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熟悉

第四章 熟悉

題記:聽了兩遍孫繼全同樣內容的課,李學鋒沒有走神且覺著這個「大領導」很親切,似乎在什麼地方很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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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要一驚一乍的了,我這人很簡單,這裡也簡單,以後一起共事了,總是這麼拿捏著不舒服。」

李甫推門進來笑了笑,看李學鋒走到茶几旁去端桌上的煙灰缸,趕緊擺手:「不用收拾!一會有打掃衛生的來,再說要是沒煙了,這裡面的整理出來就是口糧啊!」

說話間李甫從煙灰缸里拿出一根較長的,李學鋒趕緊掏出打火機伸過去點上,李甫叼著煙走過去關了窗戶:「沒味了吧?李?本家?早秋也是秋,秋風涼透枕,甭把我搞感冒了,馬上要創刊!」

李學鋒連忙點頭:「沒味了沒味了。」頓了頓他接著說:木子李,學習雷鋒的學鋒,李學鋒。

把椅子上的書拿起來放到寫字檯的一個角落,李甫坐到椅子上,從桌面雜亂的各種報紙下摸出一盒煙扔給李學鋒:「你有打火機就該會抽煙,抽吧!我也是李,李白的李,杜甫的甫,你是學習雷鋒好榜樣,我記住了!來,談談咱創刊號的想法。」

李學鋒接過煙盒抽出一根煙點著,他兜里裝的廉價煙根本就沒法往出掏。這些年來一直沒學會抽煙,就是開始找工作兜里揣上了煙,本是遞給人家加快溝通,一來二去就抽上了。

李學鋒有些忐忑,自己怎麼可能對報紙創刊提出想法,但總編輯讓說,他就當又一次面試,隨即把這幾天做的功課一股腦倒了出來,儘管醫學院的專業跟這個牛唇不對馬嘴,但酷愛讀書再加上對於文字的痴愛,這番話儘管都是生硬理論,還是讓李甫對他刮目相看。

陸陸續續,到通知的下午三點,二十層會議室坐滿了人,李甫帶著李學鋒是最後進去的,而後他讓辦公室人員清點人數——36人,招聘的40人有四位沒來,也沒有請假。

「各位好!『大領導』——也就是分管總編孫繼全今天下午去省里開會,他後天給你們上課。咱晚報田禾社長去找錢了,我是李甫,是河右日報任命的晚報總編輯。大家有不了解報社的可能要問,副總編怎麼管總編?簡單解釋下,分管我們的河右日報社孫繼全副總編是副廳級幹部,我跟田禾是河右晚報的社長與總編,我們是處級,也就是說我們晚報是日報的一個部門——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好我們自己。」

李甫的開場白讓大家放鬆下來,隨後,他飽含熱情講了一段話:六六三十六,這是一個吉祥的數字,六六大順!……我們將同舟共濟,患難與共,共創河右晚報的輝煌,打造我們省都市類媒體的奇迹!

熱情暴漲,信心爆棚。

隨後開始培訓,李甫講了第一堂課,《記者的修養》。

李甫是個嗜書如命的人,他似乎什麼書都讀,記憶力又超群,號稱河右日報社的「活辭典」。那些典故出處、歷史淵源、人文傳奇等等,好像都在他肚子里分門別類放著,隨時用隨時取。尤其是他對唐詩宋詞嫻熟到不可思議,不要說大家正史,就是有些野史記載的唐宋詩詞他都倒背如流。

熟悉后,李學鋒聽說李甫與弟弟一起開著個書店,經營的不錯,但李甫不要分紅,而是全部換成了書,他的藏書好幾萬——讓人敬佩的不是這個數量,而是有三分之一他都讀過。

「書可以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這是李甫在這堂課結語時說的,「關於提高新聞寫作水平,就倆字,讀、寫。」

就在這個下午,在這個新聞大廈的二十五樓,即將創刊的河右晚報社長田禾正在跟河右日報社社長討價還價,最終又爭取了五十萬元的啟動資金,加上此前定下給的一百五十萬,河右晚報賬面上有了二百萬。但這並不是給而是借,河右晚報社要在三年內還清。

對於這些,李學鋒等新入職的記者是搞不懂的,他們現在所有的熱情都是將要開始的採訪,還有報社的生活。

「大領導」孫繼全第三天上午給他們上的課,內容是《新聞採訪的若干注意事項》,這個課李學鋒非常熟悉,因為他在兩個月前就聽過,在河右大學新聞學院的一個階梯教室里,可以容納三百人的課堂座無虛席。作為客座教授,孫繼全在這裡已經講了三個學期,因為經常會講到實例且多是自己親歷的,他的「新聞與寫作」課很受歡迎。百分百小說網www.100xs.cc

李學鋒當時還鼓起勇氣提了一個問題:記者是不是必須暗訪才可以獲得最真實、最有價值的新聞?

孫繼全當時的回答很長:

「個人認為我們當記者那會,也就是『那個時代』沒有暗訪,因為一切幾乎都是透明的,似乎所有事情都很簡單。

當然,從新聞學的概念有明確定義,『暗訪』對於記者而言,就是隱瞞身份、目的,通過相對秘密的手段獲得新聞事實的過程,從這一點來講,從有了報紙開始,就有暗訪。

我曾給大家講過,世界上最早的報紙在我們中國唐朝,公元713年他們就創辦了由『上都進奏官』負責編印,將皇帝的諭旨、文臣武將的奏章及政事動態『條佈於外』的《開元雜報》,這裡面的政事動態就是由專人不公開身份去打聽回來的。

至於新聞價值,一般都是跟受眾有關,想看看明天下雨不下雨,天氣預報就是最有價值的新聞。我想這位同學問的不是這個,他提的應該是爆炸性新聞、涉及面廣的、震撼性的、推動某一方面進步的,或者對於我們來說是能獲得中國新聞獎的,對於美國記者就是獲得普利策獎的。那麼,這樣的新聞該是怎麼來的?具體事情得具體對待,不過共性來說需要的是詳盡的調查,包括明訪暗訪;真實的寫作,不加渲染的真實;當然,還有你的心,良心。」

因為這是每節課最後慣例回答五個問題的最後一個,李學鋒記得孫繼全微笑著說完這段話,然後合上講義說:同學們,下課。

正在這時候,新聞學院的院長走了進來:同學們,請等一下。

陸續起立,收拾課桌,摺疊椅子的聲音瞬間停下來,院長走上講台先是跟孫繼全握了握手,再扭轉身子:同學們,孫總編、孫教授今天講的是「最後一課」……

課堂上馬上又是一片惋惜與驚訝聲,院長揮揮手:孫總編要創辦我們河右省最好的一張都市類報紙,上課前他已經跟學院說明,在這裡,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感謝孫總編三年來的心血。

台下掌聲雷動,孫繼全也禮貌性鼓掌,院長再揮手:請孫教授再給我們說幾句吧。

孫繼全清清嗓子:尊敬的院長,尊敬的各位同學,感謝三年來的相守、相處,我很愉快。剛才院長說錯了話,我是副總編,我們中國人不喜歡這個副字,所以正總編是總編,副總編也是總編。

台下同學們有笑聲,孫繼全把雙手撐到講桌上:同學們,今天不是告別,你們是新聞戰線的有生力量,只要我在河右日報社一天,歡迎大家來實習,更歡迎有志新聞事業的同學們畢業來工作!但真有那麼一天,記得叫我孫繼全副總編,副的叫成正的也是副的,因為新聞來不得一點虛假。

掌聲雷動,孫繼全等了等收起笑容:同學們,民國初年著名記者黃遠生曾總結說,新聞記者要具備「四能」——能想,能奔走,能聽,能寫。其實,以我多年的從業經驗來看,一個好記者應該具備的遠遠要多於這「四能」。他應該是一個良心正直的人,不畏權錢,卻敢為民立命,而不是在各種誘惑下失去職業的操守。他還要是個雜家,是個百事通,得有律師一般縝密的邏輯,得像偵探一樣不遺漏任何蛛絲馬跡的線索,他還得會哲學,能透過事件,洞察人生。他還得善變,得跟上時代。做一個職業新聞人,你的職業比你本人的變化更快,比你的風格變化更快,所以有些時候,你還沒來得及變,新聞在變,所以你必須迅速變。

而這一切,還必須建立在他要有一個好的身體之上,要能吃苦耐奔波,因為新聞的突發性決定了記者「不是在采寫新聞,就是在采寫新聞的路上」。

同學們,鐵肩擔道義,就得有所準備,要知道記者是世界上十大高危行業之一,據相關報道每年都有上百名的記者殉職。妙手著文章,落筆不忘責任,新聞人是最實事求是的人,可以不說,但絕不能胡說。

同學們,我們的孔老夫子有句話,臨別送給大家,送給我未來的同行們——文死諫、武死戰,這裡我再加六個字「不為官、只為民」。

……

兩天來彼此開始熟悉,坐在會議室後排的李學鋒很自豪自己成為孫繼全「歡迎來河右日報社工作」的唯一,他微笑著回憶著那堂「最後一課」,看著正在講課的孫繼全,不知為何突然覺著異常熟悉,就像看著自己。

其實,他們就是親生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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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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