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番外(9)

洛雲清回到大廳的時候余秋水已經等了很久,客棧里的客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吃午飯的走了,喝下午茶的來了,然後接着是等著吃晚餐的。

「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掉在茅廁里了。」余秋水漫不經心地問。

「這不吃的太多了嘛,肚子痛。」洛雲清訕笑。

「我讓你吃那麼多的?」余秋水剜了一眼這小子。

「小二,來一間客房。」他一邊說着一邊從兜里掏出一弔銅錢,丟給一旁應聲而來的客棧夥計。

「二位爺,你們的房間肖公子已經拜託小人打理好了,實在不用二位爺再付錢了。」客棧的小夥計諂媚地笑着,將余秋水丟進自己懷裏的那串銅錢小心翼翼地還了回去。

桌上早已收拾乾淨,只留下他們二人的行禮,以及肖乘風的「殤」被孤零零地放在一條長凳上。

「什麼?」余秋水雙眼一瞪,如銅鈴獅眼。

「你的意思是我們沒錢,需要佔他那點小便宜?」

「不敢不敢,這是肖公子的一番美意,希望二位爺不要讓小的為難。」小二笑嘻嘻的,看不出半點難為之色,但他將頭埋地很低。

余秋水冷哼一聲,不甘心地將錢收回懷中。

小二揮了揮手,一個跑趟的小童慌忙捧來一壇深褐色的酒,小心地擺在二人的桌上,快速離開。

「這酒也是肖公子送的,本店上好的桃花紅,採摘三月剛剛盛開的桃花釀成的酒,可美地很,尋常人有錢可也買不著。」小二將一個乳白細長酒壺放在二人的面前,嘴裏喋喋不休地介紹著。

「這又是開房又是送酒的,你們家這肖公子可沒安什麼好心吧?」余秋水斜眼挑了一眼小二,看得這個小二心裏直發毛。

他拿着脖子上掛着的汗巾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怎麼會呢,二位爺可別說笑了,我們家公子一向好客,但凡有遠道而來的挑戰者,都是美酒佳肴代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啊!」

「是啊,然後再從容不迫地把他們殺掉是嗎?」余秋水望着面前的美酒,他已經聞到了從酒蓋下氤氳而起的酒香味。

讓人心醉神迷,這酒當真是美酒。

「這。」小二頓時啞口無言,余秋水說的不錯,那些前來挑戰的人都死在擂台之上。

「行了,逗你呢,退下去吧!」余秋水沒心情再和小二糾纏,伸手就要去拿酒罈。

卻被一雙小手搶先將罈子抱住。

余秋水抬頭一看,竟然是洛雲清這個小鬼,他雙手將酒罈護在胸前,像是母狗護食一般,那酒罈子都快比他的頭要大了。

「你明天要上擂台比賽,今晚不能喝酒,喝酒會誤事。」洛雲清認真地說,然後揭開酒蓋,貪婪地嗅着撲面而來的幽香,活脫脫一個嗜酒如命的小酒鬼。

「我就喝一杯。」余秋水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想從洛雲清的懷裏把酒罈搶來,卻被他反手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一杯也不行,我看到的就是我的,這一壇都是我的。」洛雲清嘟著嘴,斜眼瞪着余秋水,像是護食的狗隨時要發怒,將小孩子的刁蠻任性彰顯地淋漓盡致。

余秋水自然不可能和一個小孩子一樣計較,無奈地笑笑,然後舉起自己的酒壺。

「這麼小就這麼嗜酒如命,真不知道你爹是怎麼教你的。」余秋水本想這麼說,突然想起了洛雲清的父親很早就死了,便把這話吞了進去。

「那我喝這個總行吧?」他無奈地撇撇嘴。

「可以,那是你的,這是我的。」洛雲清樂得眉開眼笑,小嘴就著壇口嘬了一口,一口剛入肚,他白白凈凈的小臉蛋上就泛起了一片潮紅。

「得得得,我不和你搶,你喝慢點,別喝醉了。」余秋水望着洛雲清老牛飲水般的架勢,被嚇了一跳。

「好酒,真是好酒。」洛雲清學着余秋水的模樣,用袖子豪邁地一擦嘴,然後將酒罈重重地擲在桌上。

「我說這肖乘風,肯定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憋什麼好屁。」洛雲清從椅子的一邊滑到另一邊,揪著余秋水的衣襟痛罵。

余秋水並沒有接過洛雲清的話,而是抬頭看了看福祿客棧的門口,似乎在等待某個人的出現。

「我聽說肖如意和肖乘風兩兄弟不和,這肖如意一直雲遊在外,已有一年多沒有回來了,你說他明天會回來嗎?」

「會,怎麼不會?他弟戰書都給他下好了,這狗屁肖如意要是不回來,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話?」洛雲清耍酒瘋一樣,滿嘴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髒話。

如果換做是平時,余秋水必定會相信洛雲清的話,可是今日當他見到了肖乘風的所作所為,他突然覺得這個天下間沒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

劍客不在乎自己的名譽,就像哥哥和弟弟可以仇人分外眼紅一樣。

「你這麼在意肖如意嗎?就當真這麼想和他比試?」余秋水沉默不語,洛雲清趴在桌上一邊舔著酒一邊問。

「我想要和他堂堂正正地比試一場,然後擊敗他。」

「擊敗他之後呢?」

余秋水愣了一下。

「我沒有想那麼多,就只是打敗他而已,要麼就是他打敗我。」

「對了,大叔,我還沒有問你,你拼了命地,想挑戰肖如意,到底是為了什麼啊?他也殺了你的父母嗎?」洛雲清放下酒罈,轉過身來,清亮的瞳孔里透著些許渾濁的光斑,他似乎已經有些醉了。

「為了什麼呢?」余秋水的眼神有些迷離。

「或許是為了一個賭約吧!」他想了想,最終回復道。

「賭約啊,是因為女人嗎?是約好了成為天下第一就回去娶她嗎?能讓大叔看上的女人,一定美地不可方物吧?」洛雲清咯吱咯吱地笑起來,他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心思澄明,機警乖巧。

「才不是女人。」余秋水苦笑,這個孩子還真是早熟呢。

「只是和一個劍客的賭約,或許根本算不上賭約。」

「是洛曉峰吧!」余秋水的話音剛落,洛雲清再次露出一個笑容,他說出的幾個字令剛剛低下頭去回憶的余秋水猛地矗立起來,眉頭緊鎖。

「你到底是什麼人?」

從大興城雲遊客棧遇到洛雲清,余秋水只知道他是一個孤兒,是洛神匠的徒弟,可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鑄劍師。

「你根本不是洛神匠的弟子對嗎?」余秋水追問道,他早就想問洛雲清這個問題,可是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次輪到洛雲清沉默了,他稚嫩的手指輕輕地繞着壇口在轉圈。

他笑了笑,露出雪白的銀牙,似乎是默認了。

「你明明知道,卻為何又要帶着我一起呢?你就不怕我對你不利?」

「洛神匠根本沒有死,而且他根本不姓洛,他姓封。」余秋水沒有回答洛雲清的話,而是說出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

「三個月前,我去拜訪洛神匠,問他能否替我打造一把天下間最強的劍。洛神匠跟我說,他可以為我造劍,但條件是我要告訴世人,我殺了他。」余秋水回憶起了三個月前發生的事情。

「那為什麼洛神匠要這麼做呢?」洛雲清歪著腦袋。

余秋水一愣,他搖搖頭。

那時的他沒有追問洛神匠原因,不是因為他沒有想到,而是因為那時的他心中溢滿了憤怒和悲傷。

「可能洛神匠是想讓自己的名氣更大一些,亦或許是他累了,不想再替別人打造劍了。」

「不,不是這樣的,洛神匠是想看你究竟配不配得上這把劍。你握著天下間最厲害的劍,也只有天下最厲害的劍客才配得上這把劍,你握着它,人人都想得到它,人人都會想要挑戰你,你握著的根本不是劍,而是全天下劍客的憧憬。」洛雲清認真地說。

「你還記得十年前,桃花村外,一個劍客手持一柄桃花劍,便擊敗了一個同樣寂寂無名的年輕劍客嗎?」

「後來那個劍客名揚天下,但他時常跟他的兒子提起,他不是這天下最厲害的劍客。因為在這世間,有這樣一個劍客。當年的他手持一柄桃花木做的劍,便擊敗了這個天下間最厲害的劍客。」

「那個劍客後來有了他自己的名號,桃花劍客,洛曉峰,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人們都不記得他了,甚至連他的名字都快忘記了。」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墜入幽深不見底的壇底,墜入了那如古井般深沉的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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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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