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歲月催人老
推薦程橋一去京劇院的事兒，程慶童也說不出到底應不應該。
身為津市京劇院二團的團長，他自然是有些方法把他弄進來，但是怕的就是他不能服眾。
程慶童喝了一口麵湯，開口道：「你跟我去京劇院看看吧，順便和大傢伙一起聊一下你所寫的祭祀的那些內容。」
「啊？」
程橋一嘬面的嘴一停，滋溜一下把那一口吞了進去：「我去京劇院？」
程橋一是真的沒想到自己還能跟著去京劇院。
小時候老程同志他們也不是沒想過帶他去渝市的京劇院里跟著報個少年班什麼的，但是他怎麼的都不去。後來來了津市他也如出一轍。再後來他就長大了，這個事兒也再也沒有人提過。
程慶童乾巴巴的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一句：「嗯。」
聽著他說話，蘇麗梅在旁邊都快要急死了。
一直都知道老程同志說話氣人，但是他沒頭沒尾，對人好也不知道說出來這點實在是讓她有些無奈，她嘆了口氣接過話，張口解釋道：「你爸爸就是說看你現在也挺喜歡京劇的，想著你一直以來就局限於學校里的那個小平台也不大好，就想帶你去見識見識。」
聽著蘇麗梅的解釋，程橋一點了點頭。
他轉頭看向程慶童。
最近這段時間，他心底對老程同志的害怕一點一點的消散了，他發現老程同志就是嘴硬，其實心裡軟得很。
臉上揚起了一個笑容，伸手拉著程慶童的手腕：「那謝謝爸爸了！咱們什麼時候去啊！」
程慶童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手腕，不動聲色的從他的手裡把自己解救了下來。
他瞪了瞪眼：「你別一天到晚動手動腳的！」說著，他的視線重新落回碗里，避開了程橋一灼熱的視線：「你吃完了就去收拾收拾，等我也收拾好了咱就去吧。」
「那我媽去嗎？」
「我不去，我今天出去有點事兒。」蘇麗梅聽到以後正好回答，說完以後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今天去玩得話記得玩得高興點啊！」
聽到她這話，程慶童有些不贊同的皺了皺眉：「什麼叫去玩啊？程橋一他現在去京劇院是因為工作，如果這個方面他能弄好我們也是可以給他發一點工資的。」
蘇麗梅聞言勾了勾唇：「那你還要給他弄正式合同？」
程慶童被蘇麗梅這話說的沒了脾氣，無奈的嘆了口氣：「慈母多敗兒啊。」
蘇麗梅有些好笑的戳了戳他的光頭：「就你凶。」
程橋一：……
說實話，他覺得自己這個電燈泡的瓦數有點高。
找了個借口程橋一就從餐桌上溜走了，關著屋門躺在床上點開了千度。
說實話，老程同志的話讓他有些心慌。
也不說別的，就是他口口聲聲說的那句去京劇院是為了工作，就已經讓他心慌不已了。
他對自己的水平還是很清楚的，別的不說，四功五法樣樣不通，能表演的也就只有一出《秋江》，而且還是改良版的。
要是真去了京劇院，那還不得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是關係戶啊？
他的視線迴轉到了手機屏幕上，搜索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問：如何短時間提升京劇水平？】
【回答：洗洗睡吧，夢裡什麼都有。】
……
程橋一無奈的關閉了這個頁面，換了個新的搜索：
【如何不懂卻裝的像很厲害的樣子？】
他翻了翻幾頁回答，全是在教人如何裝逼，對他一點用處都沒有。
程橋一嘆口氣，心底的慌張怎麼都壓不下去。
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踱步，走了走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在手機里看著日期，盤算著如果推遲去京劇院的時間能不能多學一點東西。
想到這裡，他開門對著外面大聲問道：「爸！我能不能過幾天再去啊？」
聽到他這話，程慶童從主卧走了出來，站在休閑廳有些疑惑：「你在說什麼？」
程橋一重複了一遍。
聽清了他的話，程慶童皺了皺眉：「你現在不想去京劇院？」
程橋一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現在還什麼都不會，我有些不好意思去……咱們要不緩兩天吧？」
「不行！你……」
聽到程慶童生硬的語氣，蘇麗梅放下手機打斷道：「行啊，橋橋你現在不想去就等幾天，反正現在時間還早，咱也不用急。」
說完她轉頭看向程慶童：「人家孩子剛剛學京劇幾天啊？你就說帶他去京劇院是為了工作，你這不是給人家增加壓力嗎？」
說著，她低聲抱怨道：「你自己不會說話還賴我『慈母多敗兒』？」
程慶童聽得個真切，微微抿了抿嘴，下樓和蘇麗梅並排坐在沙發上，抬頭：「……我也不強求你了，過幾天去就過幾天去吧。不過過段時間有封箱戲，你不能拖到那以後了。」
程橋一點點頭，感激的給蘇麗梅送去一個眼神。
不過就算不去京劇團了，程慶童還是對他這方面有些耿耿於懷，想了想張口道：「今天也不去京劇院了，你想好了要做什麼了嗎？」
程橋一搖了搖頭：「我今天應該是在家裡休息吧？」
聽著他這鹹魚的話，程慶童在記憶里搜尋了一下，開口道：「別一天到晚就呆在家裡，你是想要發霉還是長蘑菇啊？今天你正好沒事兒，那就帶我去見見你要拜的師父吧？」
「你要去？」
程橋一有些意外：「但是他老人家現在在醫院裡啊。」
「那正好，」程慶童開口一錘定音：「我師娘最近也在醫院裡，去醫院的話還能順便帶你見一見她。」
程橋一：……
整個津市這麼多的醫院，您確定他們是在同一個醫院裡嗎？
程橋一嘆了口氣，還是屈服於了老程同志的淫威之下。
他回房間換了身在外面穿的衣服，臭美的在身上噴了一點淡淡的柑橘調的香水。
最近他被寢室里的那群老變態帶得越來越人模狗樣了。
程慶童把外套披上，看著程橋一的一系列動作，忍不住挑了挑眉。
轉眼二十年了，孩子都長大了。
他還記得當年那個鼻涕蟲，看見他回來就會狂奔進他爸的懷裡，高興的大喊「爸爸！爸爸！」。
現在……
程慶童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程橋一和他越來越生疏。
他在記憶里搜颳了一下。
也許……也許是從尚還是一個孩子的他撲進他的懷裡，他卻把他從懷裡扯出來，不管他臉上掛著的兩行淚水，教育他男孩子得要有男孩子的樣子的時候吧？
程慶童微微嘆氣。
扮演了這麼多年的嚴父，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最開始的時候對他的態度了。
記憶里那個抱著孩子笑得燦爛的青年已經漸漸的失去了蹤跡。
程橋一絲毫不知道老程同志在他身後就看他噴一點香水就能腦補這麼多。
他揚起袖子微微聞了聞味兒，味道淡淡的，出門剛剛好，這才出了款洗間。
「弄好了？」程慶童抬眸問道。
程橋一點點頭：「弄好了，咱們走吧。」
說著他坐在小凳子上穿鞋，扯著嗓子對在主卧里的老蘇同志喊道：「媽！我出門了！」
聽到他這一嗓子，程慶童有些驚訝的抬了抬眸：「你平時怎麼不和我打招呼說出去了？」
「……我，」程橋一被他這話問得一下子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接：「我，我今天就是想起來了，那我以後也給你打招呼吧？」
程慶童本來也就只是隨口問一句，沒想到他還認真的回答，眼底帶上了一抹笑意：「行啊，穿好了吧？咱們走吧。」
程橋一跟著老程同志身後，一起下了樓。
跟著老程同志走就是比自己出門要快樂很多。
至少不會在寒風中忍飢挨餓還等不到車。
坐在車裡，老程同志擰了一轉鑰匙，聽到發動機的聲音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打開了暖氣。
「你坐前面來吧？」程慶童這才開口說話：「反正就咱們倆，你坐後面咱們不好說話了。」
程橋一：……
這話說的是認真的嗎？
程橋一腹誹著，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坐到了副駕駛。
平時老程同志開車，他一直都是坐的後排，兩個人從上車開始一句話都不會說，只有下車的時候說一句客氣而又禮貌的「拜拜」。
看到程橋一坐過來，程慶童笑了笑，生硬的開了個話題：「你今天出門穿的好像有點少，冷不冷啊？」
「……還好。」
「你們年輕人就是抗凍，」程慶童開著車緩緩出了小區門：「我當年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也是像你這樣的。」
程橋一點點頭。
「冬天的時候多穿點，這是在北方。」程慶童繼續開口：「唉，想想咱也來了這麼多年了。」
說起這裡，程橋一才有了一點接話的慾望：「是吧。」
窗外的景色和渝市完全不一樣。
對比起這邊一眼望去沒有一點波瀾起伏的城市，他還是更喜歡渝市那種上坡下坎。
但是渝市的京劇院效益不怎麼好，老程同志他們帶著他到了這座城市。
從完全陌生到漸漸地融入，其實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年的時間。
「歲月催人老啊，」程慶童等著紅綠燈，眼底滿是懷念：「你恨我嗎？」
程橋一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有些懵：「為什麼要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