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陛下與敬王

第三百八十章 陛下與敬王

顧文君不知道內殿里發生的事。

她隻身一人去了一旁的浴池,陛下的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哪怕只是用來洗浴的內室,也建了單獨的一整間。

四面牆都粉砌得金碧輝煌,池子中早已蓄滿了波光粼粼的溫水,花瓣灑下,漫出清淡甜美的香氣。

這不是顧文君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上一次。

她中了葯,被陛下抱到這裡……

後來她咬牙熬了過去,可是從那以後,她和陛下之間的孽緣便再也割捨不清,到底惹出了許多禍事。

顧文君心裡繞過好幾個念頭,她的思緒千迴百轉,雪瑩臉上的神情也是複雜變幻。

清澈的水面甚至能映出她的模樣,一見透底。

如今她終於來了月事。

身下凝著血,一片臟污,顧文君根本不敢下水,只怕血染了這水池,露了餡。這裡是皇宮,是陛下的寢殿,任憑顧文君怎麼只手通天也瞞不過那些宮婢的眼睛。

所以她只敢找了一條幹凈的帕巾,沾濕水,小心擦拭腿間的污濁。

有一瞬間,顧文君真想給自己下點葯,徹底毀了那礙事的子宮。這隻會平白無故地帶來麻煩和不便,還不如沒有!

她長嘆口氣,一股腦把血跡都擦完然後換了一塊乾淨的布墊著,然後套了一件全新的錦緞長衫。

把墨潑似的烏髮梳起扎髻,端起俊秀如玉的風華容顏,她又是那個翩翩濁世才貌雙全的顧文君顧公子。

哪怕是那個心氣不順、暗中怨懟的宮女濯雪見了,也不由得晃神剎那,深深嫉恨顧公子的風貌。

可濯雪依然藏著那一股子不甘的勁頭,她心裡啐了一口:「呸,看著光鮮亮麗,骨子裡還不是賣身求榮的爛貨。」

剛被大宮女狠狠敲打過,濯雪也知道掩飾,可她現在直挺挺地跪在外頭,顧文君想不注意也難。

走出浴池,顧文君便問了一句:「你怎麼跪在這裡?」

濯雪低下頭,回道:「剛才奴婢打翻了公子的葯膳,理應罰跪。」

顧文君並沒有做他想,她當真以為濯雪是因為打翻葯湯的小事挨罰,直接開口:「剛好我要開個藥方子,你幫我跑一趟太醫院,抓些藥材吧。」

這句話,既是給自己抓些補血養氣的葯,其實也是借著跑腿的功夫,讓濯雪起來不用再跪。

濯雪跪著,沒說話。

而後是走過來的浣墨冷冷甩過來一眼,沉聲命令:「既然顧公子發話了,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

顧文君念了幾個藥材的名字,濯雪不止在腦子裡一一記下,還在心頭打轉了好幾個念頭。濯雪暗忖著:『我得打探一下,看這些葯是用來做什麼的。顧文君一定有事瞞著陛下,我一定要扒出來!』

看著濯雪的身影從偏門消失,浣墨換了溫和的語氣:「顧公子,要不要再躺一會?」

「不用。」顧文君抬手,她思索一番,問了一句:「敬王還在嗎?」

浣墨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語氣也微沉:「陛下與敬王殿下還在前殿商議要事。」

光看浣墨的表情顧文君也知道,談話必定不順。

讓她躺回床上置之不理,是不可能的。顧文君心裡放不下,她讓浣墨帶她去了前殿,當然顧文君不傻,她不會直接進去,而是藏在門拐角處旁聽著。

現在她的身份只是一個會元。

就算陛下要賜她「闈元」的恩惠,她這樣待在陛下的寢宮裡,也是絲毫不符合禮法規章制度的。顧文君不會給敬王抓到把柄。

她料到陛下與敬王碰上,不會有好話。

可是一走近,遠遠的就看到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婢,還是讓顧文君的心裡一墜。

「啪!」

茶杯落地,滾了一圈,價值千金的蘇州窯燒出來的青玉瓷摔成了碎片,散落在敬王的輪椅滾軸下。

「敬王,你回京之後三番五次推拒進宮,朕念在你是皇叔的份上才既往不咎。如今你主動求見,朕還以為你想清楚了,既然你還沒想清楚,那就回去再修養吧!」

那著龍袍的男子俊美昭昭,五官如雕鑿般,漆黑的長眸里暗不見光,光是那周身的威勢便足以讓人膽顫心驚,汗毛聳立。

可與他對峙的人也惶不多讓,即便坐在輪椅上也是不輸陣仗,謫仙般精緻的容貌上沒有一絲表情,淺色的琉璃瞳仁中只有一片淡漠。

他比陛下年長,暗中籌謀了這麼多年,總歸是更有耐心一些的。

「陛下息怒。」敬王淡聲道:「本王只是憂心太后的安危,想請陛下再好好調查一番,有何不妥?」

座上的君主沉了臉。

「混賬!」

陛下的聲音一沉,心中的殺意也開始四溢。

「之前太后遇刺,抓到的刺客就和你脫不了干係。案子被你一拖再拖,為了保全皇家顏面,朕也就放過沒有鬧大。事情好不容易了結平息,現在你又提出要查,到底是什麼居心!」

「既然都捉到了刺客,那更要好好調查。陛下何必為了皇家顏面壓下去,要查便查,本王問心無愧!」

敬王的反問更是火上澆油。

誰都知道,之前拖著沒有大肆調查,本就是敬王一直用「身子不適」的借口拖著。加上宮中「太后」也是個假的。

事情便在兩方的僵持中壓下去了。

陛下拿捏著敬王的心腹刺客,敬王也留有對「太后」的懷疑,總算維持了一個平衡的局面。

可惜徽州事變,把敬王的一番算盤毀得一乾二淨。

在顧文君的算計下遭受了如此慘重的損失,敬王就是豁出去也要讓顧文君和小皇帝兩人不好過,否則,他怎麼肯甘心。

言下之意,敬王已經打算徹底放棄心腹那顆棋子了。

毀了這棋盤,他也要搬出「太后」那樁事來。

「那皇叔的意思是,一定要查了?」

「查。」

敬王吐字。

聞言,陛下的手微攏,摩挲著指間的扳指,他長眸微眯,瞥了一眼這宮殿里潛藏著的暗衛。現在只需要一聲令下,他就可以殺了這個狼子野心覬覦皇位的敬王。

這老東西想爭,也要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殿內的氣氛一僵,如墜冰窖。

顧文君在暗處看得著急,她是個擅辨人心的,又深知陛下的脾性。她知道,陛下真的動了殺念。

可是現在不行!敬王是該死,但他手裡還握著其他州府的勢力,也不知道那後面盤根著多少複雜的脈絡,不能這麼輕易動手。

至少,也不該由陛下先動手!長幼有序,尊卑有別。敬王說到底還是陛下的皇叔,陛下直接動手,只會平白遞給別人討伐的借口。

她猶豫一瞬,最終還是選擇出聲,輕輕呼了一聲:「咳、咳!」

輕淺的聲音傳出。

這殿內權勢滔天的兩人齊齊變了臉色。敬王再也維持不住冷淡的面具,握在輪椅扶上上的手臂用力,攥緊了五指。

陛下搶在他之前開了口。

「好,那就查!希望到時候,皇叔能給朕一個滿意的交代。」

敬王的眼神里湧出一絲怒意,他冷冷道:「本王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

「只是,本王會做好自己的事,也希望陛下能做好君主應盡的義務,不要寵幸他人,就不分忠奸,賞罰過當。」

這話里暗指的人誰,再也明顯不過。

陛下幾乎是立即呵斥出聲,指名道姓:「蕭寧晟,你什麼意思!」

「本王聽聞,陛下已經下旨,免了顧文君的秋闈,納為第一闈元,直接進入殿試。就算顧文君在徽州有功,這嘉賞也過了,陛下就不怕,這會引起天下所有讀書人的不滿么?」

「朕怎麼想的,輪不到天下人來議論,更不輪到你來評判!」

陛下冷了臉,他本就站在殿上,蕭寧晟坐著輪椅,陛下更是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睥睨的眼神中滿是冰寒。

君是君,臣是臣。

現在蕭允煜才是皇帝,就必須由他來下旨下令,由敬王來接旨執行。

這種屈辱,蕭寧晟已經忍得足夠久了,他也應該繼續隱忍下去。蕭允煜鋒芒畢露,幼龍長成,權力昭著氣勢逼人,他應該暫且迴避。

可是這一刻,蕭寧晟突然難以忍受。

因為蕭寧晟知道,顧文君就在這裡。

在徽州毀了他所有心血之後,顧文君卻被這個目無禮法、暴戾荒唐的小皇帝接到了宮殿裡面——

憑什麼!

蕭寧晟從來沒有這麼悔恨過。他悔恨,他當初就不應該等,給了這小龍崽子一個坐上皇帝的機會。

要是當年,他在先帝去世時就下定決心,那麼現在坐在這個皇位的人就是他,能光明正大擁有顧文君的人,也是他,而不是蕭允煜!

而此時,他的晚輩、他看不起的那個小畜生,卻冷冰冰的命令他。「敬王累了,下去歇息吧!」

蕭寧晟只覺得胸中氣血翻湧。

「下去!」

第二道命令下來,蕭寧晟再如何不甘,還是得在宮人推動輪椅下緩緩離開。

離去時,他嘴角溢出一絲滿是恨意的血,蕭寧晟發誓,他一定要親自砍了蕭允煜這個小畜生的腦袋,他還要顧文君親眼看著那小皇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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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為後:陛下,臣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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