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結局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結局

陽春三月,正是百花爭發、楊柳垂絛的時節。自華胥氏沒落後,新天子登基不足三月便傳位太子,引得帝畿起了一陣不小的動蕩,好在少年天子繼位后,先是雷霆手段處置了君子城和共工城的城主,震懾了一干蠢蠢欲動的人心,而後又施了許多仁政,迅速安撫了不安的民心。

最為重要的是,天下人皆知,少年天子繼位是帶着祥瑞的,自人文始祖創世以來便不絕於世的凶獸一夕消失,這是從古至今哪一個帝王也無法做到的。

是以遭了無數「忠正」之士唾棄的大雍,慢慢地在人心中塵埃落定了。

郭遜好奇地看着眼前這個少年,因年歲尚小,個子還不高,只到自己的耳朵尖,但他年紀小小,卻自有一股沉穩氣度,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和姬桓很像,要說哪裏不像,便是他一身氣質莊嚴,讓人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敬畏心。

他引着他到了姬桓的書房,而後關上門,依姬桓的意思站得稍微遠些,守在外邊。

雲隱四下環顧一圈,眼底里蒙上一層失望,而後才對姬桓一禮,「父親。」

姬桓親手煮了茶,遞過去一杯,微微一笑:「一路來辛苦了,你母親正在菜園裏種菜。」

雲隱看了一眼熱氣裊裊的茶,伸手執起茶杯,卻看了許久沒有喝,過了一會兒才問,「母親如今好嗎?」

「很好。」姬桓淺飲一口,細細說來,「初來時身體極弱,如今兩個多月了,已恢復得七七八八,只是前塵往事盡忘了,倒是因禍得福。如今在逍遙門,弟子們都很愛戴她,也全然不知她的過去,相處得很好。隱兒,你大可放心了。」

雲隱沒有說話,低頭去喝茶,卻不慎被燙到嘴,當下放下茶杯,不再喝了。一雙漆黑的眼眸子定定地看向半開的窗戶,透過窗子,可以看到逍遙宮後面一大片被開墾過的土地,雖然用籬笆攔住了,但仍可依稀看到裏邊弟子們種菜的情形。

月謠一身麻布衣服,頭上包了一個淺藍色的頭巾,正提着水壺和弟子們一塊兒澆水呢。

許是彎腰累了,她站起來撐了撐腰,四下張望起來,卻無意識地看向了逍遙宮,幸而逍遙宮窗戶多,沒人會注意一扇半開的窗戶,更透不過窗戶縫兒看到房間裏面的情形。

雲隱定定看了很久,才復又低頭喝茶,那茶稍稍有些冷了,不再那麼燙嘴。

「父親,您不過是仗着母親愛您罷了。」

她本該傲然立在眾人之上,如雲中之月,皎皎生輝,卻最終還是被拘在這小小的逍遙門了。

一番諷刺似不過一場輕風拂過,姬桓微微一笑,盯着月謠繼續澆水的背影,溫柔說道,「她會愛上這裏的。」

「希望您能騙她一輩子。否則,我一定接走她,讓她百年後與息叔叔合葬王陵,完成她真正的心愿。」

姬桓耳畔不期然響起月謠曾說過的話,她說她想和息微在一起。便是失憶了,她也還記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做。

原來是這樣……

他嘴角抿住,眼底閃過深深的不悅,像是被丟在一個滿是刀尖的醋海里,已被扎得到處是血,卻還要用酸醋好好浸潤一番。

他偏頭望向窗戶,月謠正在弟子們的教授下學習如何施肥,微風吹開她包着頭髮的淺藍色布巾,吹得鬢髮微微飛揚,露出那甜似蜜桃般的微笑。

他稍稍氣躁的心慢慢定了。

也罷,如今人已經在了逍遙門,那些過去又有什麼重要的。

他復又看向雲隱,心底里突地湧起深深的愧疚。

旁人在他這個年歲,正是承歡膝下的時候,他卻被迫獨自挑起整座江山。身為父親,不能在他幼年的時候陪伴左右,不能親眼看着他長大,卻反而叫他受盡與父母分別的痛苦。

「隱兒,你過得還好嗎?」

雲隱別開眼去,那裝出來的堅強和固執像極了月謠,只一雙手無意識地捏緊了,牙關也咬緊了,若不是低着頭,那眼底慢慢湧起來的水光便要盡數落入姬桓眼裏。

姬桓低低一聲嘆,「是為父對不起你。」他站了起來,慢慢踱到窗戶邊。

月謠去別處施肥,已經看不到身影了。

「但你與別人不同,你肩上扛着黎民蒼生的責任,處在高位,這是你的榮耀,也是你的責任。」

「如今君子城和共工城已然無人主事,你不可操之過急,可委派一些雙方宗親中膽小怕事之人管理,待時局穩

定后,再慢慢收入帝畿。鵲尾城姜氏這些年蓄積了不少實力,你要小心對待……幽都城正亂,你可因此駐派王師,幽都城緊挨其餘四城,收了它,便可控制其餘四城。」

雲隱嗯了一聲。

如今帝位雖慢慢穩了,可十一城各自割據一方,不利於王權集中,因此削除這些盤踞地方的世家宗族成了他首要要做的事。只可惜這件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怕是窮盡他一生心力,才能連根拔除。

其實真正地做了帝王,雲隱才慢慢發現華胥和曦當真是一個有遠見的君主,他一上位便開始清除世家,打擊十一城的實力,經過十幾年的努力,王權集中,帝畿的威望漸漸復甦了,也正因此,他要收復十一城,難度降低了很多。

只可惜華胥晟只知享樂,將他辛苦穩固的江山這麼快就敗光了。

姬桓又說,「如今你一人在朝中,怕是困難重重,若是有難處,記得不要硬撐,寫信來。」

雲隱道:「好。」他深深地看着姬桓,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

才十二歲的年紀,個子也不高,不過到他的肩膀。

他一掀袍,直直跪了下去,「這是我最後一次見您,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再來了。對於一個常年住在逍遙門的掌門夫人來說,她是不可能有一個身為天子的兒子的。」他聲音一頓,隱有哽咽,卻還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說,「父親,請受孩兒一拜。」

說罷貼着地面,咚咚咚叩了三個頭。

姬桓眼底閃過錯愕,盯着他看,許久才深深地吸一口氣,閉上了眼,喉嚨里好像堵了一團棉花,有許多話想說,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那些肺腑之言化作了一粒粒冰碴子,爭先恐後地涌回身體里,將他的四肢百骸都浸冷了。

雲隱沒有留下來吃午飯,一來一回,猶如曇花一現般,幾乎不留痕迹。

郭遜帶着他離開,卻見他走得極慢,一雙眼睛四處看着,似要將整個逍遙門印入腦海中。他是知道雲隱身份的,心裏對這個小小少年十分欽佩,便也放緩了步子,說道:「你放心,有師父和我們在,師娘會過得很好的。師父還說要好好教我們,待我們成材后,就去帝畿輔佐你!」

他是個莽夫,即便知道雲隱的身份,言談之間也沒有什麼禮數可言,然而一番赤誠之言,卻讓雲隱心中極是感動。

他笑了笑,「好!我等着你!」

恰此時身後傳來一陣呼喚,略顯低沉的聲音不似尋常女子那般婉轉動聽,卻是十二年來雲隱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他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就要走,理智告訴他不能留,可那雙腳就像釘在地上一樣,一動也動不得了。

郭遜看着月謠急步走來,心底暗暗着急,上前半步擋在雲隱面前,佯裝不知緣故,「師娘,可有吩咐?」

月謠卻不看他,錯開半步走到雲隱面前,微微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這位少年……」

雲隱輕不可聞地一聲嘆息,低頭掬了一禮,「夫人。」說罷慢慢抬起頭。

稚嫩中帶着沉穩的聲音傳入耳朵,月謠覺得哪裏聽過,無比熟悉,待那少年郎抬起頭,更是心湖一震,「你……!」

不及郭遜解釋,雲隱便淡淡地開了口,「夫人可是為我這相貌?聽這位郭兄弟說我與掌門十分相似,方才見了掌門,確實有幾分相似之處。可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那長相相似之人,也是有可能的。」

月謠愣愣地看着他,似沒聽進他的話。

像是巨石砸入湖底,將深埋的許多情緒全翻湧了出來,脹滿整個胸腔。在她朦朧一片的記憶中,好像有什麼要呼之欲出,深一細想,卻又什麼都沒了,腦子裏空得很。

「你來此處,做什麼?」

雲隱垂著目光,依舊是那副冷冷的樣子,倒是像足了姬桓。

「聽聞掌門博物通達,有大才,因此想來求學,只可惜掌門不肯收,這便要走了。」

月謠還是那般盯着他看,目光灼灼的,「我……我方才看到你……」

雲隱突然打斷她,「夫人,既然掌門不肯收下我,我便要回家去了,若是晚了,怕是要露宿街頭。還望夫人見諒,在下告辭。」說罷又是深深一禮,竟是不等月謠再開口,便轉身要走。

郭遜誒了一聲,回頭看一眼月謠,十分歉然地一笑,趕緊追上去。

待到人越走越遠,月謠才猛然驚醒自己忘了問他的名字。

陣風兒吹來,吹得臉上涼涼的,似有水珠劃過,可天空萬里無雲,又哪裏來的雨。她指尖輕輕一擦,這才發現竟是自己在落淚,胸口好像塞滿了黃連,泛著苦,這樣的苦澀十分沒來由,卻戳心撕肺一般,她拭去一滴淚,慢慢靠在一旁的柳樹下,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三魂六魄,悵然若失……

郭遜親自將雲隱送到終極淵對岸,遠遠地就看見路邊守着一個騎虎少女,雖年紀不大,卻透著一股嬌憨可掬的靈氣來。大概是等人無趣,她便趴在老虎背上,兩隻手揉着她的脖子,像是招貓逗狗一樣和她玩耍呢!

有騎馬的、騎驢的、騎牛的……就是沒看見騎老虎的,那老虎甚是好看,通體白毛黑紋,眼神十分凶戾,但眉心有一撮白毛,倒是顯了幾分可愛憨態。

郭遜覺得好像哪裏看到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雲隱與他告了別,便朝着一人一虎走去,郭遜隱隱聽見他呼喚那少女——琅軒。

琅軒……倒真是個好名字呢。

他回頭,卻見少女自然而然地挽起雲隱的手臂,掏出隨身攜帶的乾糧,你一口我一口地邊走邊吃,也不知她說了什麼,雲隱一路沉着的臉舒展開來,低頭摸了摸她的頭髮,竟是無比親昵……

姬桓悄無聲息地走進寢居,關上門。

月謠正坐在梳妝台前,看着鏡中卸了一半妝容的自己兩眼發直,又露出了剛來逍遙門時常會出現的茫然眼神。直到他高大的身影將光線都擋住,才回過神來。

「你回來啦。」一抬眼看見姬桓沉沉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不似尋常那般溫和,竟有幾分燙人的灼熱,她自受了傷后就不太靈光的腦袋轉了幾圈,猜測大約是等著自己給他更衣呢。

她先前說要做一個賢惠的妻子,改掉以前的火爆脾氣,所以每天都會幫他準備熱水凈面,也會幫他更衣沐浴。心裏懊惱才幾天呢,這就忘了?

然而她一站起來,姬桓便逼近半步,逼得她又跌坐了回去。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將發間的簪子玉飾都拆下來,待那一頭烏黑都落下來后,便拿梳子輕輕梳理她的長發。

月謠習慣了他給自己打理頭髮,便坐着不動由他梳頭。

她想起白日裏的少年,話在嘴邊逗留半天,終是忍不住開口,「今日……是不是有人來找你,求學?」

姬桓姿勢未變,連語氣都和尋常一樣,「是。我觀之學識不淺,已無可教授,便讓他回去了。」

「可是他……」

姬桓抬起了頭,望向鏡中她略帶懵懂的目光,「你是說樣貌?世上之人何其多,有那一兩個相似的,不足為奇。」

月謠覺得這番言辭倒也不無道理,腦子慢慢地轉着,還想說話,忽然呀地一聲驚呼出來,原是他一開始坐在旁邊幫她梳頭,不知什麼時候放下梳子貼了過來,一隻手順着衣襟伸進來,火熱的觸感激得她起了一身疙瘩。

因顧慮她身體未愈,所以即便同床共枕,他從未與她親近,最多便是將她抱在懷裏,親親摸摸,不會再進一步。也正因此,雖忍得辛苦,但好歹慢慢地讓她接受了自己的靠近。

月謠有些難耐地動了動,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亂動,扭頭想要讓他停止,卻被他托著頭吻了下來,不同於之前只是安慰一般的淺吻,這一回卻是攻城掠地般地強勢急進。月謠被迫仰著頭,想說話,卻一張口就消失在了他的深吻中。

恍恍惚惚之間,她感覺身體一輕,被他抱向床榻,整個人隨後壓在自己身上,似一堵火燙的城牆,無處可逃。她似是不大適應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想要推開他去,可他一雙手卻十分了解她似的,稍稍一撩撥,便卸去她所有的抵抗,本就不夠靈光的腦子只剩下一片茫然無措,無意識地抱緊了他。

屋外明月皎皎,屋內卻是一夜波涌浪急,直至更深露中,才慢慢歇了。她累極了,也不管背上輕輕撫摸的大手,就勢趴在他的胸前昏然欲睡。隱隱約約地,她似乎聽到他在說話。

「月兒,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可好?」

「我們哪裏也不去了,拂衣辭世……我和孩子陪着你。」

「就在這裏,種上四季花樹,無論春夏秋冬,皆有一方花色。」

月謠乏得狠了,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說話,嘴裏嘟囔著,很快墜入這深深淺淺的夢中……

夢裏雨歇浮雲散,碧湖淡生煙,風兒起、花兒落,恰是一年又一年的桃源醉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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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妻右夫:師兄懷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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