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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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醒來時,陽光射進落地窗,刺得眼睛都痛。

顏喬尤從床上爬起來,伸手猛地拉起窗帘。

浴室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轉頭再看時,門被霍地拉開,鄒宸從中走了出來。

只在下身圍了浴巾,露出大面積精壯的體魄,白皙到幾近蒼白的皮膚上,留有尚未擦凈的水滴。

唇邊有一抹極淡的笑容,「醒了?」

她不做聲,走了幾步,腳下一陣鑽心的疼痛。昨晚的那些碎片未被打掃,此刻扎進肉中,移步而去,留下斑斑血跡。

他垂目看著,上前將她打橫抱起,弓身看她腳上的傷勢。

顏喬尤索性伸腿踢了一下,卻被他緊緊抓住,按在面前,繼續仔細察看。

「疼嗎?」

顏喬尤使勁收著腿,很是不耐煩,「鄒宸,你忘了吃藥是不是,放開我!」

鄒宸當成沒聽見,踢開地上的碎屑,拿起一邊的電話。

「請林醫生過來,」他蹙眉,開始慍怒,「是,現在立刻馬上!」

話筒是被強扔至電話上的,他從地上撿起那張照片,拍上一邊的桌子,冷眼看她向床的另一邊縮去。

依舊無助,雖然強忍著那份不安。

鄒宸立時匿了脾氣,走去一邊換衣服。

浴巾被扯下時,顏喬尤的尖叫卡在了嗓子眼,最終被她艱難地吞了下去。

這個男人,還真是目中無人了。

她側過頭去,「臭流氓,你不會去其他房間換?」

鄒宸沒出聲,等她忍不住要看時,他的一張臉就出現在幾公分外,前傾著身子仔細地盯著她望。

「神經病。」

終究被她罵了一句才了事。

林醫生來時,將她的腳底徹底消毒清理,上酒精時,她只皺了皺眉,吭都沒吭一聲。

鄒宸亦是一張撲克臉,視線卻總是遊離,最後停駐在她緊鎖的眉心。

「疼不疼?」她不回答,他用手攆了攆,「問你呢,疼不疼?」

顏喬尤憋著一口氣,被他一推,差點破功喊痛。

本來也不是好性子的人,她一扭頭,「你自己踩上去試一試!」

林醫生被這火藥味十足的一場對話嚇了一跳,抬頭看了看顏喬尤,又看了看鄒宸。

心想這個女人了不起,敢這樣對宸少說話的女人,算來算去,也不超過兩個。

分神后,下手就失了輕重。顏喬尤一縮腿,齒間逸出「嘶」的一聲。

再看鄒宸,他陰沉著一張臉,雖然忍著不說,空氣里的溫度卻陡然下降了不少。

一場會診在膽戰心驚中度過,林醫生從房間里逃出來,迎面又撞上了一個人。

「對不起,米小姐,走得太急,沒看見。」

林醫生覺得頭痛,撞上誰不好,偏偏撞上這位嬌小姐。這個女人,便是剛剛所想的那兩個之一。

米桑挑了挑眉看向他,什麼話也沒說,側身走進卧室。

鄒宸的卧室里,此刻看起來有些凌亂,一地碎屑,沾有污跡的婚紗……他衣冠楚楚地站在床邊,床上還躺著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

*

鄒宸側頭一瞥,見是米桑,連忙走去摟住她的肩膀。

「桑兒,見見你未來的嫂子。」

嫂子——米桑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一個枕頭飛了過來,正好砸上鄒宸的臉。

顏喬尤在另一邊低吼,「鄒宸,你少在那兒胡說,鬼才要嫁給你!」

米桑被嚇了一跳,一腳踢開那個枕頭,連忙看向鄒宸,他揮手直說沒事。

還說沒事,平時才不是這般好脾氣。有誰打攪到他,他雖然不發火,卻總是拉著一張臉。

現在這個女人直接欺到他的頭上,他倒吭都不吭一聲了。

米桑不耐煩地推了推他,「哥,她是誰?」

鄒宸盯著顏喬尤看,沒有責怪,只是這樣定定地看了片刻,「不是說了么,你嫂子。」嘴角甚至揚起細微的弧度,「就是脾氣不大好,和你一樣。」

話里分明帶著縱容,那樣寵著、溺著,怕她生氣般小心翼翼。

顏喬尤見他說個沒完,左顧右盼,又拾過一個枕頭扔過去,卻被他穩穩接在手裡。

米桑實在有些受不了,扯過他懷裡的枕頭,猛地扔向地面。

壓抑著一觸即發的不滿,「我去找人來收拾房間。」

「好。」

米桑抓著他的胳膊,用力收緊了一下,瞪著眼睛看他,「哥,以後別帶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

轉身跑出去。

米桑是鄒建山的養女,他去美國的第一天,這個女孩子就一直纏著他,甜膩膩地喊他宸哥哥。

那副神色像極了顏喬尤。

因而一直寵著,等察覺出不對時,她的大小姐脾氣已經無人可治。

鄒宸蹙眉在想她生氣的原因,卻絲毫沒有追出去的想法,便聽到有人嗤笑道:「我沒嫌這兒是狼窩,倒有人來嫌我是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顏喬尤沒什麼好臉色,從床上翻下來,一瘸一拐地走向衣櫥。

長長的一整條柜子,半邊是女款,半邊是男款。

她看得有些發懵,總對這樣的情景有一種莫名的感慨。兩個相愛的人住一起,衣服相混掛在一處,是別有情趣的一件事。

此刻,她卻有一種要將這些衣服剪成碎片的衝動。

鄒宸環上她的腰,溫熱的呼吸噴在耳後,甚至含上她的耳珠,輕吮撥弄。

顏喬尤毫不客氣,用手肘推抵,「我現在就要走,麻煩你幫我安排一輛車。」

「去哪?回到他的身邊?」話中的酸味瀰漫一室。

她一點頭,「當然,他會聽我的解釋,我們很相愛。」

鄒宸如同是一隻驚弓之鳥,環著她的胳膊不禁收緊,強行轉過她的身體,逼視著她的眼睛。

「你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她不說話,他替她說,「如果你們相愛,你又怎麼會呆在這兒?」

只是陳述事實,他說得頗為輕鬆,可下面一句話,掙扎頗久。

「小尤,我愛你。」

顏喬尤還是低聲嗤笑,愛這個字用在誰的身上都成立,偏偏用在鄒宸的身上完全行不通。

提到鄒宸,便要提到他身邊數不清的女人,哪怕隔著一條大洋,他的花名還時常飄至她的耳中。

倘若他能學會尊重愛,也不是她這樣的女人所能教會的。

「鄒宸,我實話,直覺告訴我,一個突然對你無限殷勤的人,往往會是敵人。」

冷氣冰冷,她有意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直到他驀地鬆手,這才轉身取出一套衣服。踉踉蹌蹌回到床上時,紗布上又滲出了幾圈淡淡的血痕。

他杵在一旁冷眼看著,腦子裡掂量她剛剛所說的那些話。這個女人是有多驕傲,才會視他於無物。

她卻是怡然自得,手一擺,請他出去。

「其實,你們之中誰要娶我,我都不會覺得意外。但我至少有權力去選擇拒絕?」思忖良久,她還是低聲添道:「宸,對不起。」

一直沒有動的鄒宸,終於有了些反應。

那一聲宸喊得生硬,但她的企圖非常奏效。

因為這一個字,他選擇向她暫時妥協。

*

下時,米桑趴在沙發上發脾氣,鄒宸坐在一邊,低聲開導。

顏喬尤的腳步聲顯然打破了這份平衡,米桑直起身子,滿是敵意地望向她。

顏喬尤兀自走著,轉眼便看見米桑風一邊竄到眼前,稚氣的一張臉上,還有幾顆雀斑。

她仰著頭,毫不客氣地問:「你叫顏喬尤?」

好一個嬌小姐——顏喬尤自然不想回答,微微頷首,向前走去。

米桑抓住她的胳膊,「你可真沒禮貌,虧你還是市長的女兒」

顏喬尤已經不耐煩,「是前任市長。」

「那又怎樣?」米桑有意一頓,壓低聲音,「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現在哥哥的身邊。」

顏喬尤沒空聽她啰嗦,推她的手,她緊握著不動。

「小姐,你既然不希望看到我出現在你哥哥的身邊,還攔著我不讓我走幹嘛?」她一挑眉梢,揶揄道:「難道你希望我留在你的身邊?」

米桑立刻鬆了手,看著她瀟洒離去的背影,氣得直咬牙。

顏喬尤的腳上纏著紗布,套進鞋子時便很是艱難。周若谷走來,扔了一雙平底的鞋子,貼心地大了一碼。

顏喬尤沖他說了句謝謝,他沒答話,默然中退了下去。

*

出了鄒宅,顏喬尤滿腦子都是鄒宸和卓文正兩個人。

一同長大的三個人,原本毫無城府,卻隨著年齡的增長,最終各懷心事。

卓文正,她不能相信,鄒宸,她更不能相信。

腳底疼得鑽心,她微微墊腳,一步一步走進市地稅局,小心地像是移步懸崖。

卓文正從政,一路順風順水,年紀輕輕便是區土地局的副局。仕途之順,大家雖然心中有數,也只有眼紅的份。

她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此次也是一樣,推門而入,卓文正站在窗前,正舉著手機。

卓文正被這陣推門聲打擾,轉身看去,卻因為顏喬尤的出現,臉色幾度變換。

辦公室里靜得出奇,以至於電話那頭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文正,你趕緊把小尤找回來,讓她別想什麼糊塗心思,她——」

「爸,」卓文正注意到顏喬尤在聽,連忙打岔,「就先這樣,等我回去再和你說。」

「天天說,說有個屁用,你快點把她——」

卓文正直接按了電話,朝顏喬尤走來。

他面無表情,眼中明暗不明。顏喬尤比他低了一個頭,仰頭看著他,剛要說話,卻被他緊緊擁進懷中。

「你去哪兒了?」

有一刻的愣怔,顏喬尤以為他會無情地質問,誰知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她有些動容,將那些稜角暫時掩藏,也學著溫柔以對,「文正,我想我還沒準備好嫁給你。」

他用下頷抵著她的肩,嗅著她發上的香味,「這不是你常用的洗髮水味,你和哪個野男人上床了?」

顏喬尤愕然,這句話不知是不是玩笑。

她穩了穩情緒將他推開,說得一字一頓,「你少胡說!」

卓文正呵呵一笑,旋即恢復肅然,「既然你沒準備好,那我再給你一段時間。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再結婚,好不好?」

顏喬尤幾乎就要在他溫潤的眸色中沉醉,心裡卻隱隱有個聲音提醒她小心。

諸如此類的腹誹心謗,讓她頭疼,如此做人,實在太累。

她慢慢啟口,聲線平緩,是清朗的音調。

「文正,其實我的意思是,我們分手。」

*

「姐,你到底愛誰?」

顏喬尤在玄關處脫鞋,弟弟顏喬修就前來聒噪。

「是卓文正,還是新冒出的鄒宸?」

她一個白眼翻過去,顏喬修立刻噤聲不語。又不肯罷休,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顏喬尤被看得頭皮發麻,沖他扁扁嘴,「你沒事就出去找找工作,窩家裡想這些事幹嘛?」

顏喬修看有戲,盤腿坐在沙發上。

「我看鄒宸還不錯,有錢有勢的,而且還是你第一個男人。」

顏喬尤正舉杯喝水,一聽這話直接噴了出來。

「誰說他是我第一個男人了,你少誹謗我!」

「你心裡有數,不願意承認就算了。」顏喬修一臉體貼的笑容。

顏喬尤屈腿坐在他的身邊,傾身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她相信她在乎的人,那就只剩下這麼一個親弟弟了。

而鄒宸,正是抓住了她的軟肋,才能逼她至此。

「喬修,姐姐去訛一大筆錢,我們倆一起去米國開始新生活好不好?」

「訛錢?姐,從沒看出你這麼有能耐啊?」顏喬修也將頭靠過去,良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沒父母的孩子就是這麼可憐,事事都要靠姐姐。」

「你就不能有用點,讓姐姐依靠你?」顏喬尤拍拍他的臉,最後一下用了點力氣,確實是恨鐵不成鋼。

「姐,昨天的事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去玩了。」

顏喬尤也不十分相信這句話,為了鼓勵弟弟還是嗯了一聲。

就這麼依靠了半天,再抬起頭時,太陽穴都磕得隱痛。

她拉過弟弟的衣襟,神情嚴肅,「喬修,你有什麼同學可以介紹給我?只要不姓卓,不姓鄒,是個正常男的就行!」

顏喬修連忙摸了摸她的額頭,「姐,你沒發燒?這話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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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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