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太子

()作者有話要說:
抓錯抓錯,看到及時告訴我3

胤禛正吃飽喝足地拍著圓滾滾的肚子發獃,就聽見一陣喧嘩。情願不情願地眯著眼睛去看,果然打頭就是五歲的小太子端端正正邁著方步進來,雖硬踏著規矩,卻分明能看出著急來,腳步也快飛起來了,嚇得身後嬤嬤一陣心驚肉跳。

「太子爺您可小心著點,萬一磕著碰著,可叫奴才們怎麼活啊——」

已經很有些儲君模樣的太子哪裡顧得上理她們聒噪,直愣愣裹挾著一身寒氣朝殿內撲去,還像模像樣地朝照看小阿哥的嬤嬤打問:「弟弟呢?今兒吃的好嗎?睡了嗎?」

但到底是孩子,及看見床上的小人兒,便也忘了自己的問話,連連嚷著「弟弟弟弟」的飛了過去。倒是胤禛被他身上的寒氣剎著,皺著淺淺的眉毛縮了縮,但看他一臉天真,心裡微微一愣,心裡如同打翻五味瓶,一時難以辨清。

「弟弟,弟弟,你今天過的怎麼樣?」倒是真真的父子倆,小太子見了四阿哥白嫩嫩的小臉,竟跟他阿瑪一樣伸手就要去戳,看胤禛一縮,才發現自己手上冰涼透了,又連忙放在嘴邊哈著,待暖熱了才去動他,「我跟你說,今天阿瑪教我認字了,我記得好多個,阿瑪賞了我桂花糕呢……哥哥教你好不好,嗯,不行,你還太小,待你大些,跟我一樣大了,咱倆就能一起玩兒了……」

太子自顧自的一邊戳弟弟一邊念叨,只等著弟弟長大陪他,根本不想弟弟長他也長的事兒,念叨半天,才想起來這趟來最大的目的,連忙把一路藏在背後的左手獻寶似的伸出來,想起剛剛入口即化的甜膩,和亮晶晶的糖沫,眼神里分明還有些捨不得,卻還是堅定地張開手給弟弟看,奶聲奶聲的:「阿瑪給了兩塊,我只吃了一塊兒,這個可是特意給你留的,來,給你桂花糕,……怎麼碎了,哇……」

看他突然哭了起來,胤禛哪裡還顧得上想上輩子那些有的沒得,只是實在有些鬱悶,沒招沒惹的,怎麼就自己哭了,但看著這麼一張如玉般乾淨的小臉哭的梨花帶雨……好,這個詞的確不太恭敬……還是有些莫名的心疼。胤禛一邊滿心不甘地想著是不是福慧去了太久,自己又父性大發了,一邊還是笑著伸出小小的手想去摸摸他的頭,卻沒算到自己如今大小,最終變成朝太子戳了戳罷了。

可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被小手這麼一戳,又看見弟弟笑了,太子哪還顧得上為什麼哭,便用還沾滿桂花糕渣滓的手去捏胤禛,兄弟倆就這麼四目相對一大一小咯咯地樂呵。

「主子,您看著這哥倆,可不是一般渾的,」今兒康熙駕臨,正與佟貴妃閑話,就聽見這邊哭聲震天,連忙出來看,又是莫名其妙的笑聲。倒是一打眼就瞅見握在一起的兩隻小手上還滿滿的糖渣向下掉,不由撲哧一樂,跟他們阿瑪打趣,又拉著臉訓了周圍一圈,「你們這麼多人怎麼伺候的,快拿熱毛巾來。」

康熙倒是沒說話,只看著這對兒小小的兄友弟恭心裡熱和,踱著步子走到窗前,看太子收了顏色,規規矩矩朝自己行了禮,佯怒道:「跟這兒胡鬧什麼呢?胤禛才多大,桂花糕是敢給他亂吃的?!」

太子看他並不追究私藏了糕點的「罪名」,便放下心來,只低著頭聽訓,倒是咬著唇偷偷瞥著胤禛直樂。

康熙哪裡看不出來,心裡搖了搖頭,倒也只是笑。拿手揉了揉兒子的頭,另一隻手也去捏捏小兒子的嫩手,滿足的眉開眼笑,就此揭過了。

倒是佟貴妃親自拿了毛巾,給太子和四阿哥擦了手臉,又嗔笑著拉過康熙的大手,細細的擦了,那種少婦嬌媚之態,倒是惹得康熙一陣心亂。

貴妃卻並沒有理帝王之心,只是看著小太子乖巧的站在地下,想起已故的仁孝皇后,心裡難免泛上些憐愛,抽出帕子替他擦了額上細細一層薄汗,虛點了點他的額頭,「保成,以後想看弟弟,叫嬤嬤帶你過來就好,別這麼著急,這大冷天的,出了汗再凍著可不好。」

太子驟然聽的叫他乳名,抬眼看見佟貴妃溫柔的顏色,就像母親一樣,禁不住心裡一酸,只覺得似乎滿腹的委屈要往出倒,想倚著母妃大哭一場,但心裡又隱隱知道,不能這麼做,小腦袋並不真的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只是眼圈一紅,胡亂點頭應了。

一旁被胤禛被嬤嬤抱在懷裡,倒是看得清楚,一時也是萬千想法無從道起。

看著虛歲也不過五歲的太子二哥,上輩子的種種忽然全部湧上心頭。老三養在宮外,所以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自己是二哥唯一的弟弟,因養在佟母妃這裡,兄弟倆便又格外親近些,一直同進同出的,哥哥弟弟親親熱熱,兄弟倆的情分也不比跟十三差了。可後來怎麼就一步步走成這樣了?想起登基后帶著胤禎去看廢太子,那個戰戰兢兢的老人,怯懦的不敢受禮,早年顧盼飛揚的眼神黯淡了,卓然獨立的傲氣消弭了,那哪裡還是他的太子二哥,分明只是一具老朽的軀殼,看恭恭敬敬地將他手抄的佛經獻給自己,那場景,當真是尷尬至極,酸楚至極,無奈至極。

雖說二哥後來越來越偏離阿瑪的期望,可兄弟們都清楚,或許那並不是他的錯。一出生便是整個江山墜在頭頂,每日如履薄冰,上有聖明皇父的切磋琢磨,中有最大的外親索額圖擎天柱倒,下面更是眾兄弟誰也不比誰差的虎視眈眈,日日提心弔膽地等了四十年,可就是不見它掉下來,任誰都得被逼瘋了,逼傻了……二哥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再看見汗阿瑪朝著自己笑,笑的純粹的不含半點深意,正是英姿勃發的年紀啊,胤禛更是酸楚的難過起來。阿瑪一世英名,到晚年卻被兒子們的野心折磨的日日難安。想起阿瑪最後幾年蒼老衰敗的模樣,再想起穹廬里他殷殷拉著自己的手將山河託付的模樣,當年的胤禛顧不上想,這一世的胤禛才哀憫不能自已起來,做過皇帝,才知道那個位置的苦,才知道那個天下的重。億兆生民托諸一身,背後無人可以依靠,眼前無人可以支持,只剩下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天地之間,淌著荊棘,一路走下去,錯了是千夫所指、遺臭萬年,對了,對了也未必就能流芳百世,指不定反倒要被戳著脊梁骨咒罵。自己如此,阿瑪又何嘗不是如此?子孫眾多卻無人可以放心承歡膝下,日日跟兒子們謀算設計,註定不能如尋常父祖一般享受天倫之樂,龍馭歸天最後一刻還要心心念念惦記著千秋傳承,如何不累?

康熙笑吟吟的看著兒子,卻覺得那一雙黑沉沉的眼睛里竟是複雜,這雙似悲似喜的眸子里似乎有滿腔孺慕,又似乎有說不清的悲憫同情,竟讓他那一剎那覺得這個小兒子竟像能理解自己的所有苦悶辛酸一般……

果然是這兩天太累了,康熙心裡自嘲的笑了笑,再看胤禛分明是單純一個小孩子,哪裡有那麼複雜神色,只怪自己眼花。還是笑著哄逗兒子:

「禛兒想幫阿瑪,便要快快長大……」

胤禛此刻,才想著這皇室之中,竟是人人可恨,又人人可憐了,他素來信佛,前世以佛心看黎民蒼生,今世才以佛眼看自己血脈親人,轉世幾個月,到今日,才真正想開了,放下了。可憐生在帝王家,可既已至此,便是緣分,又何必強求。

看開了,便覺以往糾纏自己的念頭竟都是無謂。自己不敢說到時候真能放下那個位子,卻也沒了那麼大的念想。這一世二哥若能扶,自己與十三做個賢王,也算全了阿瑪心愿,若終究像上輩子那樣日漸毀了,便且行且看,失之我命,得之我幸而已。

便好好做自己的四阿哥,只當前世,是一場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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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望斷(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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