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四十七章 有話直說莫轉彎

第一卷:繁華蓋頂霜滿行 第四十七章 有話直說莫轉彎

馬場後頭有搭起來的看檯子,檯子用厚厚的幔子遮住左右後三個面,只留前面不遮,方便台上的人看馬賽。

中行禮引子稷上了檯子,與他坐在最中央的長案前坐下。案邊燒著炭盆,坐下后,有小婢小心翼翼的抱了一壇酒來。中行禮接過酒罈子,擱到案桌上,道:「也就是你來了,我才捨得拿出這壇酒。」

子稷笑道:「什麼好酒,值得你如此寶貝?」說著,子稷將酒罈子拉到自己身前,拔開塞子,湊上前聞了聞。甫一打開,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濃香馥郁,果真是好酒。

中行禮用指節叩了叩桌子,炫耀的笑了起來,問道:「怎麼樣,這酒!」

「味道淳厚辛烈,好酒啊!」子稷贊道。

「楚有西陵美酒享譽天下,我這壇可不輸給楚酒。這酒名叫谷汾,在窖里藏了近二十年,是大酒匠洛淮中留給他的弟子的,總共才十壇。我其實只弄到了一壇,拿回來后,我把一壇大的分成三壇小的,一壇孝敬祖父,一壇賄賂我爹,剩下的這一壇,特意留著咱倆喝。」中行禮說著,親自替子稷把青玉耳杯倒滿。

中行禮又給自己倒上,而後舉杯笑道:「表哥,我敬你。」

子稷笑了笑,仰頭一飲而盡。飲罷,再一次贊道:「好酒!」

「不是好酒我也不好意思拿出來招待你不是?」中行禮道。

子稷笑道:「行啦,別凈說這些沒用的,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事要求我?」

中行禮問:「有這麼明顯?」

子稷點點頭,道:「你這又是好酒,又是好話的,說,賄賂我想做什麼?」

中行禮復又給子稷倒了一杯酒,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一物希望表哥你能割愛借我。」

「哦?」子稷微微挑了挑眉,舉杯喝了一口,道:「你先說說看,看我舍不捨得。」

中行禮道:「我想跟你求一匹馬。」

子稷眉頭動了動,指了指場下,道:「那一匹你牽走。」

「表哥,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一匹。」中行禮道。

「不行。」子稷果斷拒絕。

「表哥,表哥,你一定得幫幫我。我要是再掉一次面子,再輸給你本家那個小庶子,秋華就不會再理我了。」中行禮挪到子稷身側,求道。

「你有那麼多好馬,幹嘛還來要我的馬。」子稷依舊不鬆口。

中行禮道:「我的那些馬加起來都不如你的玄墨。下個月公子昭炆組織馬賽,去年我就輸給那個小庶子,秋華嫌我丟人,發脾氣好幾個月沒搭理我,今年可不能再輸了,再輸,或許明年一整年她都不會再理我了。」

「那你今年可以不跟他比。」子稷瞥了中行禮一眼。

「那不行,我今年翻一局回來,怎麼能讓趙氏連奪兩年宗贏吧。」

「你倒是知道拿什麼話來激我。」子稷道。

中行禮抓住子稷的胳膊,問:「那表哥你說,你想不想讓你們大宗贏。我可是聽人說了,那小庶子最近得了一匹上等的好馬,就等著在公子昭炆的馬賽上再奪頭籌,準備再挫王城諸君的面子。你能忍?」

「不能忍。」子稷道。

「不能忍你就把馬借我。」

「附耳過來。」子稷說著勾過中行禮的腦袋,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

中行禮聽完,神情驚異又興奮的道:「不愧是表哥。」

子稷舉起耳杯,笑道:「你等著看好了,今年的馬賽,保准熱鬧。」他想起一事,又問:「我上次說的那事,可有安排?」

中行禮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我前些日子親自去范氏跑了一趟,同他說過了。憑我和阿銘的關係,屆時我寫張帖子與他,把他喊出來同你見見。阿銘他心思單純,只要性格投契,多玩幾次,很快就能熟絡了。」

中行禮從平山回去后,便給范銘去了張帖子。

當天晚上,范銘的手裡就多了一封來自中行氏荀禮的邀帖,帖子是荀禮親筆寫的,帖子內容也直白,就是說三日後,邀他去中行府去小聚。中行府他經常去,不疑有他,欣然的就應下來了。他被他母親壓在家裡好幾天沒出門了,接到帖子后,十分開心,興緻高漲之下,就打算親自寫封回帖給荀禮。

范銘的隨侍南棟在一旁給范銘磨著墨,他手上一邊動作一邊說道:「君子,年底的考較馬上就要到了,您這個時候去中行府玩兒,夫人恐怕會不高興的,而且,嚴老夫子那裡布置的那三篇策論您還沒寫呢。」

范銘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他「啊」了一聲,想了起來:「是啊,還有那三篇策論,我一篇都沒開始寫,怎麼辦,母親要是知道了,非得揍我。」

「那君子不如現在就開始寫,先從那篇簡單一點的開始寫起吧。」南棟說著,從旁邊書案上的一堆竹簡中挑了一卷出來,打開放在范銘眼前。

范銘拿起來看了看,而後眼角微微一跳,道:「這個怎麼這麼難,這個留著最後寫,你再拿個來我看看。」

「這個已經不算難了,君子。」南棟雖然這麼說著,卻聽話的將其他兩卷都抱了過來。

范銘一個一個的看過去,然後他發現沒有一個簡單的,怎麼全都那麼難。他兩隻手抱著腦袋,苦著一張臉,氣悶的「啊!」的大喊了一聲,滿是愁緒的道:「怎麼辦?後日就要交與夫子了,可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南棟沉吟了片刻,道:「君子,既如此,你不如去問問程小君子,他的策論是寫得最好的,連宗學里的族老都在誇。」

「我不問他,他也就書讀得好而已,我一見他就煩。」在范銘眼裡,這個程堂弟除了學問好,就沒有一點兒可取之處了,成天里弱不禁風的、陰陰鬱郁的。

范銘覺著心頭一陣煩躁,用小臂將那三卷書簡給掃到桌子下面去,自己無精打採的趴到了書案上,有些置氣的道:「不寫了,不寫了。」

南棟嘆了口氣,復又將那三卷書簡給拿到了范銘眼前,道:「到時候您交不上,先生又要跟夫人告狀了,介是總是少不了一頓好打。」

范銘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母親每次打他都下手下的賊狠,每次他被打的經歷他都記憶猶新,可是策論這個東西他覺著自己是真的寫不出來。

他看向窗外的婆娑樹影嘆了口氣,道:「真羨慕筠妹是個女孩兒,女孩兒就從來不用寫策論。」

王都外郊,岩碧山莊

夜色漸深,明筠坐在榻上撐著額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一碗燕窩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白天的時候,下面人來稟報,母親已經回了王都,車馬在未時一刻左右回了范邸。自打接到這個消息之後,明筠便一直在等,等母親會不會遣人來催她回妙園。可是等了數個時辰,依舊沒有人來。她就這麼一直等,等到了很晚。

等到月亮星星都出來之後,她就知道母親今晚是不會喊她回去了。說到底,她是真的希望能夠同母親親近一些。得不到的,總是令人渴望。

范邸

此時此刻,在范府的後花園里,范吉射姐弟二人並肩慢悠悠的走著,范妙姝在左,范吉射在右。他們身後一米開外,一群恭謹垂目的奴婢們亦步亦趨的跟著。

范妙姝一身絳紅色直裾,頭髮簡單的挽了一個髻,發上只用一隻帶流蘇穗子的銀簪定型。雖無風,但冬夜裡仍是料峭,她披著一件長至腳踝的狐裘,那狐裘底絨是淺淺的藍色,上面是稠密的銀色針毛,在月光下,閃著銀色的光輝。

她手裡提著一個帶著繩桿的四角小竹燈,個頭兒有兩個拳頭那麼大,鏤空的花紋,外麵糊了層米黃色的硬綢布,讓明亮的火光蒙上了一層朦朧。慢悠悠的走著,那燈也跟著她的步子微微的晃動著。她的神色淡淡的,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冷。

范吉射披著黑貂裘走在一邊,手裡親自拎了一個酒壺,看著月亮,一邊慢悠悠的走一邊說道:「今晚真是好月色,好月配好酒,這壺西風釀可是我剛從樹底下挖出來的,已經藏了近十年,姐姐可要給個面子,一會兒多喝幾杯。」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在感慨,可那語調卻讓人覺著怪怪的,就好像他此時的表情,臉上雖是笑著,但眼底的卻壓抑著涌動的暗流。

半弦白月,冷清清的掛在天邊兒。

在後花園高高的亭山上,只有范妙姝和范吉射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亭子里的石桌上擺著熱酒的小爐,爐上熱著酒。酒香濃郁,四下飄散。

范妙姝手裡抱著熱呼呼的手爐,坐在一塊羊毛墊子上,沒有說話,神色淡淡的看著天上的月亮。

范吉射給范妙姝倒了一杯熱酒,道:「姐姐,來,嘗嘗這酒如何?」

范妙姝回過眸子,沒有接這酒,只是冷冷的看著他道:「三弟,又沒有旁的人,開門見山多好。你我姐弟,說話何必繞彎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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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雪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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