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三章

第卅三章

大仇得報之時,便是佳人洞房花燭之期。

自**德國無條件投降后,東方反***戰場的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在中國,無論是國民黨、共產黨,還是偽軍、各地方武裝,甚至許多日本人都知道日本***投降之日已近在眼前。

為了能給自己留條活路,許多偽軍和地方武裝審時度勢,紛紛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而國共兩黨也都派出力量,多方爭取各處武裝歸順自己。此時海州(偽)鹽警團團長兼隴海總隊大隊長劉伏龍手下已有近千人的武裝,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自然成了共產黨的爭取對象。

這一天周祥接到上級命令,要求其密切注視劉伏龍動向,並伺機秘密策反劉伏龍,爭取劉部武裝投誠,加入共產黨的隊伍。

接到命令后,周祥便秘密展開工作,對石柱也不能再透露任何關於劉伏龍的消息,以免節外生枝。因而,打那之後,石柱對劉伏龍的各種動向便無從得知,周祥對其也是緘口不言。

到了六月底,天氣愈發炎熱起來。這幾天,劉伏龍新納了個日本女人作為小妾,心情看起來頗為不錯,周祥遂借著彙報工作的機會,將門掩上,問道:「劉團長,卑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隊長,有啥話你就直說吧!我劉某人不喜歡磨磨唧唧的!」

「劉團長,您也知道,這幾年弟兄們在鹽警團里可都是跟著您乾的,不是跟著他南京的汪主席和陳主席,更不是跟著日本人!現在的形勢您比我們看得清楚,日本人在中國已經成了秋後的螞蚱,跳不了幾天了,再指望日本人肯定不行!」

見劉伏龍一直在聽,並沒有言語,周祥繼續說道:「我認為劉團長您應當考慮留條後路,這不光光是為咱弟兄們考慮,更是為您將來考慮......」

劉伏龍這時方才說道:「那依周隊長之見,我們鹽警團應當如何?」

周祥說道:「如今之計,唯有兩條路可選-要麼投靠重慶國民政府,要麼投靠共產黨八路軍。劉團長若選第三條路,帶著弟兄們另立山頭,只怕國共兩黨皆容不下我們,終將變成竹籃打水一場空!」

劉伏龍此刻站了起來,左右行走幾步,方對周祥說:「不瞞你說,我這幾天也在想這個問題,海州不比東北,若日本人敗了,我們想在這裡另立山頭,成為第三股勢力,是斷然不可能的!但現在投靠哪一方,我還在權衡之中,這事得好好考慮考慮才行!」

周祥聽這麼一說,便看到了策反劉伏龍的希望,於是說道:「劉團長,此事當早做決定,與其到時被人家槍口逼著走,不如我們趁早主動投靠!」說罷,他便離開劉伏龍的辦公室。

劉伏龍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他深知,自己手裡有近千桿槍,不論是哪一方,到時都會儘力拉攏他,因此他一直在觀望、盤算,掂量自己如何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並不急於作出決定。

果然,到日本裕仁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后、日本士兵尚未解除武裝時,國民黨立刻就派人來拉攏劉伏龍,並許以高官厚祿及諸多優惠條件。然劉伏龍也忌憚八路軍、新四軍在海州一帶的實力,未立刻作出決定,這時,他想到了周祥。

周祥將形勢向劉伏龍分析了一番:「......,國民黨許諾的只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他們在本地並無兵力確保我們安全。蘇北、魯南一帶幾乎都是共產黨的地盤,在周邊的游擊隊不下萬人,淮海地區尚有新四軍第三師一個旅以及淮海獨立旅等正規軍兵力,我們人數雖不少,但若打起來,只會成為案板上的魚肉。現在日本人雖說已投降,但尚未正式繳械,倘若我們強行開往國民黨的地盤,只會被八路軍、新四軍當成敵人頑抗,包了餃子,死路一條!」

聽到這,劉伏龍僵直地坐到椅子上,眼睛迷茫,良久過後方說道:「那---,看樣子,我們目前只有投靠共產黨一條路可走了?」

周祥斬釘截鐵地說:「對!」

然劉伏龍依舊念念不忘國民黨許諾的那些優惠條件,暗中聯絡國軍特派員,希望他們能派出軍隊前往海州接應自己所部,但國民政府此時只顧空降接收大城市,自然不會在意小小的海州城。

到了九月九日上午,何應欽受政府委派,在南京陸軍總部大禮堂主持受降典禮,九時,侵華日軍代表岡村寧次在日本投降書上簽字,向中國政府投降,隨後,中國各戰區也紛紛舉行受降儀式。

這時劉伏龍仍未看到國軍有任何接應自己的動作,他方才意識到投靠國軍事實上已無可能,又忌憚八路軍、新四軍在海州的實力,便有意向共產黨投誠。

劉伏龍遂再次將周祥找來,欲派他作為代表與共產黨接洽,詳議投誠之事。此刻,周祥覺得時機已然成熟,無需再隱瞞,便正式亮出了自己共產黨的身份,並且保證:第一,劉伏龍依然可以保留部分部隊編製和團長職務,但必須要遵守共產黨隊伍的紀律;第二,可以將劉列為陣前起義人員,進行優待;第三,可以確保劉伏龍家人安全。

迫於形勢,在與手底下當家弟兄商議后,劉伏龍當即決定投靠共產黨。

到了二十四日,海州所在的第十戰區以戰區司令官李品仙上將作為受降主官,在蚌埠接受以日軍第六軍指揮官十川次郎中將為代表的投降。至此,在徐海(蘇皖)區總計約七萬人的日軍正式繳械投降。

幾天之後,劉伏龍便率所部武裝開往解放區,但他本人經再三考慮后,無意再擔當任何職務,只想安心休養,於是共產黨在臨洪為其提供一處隱秘的住所。

劉伏龍所率的(偽)隴海總隊有如此大的動作,石柱自然注意到了,他感覺此事有些蹊蹺,但他也斷定,雖然這麼長時間沒有探聽到劉伏龍的消息,劉此刻必然還在海州一帶,並沒有逃走,這也讓他覺得報仇有望,畢竟此刻劉伏龍已經失去了日本人這一靠山。

同時,石柱料定,周祥跟此事必然相關,他便告了個假約周祥出來喝酒。

此刻周祥已然順利完成了上級交給他的任務,便將原委告知了石柱,石柱這才弄清楚為何幾個月前突然就沒了劉伏龍的消息。酒至半酣,石柱又將周祥海誇了一番,而後裝作無意地問一句:「周大哥,那劉伏龍到了你們隊伍里,肯定升官發財了吧?」

周祥被石柱一頓狠誇,加之喝了不少酒,便脫口而出道:「嗨,參加咱共產黨的隊伍可不是為了升官發財!那劉伏龍可能想享福吧,自己竟不當團長,跑回去休養了!」說罷,可能覺得自己說漏了嘴,周祥立馬岔開話題。

但這句話被石柱聽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裡頭還有些門道,便借著上茅廁的功夫,第二次使出殘忍的絕招-將手指伸進嘴裡一摳,吐了一地,回來后又想法將周祥灌得酩酊大醉。

終於,在周祥喝趴倒之前,石柱從他嘴裡套出了劉伏龍住所之所在。

第二天天沒亮,石柱便從醋廠騎自行車趕去臨洪,此刻,眼前滿是輕紗般的薄霧,但絲毫阻擋不了前行的腳踏車軲轆。等太陽漸起,萬道光芒便像絲帶般衍射開來,猶如心花怒放。

此刻石柱心裡已經在想著手刃劉伏龍、為自己老爹報仇時的那份喜悅,但他突然又意識到,三十年來,劉伏龍所殘害的何止自己爺爺一人?更有千千萬萬人曾遭其毒手、受其殘害,他們的家人何嘗不是也在等著親手報仇的那一天?

不能只顧自己痛痛快快去報仇,得讓其他受害人也要看到惡人伏法才行!

於是乎,每經過一個村莊、每到人多之處,石柱便喊道:「大家聽我說,惡匪劉伏龍現在就在臨洪,有誰家受過他迫害的,咱們一塊堆去找他報仇!」石柱這一喊聲響徹雲霄,須臾之後,連百里開外之人皆聽到了。

一路下來,太陽已將迷霧全部吞噬,只留下「撥開迷霧見晴天」之感覺。

到了臨洪,稍一打聽,石柱便知新近搬來的住戶在哪裡,那也正是劉伏龍的住所。那是一座半舊的宅子,看上去非常普通,土牆灰瓦,只有地基往上兩尺五高左右為磚石結構,兩米來高的土圍牆上邊爬著已近枯黃的瓜藤,吊著幾個已經乾枯殆盡的絲瓜瓤子,無不讓人料想這座宅子的主人也很普通。

石柱走到院前,先是透過門縫朝裡面瞧了一瞧,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后才輕輕叩了叩院門。不久,便有一個女人隔著門問:「哪個啊?」

「我從新浦過來,找劉團長有些事情!」

「哪個劉團長?我們這裡沒有劉團長!你找錯人家了吧?!」裡頭那個女人如是說。

「嫑哄人了,劉團長要是沒在家,我今天也不會來的!」

裡頭說話的女人這才把門稍稍打開,但非常謹慎,上下打量石柱一番,才將門完全放開。那女人不到四十歲,長相俊俏,並未濃妝艷抹,但那身行頭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石柱猜想這人應是劉伏龍的姨太太。

既然知道劉伏龍在家,石柱也不管開門之人是誰,直接拔出了刺龍匕,橫著握在跟前進了院子。開門的女人見石柱掏出匕首,嚇得大驚失色,尖叫一聲后便拖著哆嗦的雙腿慢慢向後退,嘴裡喊道:「你要幹什麼?」

石柱漠然置之,眼睛卻盯著裡屋說道:「不想幹什麼,只想找劉伏龍敘敘舊!」

原本避到裡屋的劉伏龍聽到聲音后,已然知曉來人之目的,便走了出來,盯著石柱細看一會,說道:「小兄弟,真想不到,你還活著,更沒想到,我在這裡還是被你給找著了!一晃,都過去六年了,若不是這把好攮子,我還真認不出你來!」

「只可惜,當年在哈爾濱沒能要了你的命,今天定要你連本帶利一起償還!」

劉伏龍畢竟是「見過世面」之人,雙手沾滿了鮮血,見過太多的殺戮與死亡,聽了石柱所說的話,他並不感到害怕,反而很鎮靜地說道:「小兄弟,要殺我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吧,既然想找我敘敘舊,何不先坐下喝杯茶?」

之所以如此說,劉伏龍有他自己的考慮。

而此刻石柱也有自己的想法,便將刺龍匕收了起來,對劉伏龍說:「料你今天插翅也難飛,姑且讓你多活幾個時辰!」

說罷,兩人便坐到了棕褐色的茶几旁,劉伏龍則拿出一包大紅袍,不緊不慢、一本正經地表演著自己的茶藝,彷彿在為自己爭取時間。正好,石柱也需要一些時間。

三道茶后,劉伏龍方才說道:「人生,就如這茶,剛喝起來感覺苦,後面慢慢就香了!」

石柱說道:「只可惜,你惡貫滿盈,雙手沾滿了老百姓的鮮血,永遠都將背負著滿身的罪惡,無法像這茶一樣變得香醇!」

「那倒未必!想必你也曉得,如今我已經跟了共產黨,洗白了身份,早就不是當初的土匪,過去的事情全都一筆勾銷了!」劉伏龍說這話時內心充滿了自信,彷彿過去的事情真的能成為過眼雲煙被人們所遺忘一般,說完后還不忘再品一口茶,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

石柱聽罷,大笑起來:「可笑啊,死到臨頭了還在自欺欺人!你以為跟了共產黨,你的罪孽就能洗清掉了嗎?共產黨不殺你,那是他們仁慈,給你個贖罪的機會。想把所有罪惡一筆勾銷?先得問問我的拳頭、問問千千萬萬遭你迫害的人同不同意!」

劉伏龍放下手中的茶盞,說道:「小兄弟,你拳頭再硬,可惜只是一個人來,我要是說今天你殺不了我,信么?你聽,八路軍的卡車已經在路上了,他們一來,你便再也殺不了我了!」

石柱不慌不忙說道:「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要是說今天我帶了幾百個人來,你信么?本來是想等他們來再殺你的,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說罷,石柱便拍案而起。

劉伏龍見狀,知道一場惡鬥在所難免。他以前見識過石柱的厲害,如今再沒有手下弟兄能幫自己,便囑咐剛剛給石柱開門的那個女人把人都帶進裡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兩人到院子里站定,劉伏龍自知非石柱對手,他所能做的只是造一番氣勢。此時剛好一陣輕風吹過,房子四周乃至方圓幾十里的樹木皆發出了颯颯之聲,地上的草萒子和灰塵一時間迷住了石柱的眼睛,劉伏龍便乘著這個機會直奔石柱揮拳而去。

石柱左閃右避,輕鬆化解了劉伏龍第一波輪番攻勢。待劉伏龍再次出拳時,石柱左手順勢往下一撥,先將對方的拳勁化解,而後右手使出一招霹靂斬,乘劉伏龍不備,單掌徑直朝他脖子上砍了下去。這一掌似有數十鈞之力,疼得劉哇哇大叫,踉蹌著伸出左手將脖子捂住。

沒等劉伏龍站穩,石柱便又上前送上一記右鉤拳,沒成想被劉伏龍躲了過去,但劉伏龍的反應畢竟還是慢了半拍,沒有躲過石柱右腿隨後的側踹,踉蹌著退後兩步,跌到了地上。

石柱剛要再上前時,卻見劉伏龍從腰間拔出了手槍,打開保險、朝石柱連開兩槍,一氣呵成,手法非常老練,連樹上的喜鵲聽見聲音都嚇得四散飛走。幸虧石柱發現及時,向右側一躍,同時拔出刺龍匕,朝劉伏龍飛擲而去,直接命中劉伏龍拿槍的右手,劉疼得將手撒開,槍便掉到了地上。

劉伏龍也知道,沒有了槍,自己便如同廢人一般,於是他根本顧不上處理傷口,即伸出左手迅速撿起地上的槍,對準石柱意欲開槍。而石柱這次早有準備,看到劉伏龍伸手拿槍時便朝劉飛奔而去,搶先一步,一招魚躍翻頂,從劉伏龍頭上翻到了他身後,就在騰空的瞬間,石柱順勢把刺龍匕從劉伏龍的手上拔了出來,隨即,他便在後面將還滴著血的刺龍匕架到了劉伏龍的咽喉上。

此時此刻,劉伏龍不敢再動彈,只得把槍丟掉,慢慢舉起了雙手。「栽在你的手裡,我也認了,只求小兄弟你一件事,殺了我之後,不要為難我家裡人!」劉伏龍說這話時聲音明顯有些顫抖,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哀求,不似之前那般驕狂。

「放心吧,我找的只是你一人,與他人無關!」

就在石柱想要割開劉伏龍喉嚨的瞬間,從門口突然跑進來幾個八路軍戰士,端著槍對準石柱,嘴裡喊道「不要動」,領頭的居然是周祥。

「哈哈哈......,小兄弟,八路軍來救我了!」看到八路軍真的來救自己,劉伏龍居然大笑起來,完全不顧匕首還架在脖子上。其實從石柱一進院門開始,劉伏龍就已經秘密發出了求救信號,因此一直在跟石柱拖延時間,就是在等八路軍過來。

而對於石柱,將匕首架到劉伏龍的脖子上只是一種恫嚇的手段,他並不想讓這個罪大惡極的人這麼容易就死掉,惡人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因此他也一直在等待,只是所等待的是成群成群的人。

看到周祥來救劉伏龍,石柱並不擔心,他知道在罪惡分子和人民群眾之間,共產黨會選擇什麼,因此他只問了句:「周大哥,你這是何意?」

「石老弟,我是奉命來保護劉伏龍家人,還望兄弟莫要為難我!」周祥與石柱自然比較客氣。

「周大哥,你也知道,劉伏龍為匪幾十載,又給日本人當漢奸,受害群眾何止千千萬,這種雙手沾滿百姓鮮血的劊子手,你居然還要來保護他?!我只是替天行道,還望周大哥莫要為難我!」

這時石柱故意將刺龍匕往上稍一抬,劉伏龍只得把頭仰了起來,嘴裡喊道:「同志,快救救我!」

周祥見狀也不敢輕舉妄動,仍好聲好氣對石柱說道:「石兄弟,你先將匕首放下,凡事好商量。劉伏龍以前雖然幹了很多壞事,現在已經棄惡從善,加入到人民的隊伍中來,即便是審,也應當由政府來審,容不得你在這裡私設公堂!」

「要是我今天非要將劉伏龍正法呢?!」

「那就休怪兄弟我不客氣了!」說罷,周祥便將手伸向腰間,準備拔槍。

就在這時,門外跑進來一個小兵,對周詳說了幾句悄悄話,像是在彙報情況,周祥聽罷,沉思片刻,便又小聲吩咐那個小兵幾句。

石柱這時已經猜到他所等的人已經來了,便主動收起了刺龍匕,臉上滿是微笑。

劉伏龍以為自己已性命無憂,便又哈哈大笑起來,對石柱說道:「小兄弟,剛剛我就說了,你今天殺不了我的!怎麼樣?」

石柱聽罷也是哈哈大笑:「可笑,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我正才也說過,今天我是帶了幾百個人來的,殺不殺你,現在可不是憑八路同志說一句話就行的,你現在到外頭一看便知!」

還沒等劉伏龍出去一看,院里的人便聽到了外頭吵吵吧吧的聲音,由遠及近,不久便在門口看到十幾個手持鐵杴、小鍬、草杈、鋤頭、鐮刀,甚至是長擀麵杖的人,嚷嚷著讓劉伏龍出來,看樣子都是找劉伏龍來報仇的。

這些便是石柱一直在等的人,他們或是他們家人都曾受到劉伏龍的迫害,早上聽到石柱在路上的喊話后,一傳十、十傳百,有的人甚至將電話打到百里開外的臨沭、郯城、新沂等地,這些人便相約而至,皆欲手刃仇人!

現在站在門口的這十幾個人,只是最先到的一批,還有成百上千人正在路上從四面八方趕來,黑壓壓的一片。不久過後,宅子門前便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周祥剛才讓報信的士兵向上級彙報了情況,此時得到的命令是:需盡全力做好群眾工作,保證劉伏龍的安全,若無法保證,務必使劉之家人不受殃及。因此,周祥便到門口對眾人不時宣傳共產黨的主張,試圖安撫眾人的情緒。

畢竟八路軍在老百姓心中口碑極好,人們此時只是站在門口與周詳理論,尚未硬闖,而在院內的石柱也一直繼續在安靜地等待。

快到中午時分,石柱見宅子周圍來的人已不下五六百,知時機已然成熟,便面向眾人喊道:「鄉親們,我們今天來這裡,哪一個沒有遭到劉伏龍迫害過!劉伏龍作惡多端,殺我們家人、搶我們錢糧,連老年人跟小鬏子都不放過,罪行數個三天三夜都數不清!我們今天來這裡,是不是都想親手殺了他?」

經過長時間等待后,此時所有人都義憤填膺,振臂高呼道:「是,我們要殺了他!!」

石柱又喊道:「現在,劉伏龍就在裡面,我們替家人親手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大夥想不想衝進去抓住劉伏龍?」

「想!......」其實日本人在的時候,他們也想,只是不敢,這些仇恨都憋在了心裡,現在只需要一點點火星,就能爆發出來,他們的聲聲嘶喊便是證明。

「那好!我帶頭,大家一塊堆衝進去,抓住土匪劉伏龍!放心,八路軍是咱們老百姓的隊伍,不會朝自己人開槍的!」喊完話后,石柱便帶頭往院子里沖,守在門口的士兵雖極力阻擋,然百姓人數太多,他們也有心無力,人群就如開閘放水一般,瞬間涌了進去,有些膽大的甚至直接從院牆翻到了院子里。

見著黑壓壓的人群擠進院子,劉伏龍早已嚇得屁滾尿流,臉色發青,癱倒在地,任由人群推攘、捆綁。在裡屋的女人和孩子也都蜷縮在床肚裡頭,害怕得瑟瑟發抖。

面對如此情況,周祥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了現實:劉伏龍罪孽深重,民憤極大,無法保證其安全。當然,人民群眾還是講理的,抓住了劉伏龍后,沒有人再去為難他的家人,這讓周祥長鬆了一口氣,畢竟這也是他今次的任務之一。

將劉伏龍捆綁后,群眾無不歡欣鼓舞,他們來到路口,找了塊很大的空地,將劉之雙手反綁到路旁的樹上。隨後,這塊空地便臨時成了批鬥劉伏龍的現場。而在路上,仍有很多人陸陸續續趕來。

接下來便是重要環節-群眾控訴劉伏龍之罪行!

男女老幼或一人單獨上前,或三三兩兩上前,或全家、全村僅剩之人上前,將刀傷、槍傷、燒傷乃至於身體上的殘疾、心靈上的創傷告知在場之人,一樁樁、一件件皆歷歷在目,無不讓人觸目驚心。劉伏龍實乃喪盡天良,其罪罄竹難書,令人髮指!

無論場上場下,不時成為一片淚海。

受時間所限,還有更多人未能上前控訴劉之罪狀,但僅憑已經道出的種種罪行,就足夠劉伏龍死上一千次、一萬次-看來,直接一槍斃了劉伏龍未免太便宜他了,難消人們心頭之恨!

這時便有一些歲數稍大的婦年上前將雞蛋砸向劉伏龍,繼而更多年輕力壯的向樹邊扔石子、泥疙瘩,須臾過後,劉伏龍臉上便青一塊紫一塊。然,這仍難消人們心頭之恨,隨後大夥輪流上前,或摑幾個嘴巴,或踩上幾腳,或搗上幾拳,或用手中「武器」打上幾下,或抽上幾鞭,最輕的便是那些已無力動手之人,只是罵上幾句或是吐口唾沫。這一圈下來,劉伏龍已經被打個半死,渾身是血,腦袋瓜子也耷拉了下來。

隨後,有怨恨更深之人,用水將劉伏龍潑醒,再將鹽粒一點點撒到他的身上......

終於,到了要將劉伏龍正法之時,只是這些老百姓平日里多是在幹活,哪裡殺過人!又沒有專門安排劊子手,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這時,石柱走了上去,「我來!」他只說了這兩個字!

石柱緊握著刺龍匕,舉在胸前凝視了一番,往事便一幕幕出現在了他眼前。今天,他總算有機會親手殺掉劉伏龍。但石柱並未直接一刀結果了姓劉的,而是朝他身上先慢慢戮了一下。

「這一刀,是為了挨你害死的人!」

隨後,石柱又戮上第二下。

「這一刀,是為了受害者的家人!」

緊接著,石柱又戮上第三下。

「這一刀,為了俺老爹!」

石柱戮的這三下,力道拿捏得很准,並沒有要了劉伏龍的命。三刀過後,血便從劉伏龍的嘴裡一口口吐了出來,這些年壓在石柱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憤怒,此刻總算消逝殆盡。

最後,石柱終於又掄起了刺龍匕,奮力朝劉伏龍的脖子上抹了下去。這一次,直接抹斷了劉伏龍的脖子,甚至於刺龍匕的利刃都鑲進了樹里,費了好大勁才拔出來。劉伏龍的狗頭在匕刃上呆了一秒,隨後便掉到了地上,一路滾滾向前,竟滾到了糞堆塘里,又滾進了不知誰家的茅屎缸中。

這時,石柱跪到地上,朝西邊磕了個響頭,高聲喊道:「俺老爹,我終於替你報仇了!」這之後,石柱洗了洗臉,擦了擦身上的血跡,收起刺龍匕,便笑著騎車回去了。至於隨後有人剖開劉伏龍的肚子點了天燈,他自然沒有看到。

回到家時,天早已黑透,石裕氏和季思恩看到石柱身上的血跡嚇得不輕,慌忙問其原委,石柱卻很高興,只說道:「俺老奶,我今天給俺老爹報仇了,劉伏龍挨殺得了!給我弄點吃的吧,餓了!家裡酒還有吧?今天實在高興,我要喝點!」。

酒菜上桌后,石柱邊喝著酒,邊將事情講述了一番,聽得石裕氏又是激動大笑,又是抹眼淚。到了最後,石柱說道:「俺老奶,俺老爹的仇我已經報了,你選個好日子,我要跟思恩成親!」

這一夜,石柱睡得特別香,再無噩夢纏身。而石裕氏和季思恩兩人則都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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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庶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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