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你一個人沒問題?」
「我也沒招惹他,沒什麼難應付的。」易塵追笑了笑,便轉回臉去繼續走他的路。
璃影也輕輕嘆了口氣,如他所言,回去找魏清和鬼曳了。
皇上的龍帳外站了一排金甲戰士,森冷如傀儡,兩眼也獃滯,瞧著一個方向便是直愣愣的,似乎木偶的眼睛都要比他們來得有神。
易塵追只掃了這些重甲士兵一眼便掀簾入帳。
帳中圍聚著新一屆六部尚書,皇上廢除了丞相一職,此後協助皇上處理各種政事的職責便落到了國師大人頭上。
「臣參見陛下。」易塵追單膝落跪,陛下卻是興緻甚高的罷了他的禮。
「聽說這片林子裏出現白鹿,一會兒朕可要與你好好比試一番,看咱倆誰能獵得此鹿。」
白鹿自古便是吉瑞的象徵,也是性情溫良的靈獸,極其罕見,就算不信它能帶來福吉,也不當將其當作獵物射殺。
「白鹿乃是吉瑞的象徵,既現於國中便當愛護。林中珍獸眾多,少獵一匹白鹿也無傷大雅……」
「夠了。」皇上的興緻被易塵追淋頭澆了盆冷水,心下頗有不悅,「一頭白鹿而已,我大黎蘊靈者甚眾,哪裏還用得着稀罕一頭畜生帶這點福分。」
如此,易塵追也就不再多言,默默的退立一邊——
卻偏偏不巧的站到了國師大人同向的位置。
也不知易塵追身上到底有怎樣迷人的氣質,這位連皇上都要巴捧著的「神明」才一見易塵追站了個同向,便不動聲色的挪了過來。
易塵追至今都無法分辨這位國師大人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只是這貨一走近,便有一股邪戾的殺氣逼近,叫他很不舒服。
「大人好歹也做了這麼些年的首司,殺了生靈無數,怎還存着一身憐憫?」他此言問的十分陰邪,壓根不像是問,根本就是在挖苦。
易塵追目不斜視的也懶得搭理他。
「業火的紅蓮就該有嗜血的樣子……」
易塵追終於忍不住偏了絲目光瞧來,卻正好對上他鍍金的眼瞳中一抹將斂不藏的殺意。
易塵追到底還是沒有搭理他。
營帳全部搭好后,皇上便興緻勃勃的駕着他的白綢駿馬率先闖入了林中。
雖然易塵追潑了皇帝一盆冷水,但皇帝還是很有跟易塵追一較高下的心情。
皇上遣散了所有隨從,只單騎與易塵追並駕。
「一會兒便憑獵物一分勝負。」陛下如此道。
「聽陛下安排。」
「好,那未時一刻營中相會。」
兩人策馬行至一條岔路便分了道。
終於撇開了皇帝,易塵追大舒了一口氣,頓覺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
皇帝一路箭無虛發,野兔子射了不少,卻是半天也沒找著所謂的白鹿,正覺煩躁之際卻忽見一抹幻風似的白影一閃而過。
皇帝驀一驚神,下意識便已張弓搭箭,然指過去卻未有微風一縷。
這大白青天的總不至於鬧鬼,於是膽肥了五年的皇帝也就不怕什麼么蛾子,暫收了箭勢便策馬往那幻影飄過的方向走了過去。
不知為何,今年這林中的走獸少的可憐,尋了半天居然野兔就是唯一的收穫。
林中草木似也不及往年繁密,葉隙甚至無法將陽光裁成金屑,大片大片的光芒相連,只偶然間有枝影零碎,就連昔年充斥了整片林子的鳥鳴蟲啼也半點不聞其生息。
整片林子都靜謐得令人生厭。
耳畔的風聲也不及策馬狂奔時的熱鬧,馬蹄聲也顯得冷淡。
腿利索后的這五年裏,從沒有任何一時會像此刻這般令皇上感到深深的煩躁。
在一片毫無生機的林子中,連狩獵都變得無趣了。
卻忽而又見頹林中躍過一道白影,僅餘光一瞥便又侵散了皇帝心底淺淺燃起的煩躁。
那白影又在樹影參差間竄遠。
這回皇帝可算是看清了點——似乎正是那頭傳說中的白鹿。
「駕!」皇帝當即策馬追去,一路快奔而過,風聲又在耳畔呼嘯,嘈雜一瞬也清凈了煩悶。
或許但凡有點聲響都能為這頹寂的林子添上幾分生機。
忽而,白馬乍停,馬匹一聲長嘶小躍了一步,便在原地踏着碎步。
那頭原本溫順的俯首在一人面前的白鹿被馬匹的嘶鳴驚得一竄逃遠了。
而那人影卻還留在原地,仍半抬着手保持着撫摸白鹿的姿勢。
陽光下那抹身影窈窕清麗,雪白的披風籠身曳地,帽檐半露嬌容側顏。
皇帝呆在原地,而她也略略轉過眸來,卻見一雙琉璃色的眸子映陽光而璀璨,一眼真容傾城,竟叫看慣後宮佳麗的皇上都乍是驚為天人。
璃月淡淡瞥清了來人便形影一晃,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姑娘!」
皇上驚駕而追,而她卻走得比風還快,真是眨眼就沒了形跡,甚至連一縷餘風都不留。
但那姑娘的驚鴻一瞥卻是真的砸進了皇上心坎。
這等絕色實屬世之罕見。
——
另一邊易塵追也是百無聊賴的任著馬匹踱步穿林,雖說是出來遊獵,但實際不過就獵了三兩隻兔子回去交差,更多的卻是一箭也不想發。
慎靈司的標配服飾仍與鐵麟軍走得是同一路色澤,黑得連烏鴉都自慚形穢。
玄衣配棕馬,森壓壓的,一看就不像是好惹的茬,實是可惜了易塵追這副天生溫良的性子。
易塵追閑的發慌,便順手擺了擺馬鞭,揚落了一陣翠葉。
落葉虛墜了須臾,忽悠一抹淺風掠過,帶了浮葉一旋又落,一抹晃白的影從他餘光里一閃即過。
易塵追敏然回頭,卻還不見那身影,便有一雙手從他腰后環了過來,纖纖玉指間捻著一朵清霜凝成的小花。
璃月將下巴輕輕搭在他肩頭,淺聲道:「我回來了。」
易塵追從她手裏接過那朵小霜花,舉在眼前迎著陽光轉賞了片刻,「義父終於許你離開滄海閣了?」
璃月點了點頭,「我已經過了試煉。」
聽了回答,易塵追便略略側了身,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就算過了試煉也不許胡亂行事。」他這一眼餘光也恰好瞥見了璃月的模樣。
上一次見她還是在她及笄之禮時,也才一年不見,竟就完全出落成大姑娘的模樣了,姿色嬌妍得觸人心弦。
璃月輕輕攬箍緊了易塵追的腰肢,「我不胡亂行事,我幫你辦事。」
易塵追苦澀一笑,「還說不是胡亂行事?」
「嘁。」璃月在他耳畔輕輕幽怨了一聲,「所以你就是在胡亂行事嘍?」
易塵追無奈的搖了搖頭,「現在的京城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我是身不由己,你揀了這個時機入京可不就是胡鬧嗎?」他的尾句嚴肅了幾分,也略略偏過頭去打量璃月的神色——卻發現這姑娘竟張揚了一臉狡黠。
「……」易塵追沉吟了片刻,「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璃月諱莫如深的一笑避過了此答,便輕巧的躍下馬背,斗篷的帽兜一落,她一頭雪銀的長發便傾落如瀑,仿若一片月泉。
「月兒!」易塵追喚了她一聲,她便輕盈的轉了個身,沖易塵追做了個鬼臉,「我回家等你。」
……果然,姑娘大了就管不住了。
——
卻在林木層疊遮掩處,追了那抹白影一路的皇上恰在遠處瞧清了這一幕。
瞧著那天仙一般的姑娘溫馴如白鹿的在易塵追的馬上待了良久,親密的仿若一對有情人。
隱隱的,陛下嗅到了一股詭異的邪火怨息在自己心門中焚燃,在看着那天仙又一次消失后便也勒馬往回,似乎也被這花前月下的一幕給澆涼了打獵的興緻。
易塵追身邊的兩個姑娘姿色各有千秋,也光就這兩人便足以艷雅皇上整個後宮。
只是璃影素來宛若一座暗藏殺意的冰山,皇上縱有心欣賞她的美貌也着實沒法想像將她佔為己有——畢竟這樣一個冷冽的女子絕不是一座宮城便收服得了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璃影也的確長了一副值得令人覬覦的美艷姿容,但她是孤峰絕嶺上的霜冷之花,可望不可即。
可今日這個白髮的姑娘卻是一副嬌美而溫婉的模樣,瞧來不似璃影那般冷不可望,反倒很讓人有種想將她據為己有的衝動。
——
易塵追大概不知道皇上看見了他這貌美的妹妹之後生了點怎樣的心思,只是等他回營時便已見那些傀儡似的金火騎將士正忙活着收拾才剛剛搭好、都還沒曬熱乎的帳子。
皇上先他一步回到營中,然後啥也沒說啥也沒做,直接就下令撤營回京。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易塵追見了這風雨變化般的詭譎情況,還真是有些懵。
璃影遠遠見了易塵追牽馬回來便快步迎了過來。
「剛剛林里發生了什麼?」
易塵追懵里懵懂的瞧著這撤營的詭譎場面,搖了搖頭,「我都沒在林里見到皇上。」
璃影蹙了蹙眉,「剛才皇上一回來就很不高興,你確定沒有招惹他?」
易塵追神色莫名沉落的瞥了璃影一眼,「剛剛月兒來找了我一趟。」
璃影稍稍一驚,「她前天就給我來信說要回京,對於京中的情況也很了解——而且,以她的身手,完全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大部隊之中,避開一個皇帝,綽綽有餘。」
「她給你寫信了?」易塵追大駭——居然就他不知道?!
璃影輕輕挑了眉梢,瞥了他一眼,「等你真能娶了她再指望管她吧。」
「……」
這姐妹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