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五十一章 多年陪伴一夕散

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五十一章 多年陪伴一夕散

「姑姑,你這是什麼意思?」明筠握著白姑姑的手問道。

白姑姑流著眼淚朝她搖了搖頭,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又將手指點到明筠胸前。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姑姑,我馬上帶你回咱們的院子,你先不要耗費力氣了。」明筠不明白白姑姑想表達什麼。她此刻只想保住姑姑的命。

白姑姑再度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在明筠手心裡寫下了「報應」二字。在她寫完最後一劃后,白姑姑從口中嘔出了一大口血,那血是黑紅色的,順著她的下頜緩緩的淌了下來,沾了明筠滿手。

明筠盯著自己手上這一攤深色的血,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尖叫了出來:「姑姑,我不想你離開我,我想你陪著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姑姑。你留下來陪著我好不好?」

白姑姑嘔血之後,神情就開始渙散。

明筠抱著白姑姑,朝跪在地上的守門小僕吼道:「去傳醫師來!傳我的命令,去叫醫師!」

「夫人下了命令,不許您傳醫官。」那小僕面對明筠的嘶吼也嚇的和篩子一樣,抖的厲害,道:「昨晚上羅管事帶人來時說的,夫人不許您傳。」

「羅盈說就好用,我說為什麼就不好用。你立刻就去!」明筠吼道。

小僕將自己縮起來,只顧著發抖,沒有絲毫動作。

明筠跪坐在地上,抱著漸漸失去生機的白姑姑,不再嘶吼,只靜靜的留著眼淚。

「寧可沒有心,也莫要心軟。」母親說的那就話突然回蕩在耳邊。明筠開始冷笑,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么?她的母親,到底想讓她懂些什麼呢?她冷笑著出了聲。

白姑姑終於還是離開了她。明筠將姑姑平躺著放下,將自己衣袖撕下一塊,將姑姑的臉擦乾淨,將她的頭髮攏齊。她哭的太久,眼淚彷彿再也流不出來了。而後,她用手背抹乾眼角,站了起來。

她立在白辛身前,仰頭閉上了眼。

「姑姑,是我害你。」

屋外飄飄洒洒的下起了雪花兒,天又冷了幾分。

白姑姑去后,明筠將自己關了起來,不再見人。她本就身體沒有痊癒,母親的做法以及白姑姑的死讓她備受打擊,焉能不生病。

咔嚓一聲碎響,一個上好的羊脂玉瓶被掀到地上。

「一群廢物!」范妙姝指著一群跪在地上的醫師和葯奴,道:「都治了幾天了,還沒退燒,真是一群廢物,還留著你們幹什麼!」此時的范妙姝墨衣黑髮,眼眸狠戾,倒是比之前靜默典雅的形象更符合她范氏大女的出身。

床上,明筠的臉燒的紅紅的,可嘴唇卻透著晦暗,嘴裡還不停的說著什麼,大多數話是聽不清楚的,但有些話她重複著說,說的多了,也就能聽清了。明筠無意識中,說的最多的一句便是:為何要這樣對我?

「今夜再不退燒,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范妙姝覺著自己像是瘋了,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這麼多年明筠是她唯一的孩子。即使不太親近,甚至有幾分遷怒,但如果要失去她,她在這個世界上便真的一無所有了。

「薛先生呢?還沒到么?」范妙姝坐在床側,扶著額角問。

羅盈道:「已經去請了,若是請來了,那就應該快到了,若是沒有,恐怕就是三房那邊情況也不好。」

屋子裡瀰漫著濃濃的苦澀葯汁的味道,裡面的人忙裡忙外,明筠也是被灌下一碗碗的湯藥,可眼看著天色漸晚,燒一點兒也沒有退下,反而人漸漸的暈睡過去,屋裡所有的人都在祈禱著小主子能挺過這一關,這樣他們自己才能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但這世上大多數的祈禱都不作數,看小主子的架勢,這次恐怕真的玄,這麼想著,奴婢們又開始瑟瑟發抖起來,這府里的主子們,瘋起來都不是人。

就在所有人都焦頭爛額之際,范吉射一身墨色狐皮裘衣,頂著一頭雪花的大步邁進了妙園,還沒進屋就大聲喊話道,「姐姐,你看薛先生帶過來了!這回筠兒的燒保準兒能退。」

范吉射身後之人是個著藏藍色冬袍的白髮男子,正是薛獻。

范妙姝看到薛獻過來,眼裡瞬間蹦出了光芒與希望,「薛先生!」

薛獻笑著朝范妙姝回了一禮,也不多加寒暄,便去為明筠診脈去了。

「薛先生,筠兒怎麼樣?」范妙姝站在薛獻身後,有幾分緊張。

「這病來勢洶洶,寒邪入體,已入肺腑。」薛獻診完脈之後,給明筠把手放回被子里,一邊給小女娃掖好被角兒一邊說道。

「先生,可有辦法退燒?」范妙姝也是明白人,看薛獻不緩不急的樣子,心下也有數了,知道女兒是有救了,心裡便平穩了不少。

薛獻要來了紙筆,一邊寫著方子,一邊說:「令弟給我診金,我已經收下了。既然已收診金,那麼薛某必當儘力而為。我先擬個方子,煎好喝下后,我再看看情況。」他聲音低低沉沉的,卻並不甚嚴肅。

范吉射聞言笑了笑:「小筠兒生病,我這個當舅父的自然也是著急的。薛先生醫術高明,姐姐的心這回可以放回肚子里了吧。」說著,頗有幾分深意的看向范妙姝。

范妙姝冷眼掃過他,范吉射便背著手笑了了幾聲不再講話。

窗外簌簌雪落的聲音。

范妙姝的手撫上明筠仍舊火熱的額頭,低語道,「你必須要好起來,如今母親身邊也只余你了。」

冬日的夜很長很冷,妙園裡的人仍舊忙著,縱使有小神農之稱的薛獻先生坐鎮,也沒有人敢掉以輕心,若是說人命如草芥,那他們這些下人的命便如飛灰,稍有不慎,便是一個死字。

為了薛先生看顧方便,次日待明筠看起來好些后,將她帶下岩碧山莊,回到范邸的妙園內。明筠在小神農薛獻的醫治下,很快就退了燒,但身體仍是虛弱,一到晚上就咳的厲害。

明筠的屋子裡現在從早到晚都是亮堂堂的,因為薛獻不許白天還打著帘子帳子什麼的,窗也要時常打開通風換氣,陽光好的時候,多讓明筠在陽光下晒晒太陽。

風停雪止,冬日的暖陽射進屋子裡,窗邊的軟塌上,明筠墊著大大的軟枕,包著一床錦被半坐在窗前,明筠就一直靠著窗根兒下,表情一直淡淡的,也不怎麼與人說話。

「主子,該吃藥了。」阿薇端來了一碗葯汁來。

「放著吧。」明筠低低的道。

「主子,葯涼了就沒效果了,快喝了吧,已經摻了一大勺蜂蜜在裡面了,一點兒都不苦的。」阿薇勸道。她也因為白姑姑的死而難過,但她只是個下人,傷心的同時更多了一份恐懼。

明筠仍是躲著,神情一直是低落著。阿薇在一旁勸了許久,葯都快涼了,她剛打算再去熱一下再端過來試試的時候,薛獻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探頭探腦的范銘。

「怎麼不肯吃藥?」薛獻背著手走到床前,接過阿薇手裡的葯碗,聞了聞,挑著眉道:「就這麼一小碗葯汁,也不算太苦,就已經加了這麼多的花蜜。」他的聲音清潤低沉,一頭雪白的頭髮用青竹玉簪半束了髮髻,餘下的洒脫的披散著。白的發,灰的衣,看起來卻分外和諧,似乎本該是如此。

「我怕葯太苦,主子不願意喝,就加了一勺蜜。」阿薇垂著頭答道。

薛獻搖了搖頭,用勺子舀了舀棕褐色的湯汁,隨手擱在桌子上,淡笑著說道:「不喝就對了,這蜜也是一味葯,我藥方里可沒有花蜜這味葯,豈有隨便亂加的道理。」

阿薇一聽急忙搖頭,道:「先生,奴婢只想著讓主子開口喝葯,我、我、我不知道不能加蜜糖的,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薛獻聽了仍是淡淡的笑著,道:「喝下去雖不會有什麼問題,但終究影響藥效,去換一碗吧。」

「是,是,先生,我這就重先端一碗。」阿薇急忙的端走了原先的那碗,快步打了帘子出去了。為擔心熬藥的煙熏到主子,熬藥的地方都是在院子外面的。

「這蠢奴才,表妹,你還留著她幹什麼吃。」胖乎乎的范銘坐到床邊對明筠說。范銘那院子的人被大夫人文芮管的嚴,因此他並沒有聽說過白姑姑的事。況且在范邸這樣的地方,一個下人的死,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留意。

「我不許你這樣說阿薇。」明筠的聲音十分沙啞,但她仍從嗓子里擠出了這句話。

范銘沒想到明筠會這樣說,愣了一下。

薛獻用食指的指節敲了范銘的桌子兩下,道:「還不是你們這些主子們難伺候,但凡你們每次吃藥時能咕咚一口利索的幹下去,她們也不必多做多錯了。」

「那難道還能是奴才們有理了?」范銘不服氣的昂起下巴問道。

「萬物皆是生靈,同為人,誰又比誰高貴多少呢。」薛獻笑著搖了搖頭。

「那怎麼能一樣,那些奴才怎麼能比我高貴。」范銘此時眼睛瞪的比他的臉還圓呼,面上的表情是一臉嫌棄。

薛獻無聲的笑了笑,看向范銘,問道:「那除了身份呢?倘若有一天你不再是你呢?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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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雪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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