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恨晚（六）

他慌亂的放下手中的大碗，惶恐的抱起地上雙眼緊閉的秦笑，身子抑制不住的開始顫抖，怎麼回事，她怎麼會這樣？

修長的指尖仔細的探上她的脈搏，忽然他指尖一僵，幽尊似乎聽到了骨子裡流動的血液戛然而止，堅實的樹枝彷彿被什麼碾過斷裂一般，他原本已經蒼白的臉色瞬間如死寂般透明和愧疚。

他不敢相信的睜大眸子，黑眸無力的看著懷裡冰冷的秦笑，轉而又艱難的轉頭看著暖玉床上的另一個女人。

難道這所有的一切就是上天要懲罰他的？可是它為何要這樣殘忍的對待她！

幽尊麻木的把濕潤的臉龐埋首在秦笑冰冷的脖間，細滑的觸感卻感受不到她任何的一絲溫度，連同著他的心，也一起冰痛起來。

…

彷彿經過了漫長的浮遊，混沌，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醒來，也許是時候到了。

秦笑徐徐睜開清澈的黑眸，濃密的睫毛如羽翼般彎彎，白皙的臉龐，清透的神色，讓她整個人如沐浴在冰冷的雪原上。

「笑兒姐姐？你醒了？」小春強忍著笑意的看著醒過來的秦笑，一雙眼睛似乎因為哭泣而變得有點紅腫。

「小春？你怎麼了？為什麼哭？」秦笑輕輕眨了眼睛，平靜的問道。

小春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低下頭悲痛的笑了幾句，沒有解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把這消息告訴笑兒姐姐，她不知道她聽到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如今，她已經徹徹底底的成為一個葯人，從來沒有記載葯人如果懷孕后，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從來不會逼迫別人回答不願講的事情，秦笑淡淡的笑了笑，試圖回想起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在山洞裡的嗎？一想起裡面那個絕色溫柔的女子，她微微眯了眯眸子，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腕那道翻新的猙獰傷疤，若有所思。

對了，她最後的意識是一片黑暗，她，為什麼會暈倒？按理來說，她這百毒不侵的身子不是應該不輕易倒下的嗎？

疑惑的皺了皺眉，就在她剛想為自己把脈時，小春突然驚恐的制止她的動作。

秦笑一愣，眼神有些犀利的看著小春害怕顫抖的手臂和發白的臉色，冷靜的問，「小春，有什麼事嗎？」

想到自己反應過大的小春看著她冷然的樣子，只覺得一股寒意猶然而生，小春訕訕的收回手，低頭黯然道，「沒有……」她知道秦笑姐姐遲早都是會發現的，紙始終都是保不住火的。

秦笑心底閃過一絲疑惑，沒有多想，她氣息長穩的把指腹放到自己跳動的脈搏上，靜靜聆聽著。

不知發現了什麼，只見她的眉宇間突然凝固起一抹濃烈的哀傷氣息，她緊繃著一張清冷的臉蛋，隨著時間的推移，眼底的寒意愈發濃重，如層層剛冒的冰山，又如翻滾而起的駭然大浪，波濤洶湧的暗潮和冰冷讓小春害怕得發抖，周圍似乎能聽見什麼斷裂的聲音，她發抖的看著秦笑一動不動的身子，聲音顫顫的發出，「笑兒姐姐，你沒事吧？」

「出去。」一句冷漠的話語如一道凌厲飛馳的冰刃把小春隔絕在外，小春後退幾步，擔憂的看秦笑渾身散發的冷意，那疏離的寒意如千年寒冰般，讓人靠近不得，「笑兒姐姐，你有什麼事就叫我，我在外面。」她應該是知道了！小春心底默默的祈禱著秦笑不會有事，可是看著她不為所動，沒有任何情緒的臉蛋，她更加害怕，她寧願她情緒激動，也不要如冰雕般的冷靜，這冷靜讓她著實擔憂。

小春還是不放心，她轉身急促的跑向幽尊所在的地方，如今，也只有公子能勸解笑兒姐姐了。

寂靜的木屋，靜得能聽見針線掉落的聲音。

秦笑緩慢的鬆開自己的五指，氣息紊亂的交錯著，她感受不到心痛，一點都感覺不到，可是靈魂深處的悲鳴如同一曲哀歌濃烈的縈繞在她的身邊，她無聲的哽噎，淚水洶湧如潮的滾滾落入手中緊揪著的絲被中，她無力的環抱住自己的雙膝，把麻木的臉蛋埋首在讓她安心的黑暗中，顫顫的閉上雙眼，身子不受控制的發抖，耳邊似乎徘徊著嬰兒凄厲的哭泣聲，如一道道揮之不去的夢魘緊緊纏繞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無情的勒緊，直到她再也不能呼吸……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孩子，就是那一夜，就那麼一夜，為什麼，為什麼！

她伸手撫摸著自己扁平的腹部，裡面正有一個小生命，一個流著她血，一個是她在世上唯一親人的孩子！可是，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你要知道，娘親無法給你幸福，娘親的血是髒的，是毒的，你還能怎樣生存下來！

在這世上，除了娘親會愛你，就再也沒有別人會愛你了！

孩子，對不起，你不應該來這世上的，你的出現，本來就是一場錯誤！就如燦爛的煙花過後，在空中綻放它的亮麗后留下的絢爛只是瞬間，卻不能永恆。

孩子，你不該來到娘親身邊的，不該，只希望你來世，找到一個能全心全意愛你的娘親，再也不要找我了，娘親連自己都愛不了，該如何來愛你？

你的父親，不會期待你的出現的；如我，亦然。

彷彿下定了莫大的決心，秦笑慘白的抬起冷酷的臉蛋，虛弱的臉蛋上還掛著兩道乾涸的淚跡，她咬咬牙，步伐沉重的走到偌大的木櫃前，黑眸深處似乎蘊藏著無底的絕望與凄然。

她的一隻手一直不曾離開過她的腹部，她抬起另一隻沉重的手，拿起葯柜上的一瓶藥丸倒在冰冷的手心，她目光黯淡的看著那晶瑩的藥丸，嘴角是一抹凄慘的笑意，淚，乾涸了，心，不會痛了，她還能用什麼來悲鳴她還未出生的孩子？

從出生到有記憶以來，她最渴望的就是家裡的溫暖，可窮極一世，她卻再也沒有那個資格。

平凡人擁有的幸福，對她來說卻是遙遠的彼岸花。

她決然的一仰頭，把手中的藥丸盡吞進腹部，整個人頹然的跌坐在寒冷的地上。

挽起的青絲柔柔的貼在她的肩上，穿過她的指縫，遮住了她臉上飄渺的哀意。秦笑低頭溫柔的看著自己的腹部，手心緊緊的貼著，嘴角艱難的啟動著，輕唱到：

「睡吧，睡吧，娘親最親愛的孩子，

娘親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搖著你，搖著你，快快安睡，

睡吧，睡吧，娘親最愛的孩子，

願世上一切的幸福，全都屬於你，

睡吧睡吧，等你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只願你，來世找戶好人家……」

匆匆趕來的幽尊遠遠就聽到那飄渺哀傷的歌曲，天地間，彷彿都蒙上了一層黯淡，周圍的樹木都無神的低垂下葉子，似乎都為此發出哀鳴。

心中湧起一個恐慌的念頭，他氣息紊亂的走前那緊閉的大門，雙手顫抖的碰觸著那粗糙的觸感，卻沒有勇氣推開。

可是當聞到那股濃烈的血腥味時，整個人彷彿被電擊般，心底揪痛的縮成一團，他木愣的推開木門，黯淡的光線直直照在那個跌坐在冰冷地板上的女人。

只見她目光空洞茫然的看著自己，臉上是凄慘的笑意，如同一個無底洞的冰窟，把自己吸了進去……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