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又見故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又見故人

知道了那麼多心酸的事,陸周二人再也沒有心情閒遊。

把周若水送回去后,陸珏獨自一人提著些酒菜,又返回了茗苑,進入自己居住的那個小院。

他並沒有進屋,而是走到小院北牆與主樓之間,抬腳在牆角踢了三腳,一陣響動過後,出現個只能容一人進去的小門,他沒有猶豫就走了進去。

他剛進去,身後的門就關上了,還好兩邊掛著油燈,不至於看不清腳下。

這裡面也是只能容兩個人並排走的窄路,有十幾二十個台階,一直筆直到底,形成了一個轉彎。

走到最後一個台階,轉彎處出現一條不寬的過道,大概二十米左右,有個鐵門,在門邊的燈的下面掛著鑰匙。

取了鑰匙,打開開門,陸珏走了進去。

裡面的空間卻是不小,分出了內室外室,布置雖然簡單,卻一樣不缺。

而此時,一個身著素衣袍子的男人,正坐在外室的榻上布棋。

聽到響動,他抬頭望去,看著陸珏,露出慈祥的笑容:「這是進京以後,我們第二次見面?這麼久沒見,我都想你了!來,先別忙著那個,陪我下盤棋。然後在跟我說,有什麼讓我幫你出主意的。」說完就開始撿棋盤上的棋。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卻是那個本該死了的完顏烈。

聞言,陸珏端菜的手頓了頓,抬頭看他一眼,又重新低下頭,繼續擺著酒菜。

完顏烈是何等人物,一看他那模樣,就知道他心裡有事。

扔下棋子,站起身走到桌前問道:「到底怎麼了,跟我說說,是不是遇到了難事?」拋下了國讎家恨,完顏烈也就只剩下那份初心了。

陸珏抬起頭,勉強勾了勾嘴角,啞著嗓子,聲音極其壓抑的說:「我能有什麼難事,只是,今天突然想見您了!我們好久沒有坐在一起談過心了,所以……,我們說說話吧。」倒好酒,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挪到自己面前一杯,緊緊握住:「以後我常來陪你,你會不會覺得煩?」那聲音極輕、極低,就似在徵求他的同意。

「煩,你覺得我現在有什麼好煩的,除了送飯的時候,這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巴不得有個人可以陪我說說話、下下棋。不過呢,你現在是太子,能那麼空閑嗎?說說就可以了,有你這句話,我便知足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來,端起酒,就一飲而盡。

看他這樣,陸珏更覺心酸,情不自禁的問了一句:「想不想出去走走,今天,我沒其他的事,吃過飯可以陪你走一走!岳父也來了京城,你可以去見見,他現在在我的舊居,你不必擔心有人看到!」

完顏烈大笑一聲:「我是個已死之人,你認為可以嗎?算了,這裡挺好的,對了,千萬別頭腦發熱,告訴他我沒死!免生枝節!」

「你這樣子苦著自己,不覺的不公平嗎?」

沒弄明白他說什麼的完顏烈,一頭霧水的凝視著他,緊皺起眉,指著陸珏問:「你今天怪怪的,一定有事,到底怎麼了?」

「一個人堅守一個承諾,整整二十幾年。到最後為了那個忘恩負義的人,弄的眾叛親離,有家不可歸,有國不可回,還身背惡名。你恨不恨,不覺得不值嗎?」再次抬起頭,陸珏眼中已經隱有淚花。

完顏烈心頭一緊,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誰跟你說了什麼嗎?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聽信任何人的讒言,你只要記住,堅持本心,不要……」

「我不傻,能辨別真假;我不迂,明白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不怕遭萬人唾罵,也不怕身背惡名!可為什麼總會有人,打著為我好的名義,逼迫我走上一條,我不願意走、也走不完的路!父子之間的相互利用、猜忌,兄弟之間的明爭暗鬥、殺戮,就連同處為官的同僚也都包藏禍心!有多少次,我遊走在生死邊緣,死裡逃生!單我一個人無所謂,可現在還牽連了我的家人、愛人。我更發現,我連自己都兼顧不了,更保護不了他們!」說完,扭頭看向完顏烈,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看到我的無能為力、狼狽不堪,你們很高興吧?你這麼做了,算是堅守了承諾,還是背信棄義!」

「你都知道了,我、我、……」完顏烈的目光不停的顫抖,就連手也在顫抖,顯出一絲懼怕。

一個身經百戰的大將,竟在此時產生了懼怕之色,也許他並不是畏懼生死,懼怕的是失去他一輩子堅守的承諾。

他緊緊握住陸珏的手腕,就連手背上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陸珏用力將他的手,從自己的手腕上擼開,一點也不在意弄痛自己。

伸出麻木的手,顫著端起了酒杯,到了嘴邊也就只剩半杯了,飲盡后,又倒了一杯,剛要喝。

被完顏烈伸手攔住,「你身體不好,別喝了。」可看見陸珏手腕上被自己握出的淤青,又忙把手收了回去。「我陪你喝!」端起酒壺到了一杯,一飲而盡。

陸珏低頭看了一眼,把袖子往上蓋了蓋,將手中的酒又飲盡后,微微有些醉意的看著完顏烈,苦笑一聲:「完顏烈,你知道我多恨你嗎?恨你為什麼拼盡全力的護著我,恨你為什麼傾一國之力的護著我!恨你恨到下不了手殺你。其實,我更該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麼要自負自大,跳進別人挖好的陷阱!」說完又倒了一杯,一口氣喝完了。

本來完顏烈想阻止他在喝,卻始終伸不出手。

看著他,無不心疼:「我知道你心裡苦,我也知道你會恨我。那一切都無所謂,可你不能這樣折磨你自己,你這樣子,會讓你的親人傷心的!」

「你不覺得說出這話,本身就是個笑話嗎?你這麼拼了命的護著我,真的是為了那麼一個諾言,真的是為了我好?」陸珏雖是醉眼朦朧,目光卻似看透了一切,嘴角掛上一絲淡淡的笑,如邪如妖。「多麼的諷刺呀!我這二十一年活成了一個笑話,我那個高高在上的爹,是害死我親生母親的兇手,還是千方百計要我性命的人!而我的敵人卻是我的救命恩人,呵護了我二十一年的人。」

完顏烈心頭一顫,避開了他的目光,他不知道他這是第幾次不敢直視他的目光了。

默默飲下酒,:「對,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存了私心。因為我要活下去,活著看到那卑鄙小人的下場。若是沒有你,朱淵早就想了各種辦法,將我處之而後快。你是我的保命符!有你在、有那塊牌子在,他就不敢妄動。看著你長大,也只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所以,你該恨我,因為,我也是個心懷叵測的人!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說到這裡他心裡多少有些不平,語氣也不免加重了。

聽他說完,陸珏竟拍桌大笑,笑罷,眼中隱見淚光的看向他:「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了,你有你的打算,我也有我的打算!我得給自己鋪平道路不是!」說完喝過自己杯中的酒,扶著桌子搖搖晃晃站起身,「岳父淡泊名利不想久居官場,我也不想將他牽扯進來。大戰在即,我又是一介文人,有些事自然要仰仗與你!」

完顏烈笑了笑:「那麼說,我對你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才會不忍殺我!」

陸珏也回他一笑:「你想這麼想,我也不會辯解。反正我已經背了不少惡名,不在乎再多一個。」走到完顏烈身邊,勾起酒壺,單手支在桌上,仰頭喝去半壺:「王爺、恩師、救命恩人,我得好好想想,該怎麼稱呼你。」

也許陸珏是真的醉了,靠在桌邊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來:「其實呀,我也想了很多,對也好,錯也好,有那麼重要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可是,我心裡不舒服啊!我自己多少斤兩,我知道,若不是你,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也許十幾年前,也許我活不過二十歲。……」

看他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的樣子,隨時都有倒地的可能。

完顏烈擔心的站起身,扶住他:「你喝醉了。」

「沒醉,不喝酒,有些話只會爛在我肚子里,酒壯慫人膽,有些話,只有喝了酒才敢說。沒事,我沒事!」陸珏笑著向他搖搖手,推開他的手,一失重重重坐在了地上,低著頭,不在吐一個字。

「子鈺」完顏烈趕忙蹲下身,攙住他的手臂:「來,快起來,地上涼。」

他不說話,只是感覺手底下他的身軀輕輕顫抖。

完顏烈心頭一緊,扶住他的肩膀,問道:「怎麼了,子鈺,你不舒服嗎,你坐著別動,我記得上次,你的葯沒帶走,我這就去給你拿,你等會,千萬別動。」剛要站起身,手臂卻被陸珏拉住了。

陸珏緊緊握著他的手臂,將頭埋在他的臂彎,一句話也沒講。

好久,才傳來陸珏的抽泣的聲音。

他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那樣的話,我不該傷你的心。」

完顏烈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也別說了,快起來,地上涼。」拽住他的手臂,硬將他拉了起來。扶著他坐在榻上,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他的手裡。坐在另外一邊:「子鈺,我知道,這條路你走的有多艱辛,也知道你有多不願意走。可你是皇室子孫,逃不掉,就算我不把你推出來,他們也不會放過你,到不如把你放到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身份明了,是會有諸多不便,至少你會比以前安全的多!」

陸珏揉了揉疼痛的頭,喝了一口茶,啞著嗓子問:「我以前的名字叫什麼?朱睿,還是朱末,末兒,是我大名還是乳名?我問了元貴妃,她不肯說!」

完顏烈看了看他,剛要埋怨幾句,又忍了回去,如實的一一與他說:「唉,末兒是你的乳名,你是意外早產,所以還未來得及取大名。朱睿是在確立你為太子之前,皇室宗親為你選定的。你的長兄叫朱裕,你的母親叫趙婉玗。在那麼混亂的情況下,為了方便我找到你,就在裹著你的錦被上,寫了個珏字。」

陸珏:「所以,我的名字是你取的!」

完顏烈:「這也是你娘的意思,珏乃玉中之王,雙玉和一。」看他低著頭他又不講話了,完顏烈心又揪了來,推了推他的手臂:「子鈺,你……」

突然,陸珏抬起頭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說:「我可不可以姓陸,因為朱珏太難聽!」

……

片刻二人相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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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謀之君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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