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鄒宸走去另外一個房間接電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夜幕降臨下的城市。
渺小，無助，抬手可覆。
電話那邊的女聲清甜溫婉，用了誘人的音調，拖長的尾音，似是撒嬌，卻也是恰到好處。
「你可真是個大忙人啊，打你電話都不接的。在忙嗎？」
鄒宸表情未變，手指在窗子上亂寫著什麼，「剛剛有會，手機設定成靜音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我找的那個人我找到了。」
「嗯。」
鄒宸一下子警惕起來，轉身便看到站在身後不遠處的周若谷，他揚了揚手讓他出去，再說時已然壓低了聲音。
周若谷從來不會拒絕鄒宸的要求，疾步走了出去。
朋友間的信任是最起碼的尊重，鄒宸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趕過周若谷。即使他們之間算不上嚴格意義的朋友，但這麼多年的交情又有幾個朋友能比得上？
他站在道里吸煙，反反覆復想著一個問題。
門開，鄒宸走了出來，也抽出一支煙，借了他的火。
兩人無言，半晌，鄒宸才開了腔。
「小尤的車半路拋錨了，你去接她，她在來環城的那條近路。」一頓，思忖後補充，「送她回去，就說我今晚很忙。」
周若谷掐了煙，點頭說是，走了幾步，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衝動，又折返過來。
「宸少，顏小姐看起來是個很善良的人，你——」鄒宸的眸色冷到極致，周若谷停在一點，繼續不下去。
「我自然有分寸，你不用提醒我。」鄒宸猛吸了兩口煙，升騰起的煙霧裡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今天早上接她去了？以後離她遠一點，你該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他幾乎是在冷笑，「你的女人，是嗎？剛剛那個女人呢？」
鄒宸扔了手裡的煙，在原地愣怔了幾秒，繼而一把抓住了周若谷的領口，已是一臉怒意。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為了這個女人而有間隙，我的女人那麼多，你怎麼偏偏只管這一個？」他猛然鬆手，將周若谷推去一邊，「做好你本分之內的事情，你該知道背叛我是什麼下場。」
周若谷摔到一邊，手撐著牆，將牙關咬得緊緊。
腳步聲響起，鄒宸用背影隔斷臉上所有的表情。推門而入時，側臉冷峻的如同雕塑。
無情的，冰冷的，卻也是堅硬易碎的。
「若谷，別惹那個女人。」
*
顏喬尤和弟弟坐在車上等救兵。
顏喬修玩著手機遊戲，鼻子里時不時發出兩聲悶哼。
顏喬尤撐著頭看向窗外，嘴邊掛著淡淡的笑意，直到一隻手在她眼前拚命揮了兩揮，她這才回過神來。
「姐，你一臉花痴的笑容幹嘛，馬上都秋天了，你還在這兒發春！」
顏喬尤被他噎得臉色通紅，狠命捶了他一拳，「玩你的遊戲，廢什麼話！」
顏喬修無奈望天，很煩躁地抓了抓頭，「他怎麼還不來啊，我們不能找其他人么，打電話給保險公司，或是直接撥到那4S店去——」
「閉嘴！」顏喬尤舉著拳頭，在他面前掄了一圈，「再啰嗦，我就大義滅親！」
顏喬修怕了她，一手擋著臉，一手繼續遊戲，「休戰休戰，天要下雨姐要嫁人，攔也攔不住。」
顏喬尤扭頭當成沒聽見，眼前卻亮起兩束燈光。原本人煙稀少的一條小路，傳來幾聲車的鳴笛。
她連忙開了車門，跑了下去。
來得卻不是那輛悍馬，顏喬尤隱約覺得胸口生悶，看著周若谷向自己走來，懶懶的不想說話。
「顏小姐，鄒先生讓我來接你。」
「哦，」她掀起眼帘看他，努力說得漫不經心，「他人呢？」
顏喬修突然從車內探出腦袋，喊了一聲，「姐，你失望了！」
「滾！」回頭看到周若谷一臉驚詫，她訕訕地笑道：「我弟弟，太不懂事了，胡說八道呢和我。」
她的那點笑容映入周若谷的眼中，牽引著四周的神經，蔓延到心裡，竟然是一片酸澀。
他看得出來，這個女人在越陷越深。
掙扎片刻，他還是幫著鄒宸圓謊，「宸少決定接手環城的生意，今晚會很忙，接到顏小姐電話之後，連忙讓我過來。」
「接手環城——」這句話聽起來分外刺耳，顏喬尤冷著臉。
顏喬修又一次伸出腦袋，「姐，手機響了！」
顏喬尤黑著臉，將他手裡的手機奪過來，不看號碼都知道，一定是鄒宸打來的。
他的來電鈴聲設置成幼稚的《小毛驢》，她記得他八歲那年，偷偷給她唱過一次。
「小尤，若谷去接你了嗎？」
「嗯，他在。」
「車子先放那兒，我找人去處理，讓他送你回去，今晚實在太忙了。」
顏喬尤不吱聲，直到他在電話那頭又催促了一聲，這才聽見她回復。
「你接手環城了？你知不知道環城底子不清啊，你不是說你是正當商人嗎？」
鄒宸在那邊一愣，這個女人的口氣不善，幾句質問壓得他一時氣結，安慰道：「別這麼沖，我當然是正當商人，我會處理好的，放心。」
掛了電話，坐上那輛奧迪，顏喬尤心裡還是憋火，周若谷遞來一瓶礦泉水，她抱著猛灌了一氣。
周若谷透過後車鏡看她，一個女人能像她一般率直，不是可惡便是可愛，她顯然不屬於前一種，可后一種似乎更不屬於。
*
公寓下，周若谷攔住了顏喬尤。
「我有些話想和顏小姐說，能不能走一會兒？」
顏喬修過來拍了拍她的肩頭，「我先上去了。」
話音剛落，便看到他幾步就躍上了梯。
顏喬尤提著包走在周若谷的身邊，總是覺得彆扭。
路燈下，兩個人影並肩前行。顏喬尤看著地上交疊的影子，向一邊退讓過去。空氣開始凝滯，她覺得有必要說點什麼，這樣扭扭捏捏的實在不像自己。
「周先生想和我說點什麼？」
「嗯，」周若谷有些意外，原本話到嘴邊，此刻面對著她，又有些說不出來，「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顏喬尤放慢了步子，「請說。」
周若谷踟躕再三，這才又開了口，「顏小姐對宸少是不是已經有了好感？我知道我有點冒昧。」
顏喬尤的笑容一滯，側頭望他，直言道：「這個問題讓我怎麼回答，周先生，這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冒昧。」
周若谷索性停在遠處，「我的意思是，宸少他是一個好人，但他可能並不適合去做——」
一輛摩托車突然從后駛來，坐在後面的男人將手套進了顏喬尤的手提包中。顏喬尤本是環著手提包，此刻被連連帶了好幾米，最後摔倒在地。
周若谷一開始沒抓住她的胳膊，眼睜睜看著她被帶倒在地，連忙跑去將她抱了起來。
顏喬尤只覺得膝蓋和手肘一陣疼痛，低頭看時，絲襪被扯了一大道口子，膝蓋上擦破了好大一塊。
周若谷緊張地問了一句，「顏小姐，我送你去醫院。」
顏喬尤哪裡肯，用手撣了撣砂土，一看周若谷還干站在一邊，心裡直慪火。
「周先生，我的包被人家搶了，你還傻愣著幹嘛，趕緊幫我追回來啊！」
*
包還是丟了。
顏喬尤拿著藥用棉球輕輕擦著傷口，顏喬修在面前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她抬腳一踢茶几，上面的杯子啪啪一陣響。
「煩死了，你姐姐我受傷了，不說過來安慰安慰，一個勁地在前面晃悠，你幹嘛呢？」
顏喬修雙手叉著腰，一臉嚴肅，「姐，流年不利，我已經深刻地思考過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孚遙。雖然那地兒熱，但好歹也是我們老家，而且那兒不會有鄒宸。」
顏喬尤連忙招手讓他坐過來，「弟弟，你腦子沒燒壞？」
顏喬修一把扯下姐姐貼他腦門上的手，「姐，我說真的！鄒宸回來沒幾天，你看看發生了多少事！再這麼下去，早晚得栽他手上。」
「別成天神經叨叨的，我和你說啊，你趕緊把書理理，等姐攢夠了錢就送你去米國深造，混個人模狗樣的再回來，別讓人家逮著機會說某某市長的公子不求上進。」
這些話，顏喬修聽了無數遍，耳朵里都快起繭子。
「你能耐啊，你從哪兒拿那麼多錢？」
顏喬尤立刻停了手裡的事，盯著他的眼睛，說得一字一頓，「傍大款，找鄒宸。」
這次換顏喬修將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姐，是你發燒了？」他嘆口氣，躺在沙發上，「我真不知道你要愁什麼，爸爸去世前不是給了你一張存摺么，我看過，那上面一串的零，夠我們倆花一輩子了！」
顏喬尤突然氣急敗壞，將藥棉全部沖他砸過去，「說過多少次不許提不許提，你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喂，姐，姐，我不敢了——」
顏喬修連忙站起身來，門鈴正好響起，他一溜煙跑過去，沖她做了停的手勢，「Stop，休戰，有人來了！」
顏喬尤哪裡肯讓，拿起一瓶藥用酒精追過去，揮手一潑。
顏喬修趕緊開門躲在門后，酒精便一股腦潑向了門外的那個人。
「啊——」顏喬尤扔了手裡的空瓶子，看著來人一陣吞吞吐吐，「你——你幹嘛這時候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