的姻緣一線牽。公主對天盟誓願,本宮方肯露真言。」

鐵鏡公主的臉上浮起了笑意:「怎麼著?說了半天,你是要我起誓啊?」

程橋一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的那一個人是真切的想要得到一個承諾,但是眼前的女子卻開始了調戲。

「巧嘞!我呀,就是不會起誓!」

「啊!番邦女子連誓都不會盟?」

「哪像你們哪?盡拿著起誓當白玩兒呢!」

「待本宮教導於你呀!」

「對了!你教給我吧!」

說到這裡,身子已經站了起來。

程橋一心裡莫名的著急了起來,指點道:「跪在塵埃,口稱:皇天在上,番邦女子在下。駙馬爺對我說了真情實話,我若走漏消息半點,日後是怎長怎短。」

「就這個呀?我會了!你聽著啊——」鐵鏡公主臉帶笑意道:「皇天在上,番邦女子在下。駙馬爺對我說了真情實話,我若走漏消息半點,到後來這天把我怎麼長,這地又把我怎麼短?哎!我說駙馬爺!到底是怎麼長啊?怎麼短哪?」

這話說的,程橋一都覺得自己心裡有些無奈了。

皺著眉道:「呃!要你終身對天一表哇!」

聽著他這話,鐵鏡公主忍不住笑出了聲,拿起羅帕輕輕遮擋口鼻:「你得了吧!你當我真不會起誓呢?阿哥您呢抱著,待咱家起誓啊!」

說著她將孩子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跪在地上:「鐵鏡女跪塵埃祝告上天,尊一聲過往神細聽咱言:我若是走漏了消息半點——」

程橋一心裡一揪:「怎麼樣啊?」

「也罷了!」

她緩緩唱來:「三尺綾自懸樑屍不周全。」

聽得這誓言,程橋一隻覺得瞬間就心裡放心多了。

原身將公主從地上扶了起來:「言重了!」轉身開口唱到:「見公主盟罷了宏誓大願,楊延輝才把心放寬。二次里與公主重把禮見,——」

「方能夠回宋營拜母問安。」

二人重新落座,鐵鏡公主忍不住開口:「駙馬!咱家誓也盟了,有什麼話您哪就快點說吧!」

「你道本宮真姓木名易么?」

???

程橋一:所以說磨嘰了半天還在說這個?

公主一臉的震驚:「喲!這不成了笑話了嗎?這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您是木易駙馬呀!」

說起這個,楊延輝就覺得心裡難受,擺了擺手道:「非也——!」

「非也——?」鐵鏡公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哈哈!好哇!自從你來到我國一十五載,怎麼著?連個真名實姓都沒有?巧嘞!今兒個你說了實話便罷,如若不然,奏知母后,我說哥哥兒啊!要你的腦袋!」

「你、你、你可害苦了我嘍!」說著她就有些止不住落淚。

「哎呀!」

程橋一能感覺到楊延輝內心的頹然,二人沉默了片刻:「未開言不由人淚流滿面——」

楊延輝說著,轉身突然看見鐵鏡公主的動作,一時也忘了悲傷:「呃!本宮與你講話,怎麼在阿哥身上打攪哇?」

鐵鏡公主白了他一眼:「你說你的,還攔得住我兒子他撒尿嗎?」

程橋一感覺要是自己是楊延輝,說不定後面想說的話都該忘了。

不過他不是。

楊延輝顫抖著重新開口:「唉!公主啊!」

公主瞪他:「說好的吧!」

程橋一感覺到楊延輝下了莫大的勇氣,心底忐忑不安,開口道:「賢公主細聽我表一表家園吶——」

他頓了頓,繼續開口唱道:「我的父老令公官高爵顯,我的母佘太君所生我弟兄七男。都只為宋王爺五台山還願,我弟兄八員將赴會在沙灘。我大哥替宋王席前落難;我二哥短劍下命染黃泉;我三哥被馬踏屍骨不見;有本宮和八弟失落北番。我本是楊——」

聽他說到這裡,鐵鏡公主已經是嚇得不輕,站起身來謹慎道:「噤聲!」

楊延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情緒有些過激,二人四下張望了一下這才回來。

鐵鏡公主開口道:「駙馬!別著急!慢慢說吧!」

「啊!賢公主!我的妻呀!」

楊延輝緩緩道來:「我本是楊四郎把名姓改換,將楊字改木易匹配良緣。」

鐵鏡公主聽的一臉懵逼:「呀——」

程橋一覺得,自己要是是在她那個位置指不定會更懵逼……在心底默默的嘆了口氣,繼續看戲。

「聽他言嚇得我渾身是汗,十五年到今日他才吐真言。原來是楊家將把名姓改換,他思家鄉想骨肉就不得團圓。我這裡走向前再把禮見,——」

鐵鏡公主唱著眼眶也有些發紅:「駙馬!」

「尊一聲駙馬爺細聽咱言,早晚間休怪我言語怠慢,不知者不怪罪你的海量放寬。」

程橋一能明顯的感覺到楊延輝內心的感動,他拱了拱手:「公主啊!……我和你好夫妻恩德非淺,賢公主又何必禮義太謙?楊延輝有一日愁眉得展,忘不了賢公主恩重如山。」

鐵鏡公主擺了擺手:「講什麼夫妻情恩德不淺,咱與你隔南北千里姻緣。因何故終日里愁眉不展?有什麼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非是我這幾日愁眉不展,有一樁心腹事不敢明言:蕭天佐擺天門兩國交戰,老娘親押糧草來到北番。賢公主若得我母子想見,到來生變犬馬結草銜環。」

「你那裡休得要巧言舌辯,你要拜高堂母是咱不阻攔。」

「公主雖然不阻攔,無有令箭怎能過關?」

「有心贈你金鈚箭,怕你一去就不回還。」

「公主賜我的金鈚箭,見母一面即刻還。」

「宋營離此路途遠,一夜之間你怎能夠還?」

「宋營間隔路途遠,快馬加鞭一夜還。」

「適才叫咱盟誓願,你也對天就表一番。」

這對唱搞得程橋一一下子就懵了。

他感覺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唱過了大半。

他好像一下子就知道老三為什麼那麼想要電音京劇了……

這個調子,加上電音……

程橋一將腦海里的想法趕了出去。

當年的電音戲曲本來都是不得已而為之,跟那些老一輩的人說起這個只會徒惹他們生氣。

就像老蘇同志之前跟他講的,譚派的老爺子至今還不願意麵對演了十多年樣板戲的自己。

這兩件事兒雖然沒有什麼太直接的關係,但是不可否認,兩者的起源其實是相似的。

程橋一迴轉神思,這才發現楊延輝已經跪在塵埃里了。

「公主叫我盟誓願,屈膝跪在了地平川。我若探母不迴轉——」

「怎麼樣呀?」

「罷!」楊延輝大手一揮:「黃沙蓋臉屍骨不全。」

「言重了——」

鐵鏡公主將他扶了起來:「一見駙馬盟誓願,咱家才把心放寬。你到後宮巧改扮換——」她解釋道:「盜來令箭你好出關。你等著!」

看到鐵鏡公主已經離開,楊延輝才停止作揖,心底是掩藏不住的竊喜繞來繞去走了半天,這才消停了不少。

「公主去盜金鈚箭,本宮才把心放寬。扭轉頭來,叫小番——」

程橋一還能感覺得到他的嘚瑟:「備爺的戰馬扣連環,爺好過關。」

唱完這裡,程橋一隻感覺到自己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沒有正常的京劇演員換場時的換裝,也見不到剛剛還在和他台上對戲的演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程橋一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著方才在台上的見聞。

台上鐵鏡公主的一舉一動好像都刻入了他的腦海里,雖然心裡有底,對自己有多菜還是有個清晰的認知,但是這不妨礙他想啊。

畢竟想想又不犯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程橋一覺得自己對於這齣戲的印象比第一次學《秋江》的時候要深刻多了。

這導致他產生了一種錯覺,總覺得自己要是回到現實世界就能立馬演一出好戲來。

「嘩啦——」

聽到熟悉的聲音,程橋一也逐漸的恢復了感知。

他已經重新站到了台上。

眼前還是那個戲台,楊延輝的喜悅溢於言表:「頭上取下胡地冠,身上脫去紫羅衫。檐氈帽,齊眉掩,三尺青鋒挎在腰間。將身來在了皇宮院,等等等——等候了公主盜令箭,好奔陽關。」

隨即出場的還是那個鐵鏡公主。

她手裡拿著令箭,笑得開懷:「銀安盜來金鈚箭,成就駙馬孝義全。」

看到她出現,楊延輝立馬開口道:「公主回來了?」

「回來了!」

「辛苦你了!」

「好說您哪!」

聽到她這話,楊延輝立馬伸手:「拿來。」

公主把拿著令箭的手背在身後,臉上一臉無辜:「什麼呀?」

楊延輝忍不住道:「令箭吶!」

看到他這個樣子,鐵鏡公主忍不住逗他:「哎喲!可了不得了!我們娘倆只顧談心說話啦,把您這件事兒啊,可就給忘啦!」

「哎呀!」程橋一感覺到楊延輝瞬間又跌落谷底的心情:「你誤了本宮的大事了哇!」

……說實話,有點不是太懂他們年輕人這種眼神。

明明是在楊延輝的身子里,視野自然是一樣的,程橋一就很清晰的看見了被公主藏在身後的令箭。

「哎!別著急!」看到楊延輝的樣子,鐵鏡公主笑開了花,從身後將令箭取了出來:「瞧!這是什麼?」

看到令箭,楊延輝立馬高興得合不攏嘴,一躍從她手裡接過令箭:「公主請上,受我一拜!」

鐵鏡傲嬌:「一夜之間,拜的是什麼呢?」

「公主呀!」楊延輝將令箭插在衣領后,心裡有止不住的興奮:「雖然分別一夜晚,為人必須禮當先。辭別公主跨雕鞍,馬來!」

他從小番手裡接過馬鞭:「淚汪汪哭出了雁門關。」

說完他揮著馬鞭下了台。

程橋一的感官又重新封閉,只有耳邊傳來的隱約聲音:「駙馬!我夫!」

「啊!駙馬爺呀!」

「見駙馬跨雕鞍我失魂喪膽,等候了交令回我心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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