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物集 楔子

尋常物集 楔子

博物堂,包羅萬象,集天下奇珍異寶之所在。

這裡是盛朝最久負盛名之地,位於舊江南的求如山頂峰,多玉無草木,唯有此堂安居於此。博物堂因有山下多處長生庫經營,足以處理世俗凡事,故並未有太多閑人叨擾主堂。此堂經營的頗為枝繁葉茂,時至今日已歷經九代。

「相公,懷安堂主能願意幫咱嗎?」

「怎麼著也得試試,總歸不能讓阿暖留在我們身邊了……」

宏偉的博物堂石門前,一對中年夫婦躊躇許久,總算是邁入了博物堂領域內。他們二人本是京中官宦人家,姓溫。因朝堂上惹出事端溫父才會辭官,只想要隱世求安。

夫婦二人因為同博物堂的第九代堂主懷安是故時舊交,便想將三歲女兒託付於此。

博物堂,總歸是安全不過了。

稚兒往往是善爬不善走的。在父母同堂主交談之際,小小阿暖竟順著懷安的腿攀進了他懷中鬧騰。說起來,堂主懷安不過二十五六,並無撫育子女,自是被這小娃娃弄的堂皇不已。

「堂主失敬,我家阿暖打娘胎里便是玩鬧秉性,實屬慚愧。」

溫氏夫婦無奈擦汗,尷尬道。

懷安看著溫不暖烏黑澄澈的雙眸,笑笑不以為意。

最終,留在博物堂的不僅只有溫不暖,還有一道未知內容的御札和一副生辰貼。

御札不為人知暫且不表,生辰貼卻是大有來頭。

這是當朝皇七子的生辰貼,是拿溫不暖本人的生辰貼與之交換的。可溫家出那禍事後,怕是曾經的指腹婚約也不作數了。

懷安道:「我博物堂好集天下奇珍,這些東西留於你二人身上不過是徒生煩惱,還可能帶來拖累。不如同這娃娃一道留於我堂如何?至於後事發展,也只是天註定罷了,何須多挂念?」

言之有理。

溫氏夫婦雖千般不舍,萬般無奈,也只得離開,自此下落不明。溫不暖在博物堂一待便是數載。

阿暖這個女娃雖然頑劣但總歸是性子和善,和師兄們相處但也算和睦。再加上她是堂內最年幼的弟子,眾人對她自然是寵愛有加。這月打碎一前朝瓷盤,上月扯壞一霓裳羽衣,博物堂上下對她也那麼就睜一隻閉一隻的過去了。

可惜世事哪有這麼平安順遂。

秋風起。

彼時,她正灰溜溜的和墨則師兄在下山的山道上踉蹌并行,師兄騎馬她騎驢。

墨則是博物堂大弟子,出了名的為人正派,刻板保守。他是這屆師兄弟中下山遊歷的頭一位,正可謂意氣風發。

反觀阿暖,她是這屆弟子中頭一個被逐出師門的人。

這年,她十七。

「阿暖師妹,你被逐出師門並不稀奇,我若是堂主,早在你四歲半那年偷飲『痴枉酒』時,便把你丟到求如山下了。」

「師兄你……所言不差。」

溫不暖灰頭土臉的輕撫坐騎毛驢,無奈表示贊同。博物堂安逸十七載,其實細數她犯下的混事,上得了檯面的也就兩件。

一件是「痴枉酒」,另一件是聖物「般若石」。

前者的禍事發生在她四歲半那年。堂內眾人都在為巡察商使的到來而上下忙碌著,商使就是由朝堂所派來巡視貿易交換的特派使者。

博物堂作為天下奇珍異寶之所在,掌管著世間所有長生庫,自然難逃朝堂關注。

阿暖娃子隨口一個「餓,想吃東西」的借口便將看管著她的師姐支走了。

這倒不能怪看管不力,誰能想到一個四歲半的稚兒能犯下如此的滔天禍事。

她居然偷偷溜入了地下藏酒閣!

堂中有善飲酒者,阿暖也……

這事兒若僅牽扯她一人也就罷了,但她還拉上了商使的遠房表親,一個不過六歲的男童。

等眾人尋得他二人時,那男娃子已癱倒在酒罈前,不省人事,阿暖則在一旁紅彤著臉,痴痴的笑著。

懷安當時低語一聲「造孽」便暈了過去,在一旁的墨則差點以為師父就這麼走了,而且走的很安詳。

痴枉酒,屬於靈物,蘊有靈性。

相傳是儀狄、少康兩位釀酒名家在飛升成仙時所釀,其中包含有二仙的前塵痴枉,故喚作「痴枉」酒。據傳言,那男童自飲此酒後便有些痴傻,行動反應大不如前。

再看阿暖,神采奕奕更甚於前。

堂主懷安那時便知,阿暖體質異於常人。在之後的十餘年裡,他加緊了對她的管束,將她同墨則放於一處養育。

在大師兄的「關懷照拂」下,阿暖活的既安穩又踏實。一旦出什麼差池,也頂多是損毀一些名貴凡物,不足為外人道也。

直至般若石。

佛法可分為般若、禪法,其中般若可如實認知世間萬物本源。傳說天選之人將十般若經悉數抄撰於大石之上,白日里無異於常,但夜裡時常迸發出七彩光亮,令人嘖嘖稱奇。

般若石,乃博物堂聖物。

這巨石堅硬無比,自博物堂建立起便遺世獨立於此,千百年來受風霜雨露未曾有過一丁點損傷。但那日為給堂主賀生,阿暖特意爬上般若石旁受了數十年靈氣滋養的櫻桃樹。

她的本願只是想摘幾顆最鮮紅的櫻桃做酪來當作壽禮的。

在她擼袖子綁頭髮時,她還喜滋滋的想著:受聖物滋養的櫻桃,必是極香甜!

就這麼,慘案發生。

師父師兄到達現場時,只能看到滿眼遍地的櫻桃,還有一襲桃紅衣裳的溫不暖。

當時,她踩空從樹上落下,除了頭起個大腫包外毫髮無損,般若石卻被撞落一角。

聖物從此失去了七彩光亮,與普通石頭無異。

再說那掉落的碎石里,竟有一顆不起眼的幻化成櫻桃狀,藏於阿暖發間。

這也是她事後才知曉的。

碎石「櫻桃」通靈性,曉人事,可與阿暖內心交流,聲音宛若稚童。

它自稱自己為「實相」,是般若石的一部分,般若石可化分為六類子,實相、境界、文字、方便、眷屬、觀照,六合一方為般若,缺一不可。

它說,唯有尋得七種「只道尋常」的不尋常之物才能修復般若石,使其重煥光彩。

「痴枉酒實屬我年幼頑劣之過,可毀壞聖物非我本意。」

墨則同阿暖因前路不同而分別時,她委屈巴巴的如是說。

師兄輕撫師妹頭,神色略顯憐愛安慰道:「師兄知道,這不怪你頑劣。包括之前毀壞的那些凡物。」

畢竟是自小將養在身邊,阿暖的秉性他十分清楚。小事雖亂,大事則定。

往往那些過錯都是些無心之失,譬如那霓裳羽衣是因其他師兄不小心受傷,她急於為其包紮才無知扯壞的。

「實在是怪你倒霉。」

看著墨則漸行漸遠的瀟洒背影,再環望四周微風蕭瑟,阿暖心中頓感悲涼。

「現如今,就剩下我們兩個了,小毛驢。」

「還有我。」

發間偽裝成簪飾的「櫻桃」頗為不滿,發出了稚童聲的抗議。

也對,還有它,這個不識相的實相般若子……

前路漫漫,這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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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朝博物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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