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廟觀
遠遠見父親和瘸腳道人談論著，那道人時不時拿眼神瞟向自己，黃軒覺得，每一次這道人朝自己瞟一眼，都好像有一道箭光朝自己射來。
此人犀利。
收斂偽裝出來的調態后，就連眼神之中都透射出濃濃的攻擊性。
這樣的人物，居然隱身在小小的黃家莊後山？
這一點倒是讓黃軒有些驚奇。
過不了多久，瘸腳道人朝著一株大松樹下走去，黃昭揮揮手，緊跟而來的莊客將擔子中的食盒取出，隨後抱起那一瓮酒。
到了樹下，那地方有著一方巨石，好像一張天然的巨桌平台，莊客將食盒打開，有一隻燒雞，一包馬肉，還有些尋常菜蔬，隨後打碎酒瓮封口，取出兩隻大碗，將琥珀色的酒液倒入碗中。
黃昭和瘸腳道人對面而坐，瘸腳道人也不客氣，自顧自喝酒吃肉，黃昭偶爾說上一句，他要麼不語，要麼只是微微的點頭或者搖頭。
見父親沒有讓自己過去行禮的意思，黃軒也就樂得自在。
他知道在自己習武這件事上，父親不會大意，或許這平日里不起眼的瘸腳道人，當年曾是一位叱吒疆場的猛將也說不定，看那身板氣勢，有一些意思，況且黃軒也相信父親做出的判斷。
沒人管他，原本圍著他轉的大黑狗也跑去那邊叼骨頭了，黃軒覺得無聊，於是隨意走進了道觀。
裡面是個方方的院子，打掃的不多，所以地上滿是枯葉黃葉，看上去亂糟糟的，只有中間通往正殿那條石徑還算乾淨。
進了正殿，大概年代久遠，鄉下小觀又沒多少香火，兩側的錦緞帷幕都極其的破敗了，有些地方掛著巴掌大的蛛網，殿內空蕩蕩的，居中只有一尊木製雕像。
但道觀雖破，當中這尊雕像卻收攏的十分齊整，周圍也不像其他地方那般積著兩三指的灰塵，黃軒見到雕像雕工痕迹明顯，看來是新雕琢出來沒有幾年。
瞧模樣是一個容貌出塵的道人，劍眉高鼻，額下粘有三縷黑須，披著明黃色的杏袍，形象有些飄逸。
應該是道家三清中的一尊，可看著又有點跟其他地方的三清天尊不太像，至於是其中哪一尊，黃軒就更沒辦法認出來了。
而且其他擺設跟一般的道觀也不同，上邊沒寫什麼牌位，甚至連香火都沒有一根，供桌上只擺著一個木碗，裡面盛放有兩三個山裡野果。
將就吧，當神仙要求不能太高。鄉郊野外，世道又亂，還有人惦記著就不錯了。
對著木製雕像，黃軒點評了一句，就在這個時候，外邊傳來父親的呼喚聲。
「搞定了？」
等到黃軒走出門，看到那莊客已經打好包，肩頭掛上了擔子，父親走在前面等著自己，黃軒朝著他們吃酒的大松樹下看了眼，只看到瘸腳道人疲懶的趴在方石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回去了，軒兒。」黃昭說了一句。
他臉上看不出有什麼高興或者不高興，因此黃軒無從推測這次尋訪名師的結果如何。
有心詢問，卻看到挑擔的莊客朝自己做了個鬼臉，一副十分輕鬆的樣子，頓時又讓黃軒心頭一松，臉上自然而然浮起一絲雀躍，腳步都變得輕快了三分。
原來自己對這一次的上山尋訪，看得還是相當重啊。
黃軒心裡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宗師傅說了，以後每一日的卯時，他要在觀門口見到你，如果哪一天見不到人，他就不做你的師傅了。」轉了一個彎，等到看不見那座小小的道觀，黃昭才回過頭來說道。
卯時，也就是大清早五點鐘。
「每天都要見到？一天不到，第二天就不教了？」黃軒乍了乍舌，這規矩定的……
「對，每天都要準時見到！」黃昭點點頭。
「老爺，依我說是那瘸子在裝模做樣。萬一要是軒少爺生病了呢？」身後挑著空擔的莊客插嘴。
這道人還真能興口開河，誰沒有個三災六病，頭疼腦熱，天天要見到，一天不到就不教，哪有這樣的師傅？這不是擺明了捉弄人么，可惜浪費了一擔主母精心準備的好酒菜。
「他是個有本事的，當年要不是我救過他，收留他在諸城落戶，他不會收軒兒當弟子。況且學習武藝，規矩嚴一點，是好事。」黃昭卻沒有理會，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兒子，嘴角掛起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
「父親，倘若這位鍾師傅真有本事，我保證每天必到。」黃軒咬了一口牙，話說的斬釘截鐵。
「好，有志氣，不愧是我黃昭的兒子，我就靜觀你今後的表現了。」滿意拍了拍黃軒肩膀，黃昭不說話了，顧自走在前頭。
回到家裡，張氏迎了出來，一見面就開口詢問。
黃昭起先含笑不語，被張氏問的煩了，拉著妻子的手進了內堂，很快，在外面的黃軒就聽到了自己母親聲調拔高的聲音，然後內堂傳來一陣騷動，黃軒在門后偷偷探頭往內瞧了一眼，剛巧看到父親黃昭把母親狠狠的摟在懷裡。
正在使勁掐著丈夫的張氏瞥見到兒子探頭，臉色紅紅的又尖叫了一聲，黃軒就連忙縮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兩人走了出來，張氏走在前頭，臉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只是髮髻有些散亂，跟在他身後的黃昭卻是一如既往的沉穩。
黃軒原以為母親會嘮叨個沒完，卻沒想到走到了自己面前，母親張氏只是替他整理了一下練功服的衣襟，隨後就變得語重心長，「軒兒，既然你父親為你選了名師，就好好的學，有什麼事，或者學武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就是。」
「孩兒知道了。」黃軒一邊點著頭，一邊承諾。
正在這個時候，院子外聽到拍門聲響起，還有脆脆的童音在喊：「黃軒，軒哥兒在嗎？出來玩。」
是朱含他們幾個熊孩子的聲音。
「軒兒，你小夥伴找你玩，去吧。」張氏抽回了手。
黃軒其實不想去。
說實在，跟這麼一群小屁孩，他現在也玩不到一塊兒了。
「我要練……」剛說了三個字，黃軒猛地發覺母親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只好告了聲安，訕訕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