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路一曲送飄零

風塵路一曲送飄零

侯重茂是有備而來,用的皆是良駒,蹄奮鬃飛,在曠野里跑得好似騰雲。如此飛奔到夜間,卻在官驛投宿。

驛館室內,侯重茂看著還不住噁心的袁梨晨主僕,皺眉道:「看來還得給你們找點葯。」

「你跑那麼快做什麼?」袁梨晨怨恨地瞪他一眼。

「早點回去才安全啊,看來你後來再沒怎麼好好騎過馬。」他斜著眼看她。

袁梨晨覺得胸口一陣翻湧,想反駁的話又全憋了回去。

「唉,算我錯了。你喜歡吃什麼,我叫人弄了來,算給你賠禮好不?」侯重茂看她這樣,不覺嘆了口氣。

袁梨晨心情並不好,加之身體不適,懶怠理他,卻聽墨硯道:「殿下不如叫人做些金鉤銀牙、美女簪花、明月映翡翠、雪泥鴻爪、紅嘴綠鸚哥,我家小姐喜歡吃的。」

「墨硯——」袁梨晨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只聽侯重茂哈哈笑道:「墨硯姑娘比以前有趣多了,難不成想考我嗎?」

墨硯站在那微笑,不亢不卑地瞅著侯重茂。侯重茂睨了袁梨晨一眼:「還好我雜學旁收,你們就等著。」說著笑著出去。

「你這是做什麼?」袁梨晨悶悶地坐回椅上。

「小姐,我看他對小姐是極用心的,我只不過想他若能心有靈犀更好。」墨硯卻在她身旁一笑。

袁梨晨沒接她話,轉首一瞧旁邊案上的筆墨,走過去,掀開硯台,自己研墨說:「別吵了,讓我靜心寫幾個字。」

墨硯一笑,過去按了她的手,說:「還是我來。」

室內靜靜的,只有墨塊與硯台磨蹭的沙沙聲,袁梨晨鋪開紙,提起一管筆,心不在焉地捻著筆頭上的細毛,墨硯知道她是借故岔話,並非真要寫字,就在那時時添水反覆研磨,袁梨晨睨了一眼墨硯那慢悠悠淡淡笑的表情,輕輕一哼,伸筆去蘸墨,在紙上先寫一個「墨」字,剛落下那一點,抬頭看見侯重茂進來了。

他籠著袍袖,笑嘻嘻朝自己這邊走過來,立在自己左側的桌案一邊。

「你來做什麼?」袁梨晨問他。

「我剛去交代完你喜歡的菜式,回來在院內發現一樣好東西,我想你一定喜歡,所以帶來給你。」侯重茂依舊笑眯眯。

「什麼好東西,我不稀罕。」袁梨晨看了他籠著的袍袖一眼。

「你猜猜好了。」侯重茂眼睛彎著笑。

「要說便說。」袁梨晨扭過頭去。

「好啦,給你給你。」侯重茂鬆開袍袖。

「哎呀,真可愛。」墨硯一聲驚喜的呼聲。

袁梨晨忍不住扭頭,只見桌案上爬著一物,那是一隻半大的狸花貓,深褐色的斑紋,用那雙金色的圓圓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毛絨絨的小爪在桌上試探地伸著,翹起的小尾巴時不時輕擺兩下,神態十分嬌憨可愛。袁梨晨忍不住去捧了起來,輕輕戳戳它那紅色的鼻子,捏捏它的小爪,那小貓見了她,柔柔地叫了兩聲,舔了舔她的手指,她越發歡喜,與墨硯一時都在逗弄著這小傢伙。

侯重茂嘴角漾著笑,曾見自己的小妹對這種小動物表現出十分的愛戀,果不其然她也喜歡,不枉費自己剛才和這小傢伙鬥了一把腳力。

瞧她倆那爭相撫摸的樣子,他甚至有些嫉妒,不由也伸出手去,想仔細摸摸看這小東西身上究竟哪來的好大魔力。

「做什麼!」袁梨晨見他斜刺喇一手伸來,不由一驚,手一松,那小貓掉在桌上,往一邊跑開了。

「領賞啊,獻寶也要給點賞錢啊!」侯重茂沒摸到小貓,翻轉手掌,舉著手湊到她面前,嬉皮笑臉地說。

「我沒有錢,你讓開啊。」袁梨晨手往桌上一撐,身子朝他相反的方向微微一側,避讓。

「沒錢,賞點什麼都行啊!」侯重茂沒退,手反而往前更近了一步,好似意味深長地盯著她的唇。

袁梨晨只覺得面上一熱,恰好手頭觸及一物,順勢拿起,就往他抵去,卻聽墨硯「唉喲」一聲,她聞聲扭頭一看,卻見墨硯直直盯著侯重茂。

袁梨晨順著她目光一看,只見侯重茂臉上墨跡斑斑,再看自己手裡,原來握著的是那隻飽含墨汁的毛筆,剛才自己手那一掄,正好將汁水全灑在他臉上身上。侯重茂覺得臉上一涼,本能的收回手去在臉上一抹,再放下手來,不光是掌上墨跡斑斑,那臉也被抹成一片,黑白深淺,倒活像剛才那隻小狸貓。袁梨晨不由撲哧一笑:「活該!」

「唉,終於笑了,笑一笑多好啊。」侯重茂拭著手上的墨汁望著她道,是啊,自己是多希望她像當年澤州那樣明凈快樂地笑啊。

袁梨晨聽他這樣一說,背過頭去,只聽墨硯喚侯重茂跟她過去清洗,她目光流轉,那隻小貓已經不見了,或許是順著開啟的窗戶跑出去了。

她看著他們在那旁細細地擦洗著,剛收拾完畢,就有人送上菜式來了,卻是蝦米綠豆芽,金針燜全菇,雞腳煨鴿子蛋,鵝掌燉白蘑,火腿芥藍。墨硯笑吟吟地點頭,替袁梨晨布菜。

袁梨晨看了侯重茂一眼:「你出去,你在這看著,吃的不自在。」

「我這麼費心替你弄來,你不感謝我,還要趕我走?」侯重茂坐在遠處露出苦笑的表情。

「小姐,被他看著不自在,過來一起吃反倒自在了。殿下若是喜歡,何不過來一起吃點?」墨硯不待袁梨晨回話,搶先說。

「算了,你家小姐肯定不願意,你陪她。」侯重茂笑著瞥了袁梨晨一眼,起身往外走。

「墨硯,你今日是怎麼了?」

「有個對自己好的人不容易,這幾年了,如今真心對小姐的,又有幾個?」墨硯很認真地對她說。

袁梨晨看了她一眼,悶聲低頭吃飯,不願搭理她的話茬。一時她主僕二人用得差不多,侯重茂又進來,先丟給墨硯一瓶葯:「下回坐車讓她吃這個。」轉首看見桌上,見她倆不過略微動了幾點菜肴,他坐下來靠在椅上,對墨硯道:「來,好丫頭,給爺也照樣來一份。」

墨硯倒真上來依樣給他布置了,侯重茂吃的津津有味,一時只見魏嘉國扣門進來,侯重茂對他笑道:「來,你吃飯了嗎?在這一塊用了。」

魏嘉國卻只在門邊輕輕嗽了一聲,侯重茂見狀,擱下筷子起身。袁梨晨只見魏嘉國在他耳邊一陣耳語,侯重茂的眉頭蹙起,卻不知他們所說何事。

須臾魏嘉國出去,侯重茂面色不似先前歡快,對她倆道:「今日好好休息,明日開始,要走得更快了。墨硯,記得到時叫你家小姐吃藥。」說著便出去了。

第二日開始,果然一路走得比先時還快,好在有葯可抑制暈車,袁梨晨被顛簸得心中時常叫苦連天,墨硯在趕路的日子裡,卻學會了駕馭馬匹。

這日袁梨晨在車內困頓萎靡,昏昏欲睡之時,卻被侯重茂一陣叫嚷吵醒,她朦朧睜眼,卻見他掀開車帷對自己說:「出來了。」

袁梨晨在墨硯偕同下下車,只覺得全身酸軟,伸臂舒張著身體,順便打量四方,又是野外,侯重茂自那日後不但一路奔行飛速,而且似乎連官驛也不愛住了,倒是愛和他這一隊侍衛,在曠野里扎帳而宿。

「墨硯,去前面給你家小姐取衣裳來。」墨硯應著侯重茂的指點而去。

「一會你換上吉服,再往西去就是邊城了,咱們在那住行館,你可以好好休息了。」侯重茂看了困頓的袁梨晨一眼,又環顧自己的衛隊,一路風塵終於快到可以好好休憩的地方了。

「你就要離開故鄉了……」侯重茂不無感慨地對她說,「到邊城,你要是喜歡,多逗留幾天。」

袁梨晨佇立在原地,眼前是一望無際的低平的原野,遠方的山脈已漸漸消失了,只隱隱的有些黑影,越發襯得天空遼遠,風鼓動著天上的白雲,那浮雲彷彿不想走,聚結成厚大的雲團,連綿起伏,極緩慢地飄浮,聚散不定。陽光強烈,映得地上的一些石子閃出刺目的光,那草木在風中不停起伏刮動,葉片也發出讓人眩目的閃光,遠處有條大河,在陽光下一片波光,河上有時會有船帆過去,似乎遙遙傳來送別的歌聲。

要離開故鄉了,可是除了這清風白雲,又有誰來送自己?袁梨晨的目光隨著河面上的白雲流動,往事已隨浮雲散,離恨更比流水長。她那迷惘惆悵的神情全落在一旁侯重茂的眼裡。在她的感慨中,墨硯取了服飾回來了。

她們回車整頓,外面的隊伍也在休整,服侍依仗都比先前華麗得多。車窗外響起一縷笛聲,她倆齊齊抬首,袁梨晨聽出來了,那是陽關三疊的琴譜改吹來的,那感嘆的曲調漸慢漸強地進行著,滿是粘戀繾綣,闌珊幽嘆。那種無限關懷、深沉感嘆的樂聲使她二人心海潮漲潮歇,牽引著她們進入一個迷離的境界。讓人不得不感嘆吹笛人的情真意切。

墨硯撩開窗帘,只見不遠處侯重茂背立在一棵大樹下,卻是他在橫笛,她呆了一呆,回首對不知何時閉上雙目的袁梨晨道:「小姐,他在給我們送別呢。難為他把清脆的笛子吹得這麼含蓄深沉。」

袁梨晨卻依舊閉著眼睛,也沒有回應她。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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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劍江山(原名梨花落盡空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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