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光影的背後

第二十五章 光影的背後

吃完飯後,顧城換上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背起了鋤頭。

她問我:「嘿,譚離歌,要一起來看看我家的菜田嗎?」

「菜田?現在?」

天空象是刷洗過一般,沒有一絲雲霧,藍晶晶的,又高又遠。一輪圓圓的月亮,從東邊的山樑上爬出來,如同一盞大燈籠,把個奇石密布的山谷照得亮堂堂,把樹枝、幼草的影投射在小路上,花花點點,悠悠蕩蕩。宿鳥在枝頭上叫著,小蟲子在草棵子里蹦著。

菜田就在這一片沉靜之下。

往日里我所見到的顧城,是個霸氣與溫和兼并的人,她可以和同學們打成一片,也可以幫老師把班級打理地很好。班裡的人都知道她的家境,但沒有人會因此看不起她。

望著在田裡勞作的顧城,我的心中忽然滋生出一份對安羽丘的愧疚。

我把所有人想得太過惡意了,更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對安羽丘發脾氣。

「我們家小城,很辛苦啊。」顧城的媽媽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我說,「這個孩子雖然什麼都不肯對我們說,可咱們心裡啊,明白著呢。小同學,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多幫幫小城,她每天吶,除了學習,還要幫忙做飯,種田,帶弟弟......幾乎就沒讓我們操過心,孝順地都不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了.......她這麼拚命學習啊啊,就是,想考個好大學,她是真的,很喜歡學校,很喜歡學習.......」

顧城的媽媽說著說著,眼裡就泛起淚花來。那是來自一個母親的擔心和感動.....

「譚離歌,真的不用我送你嗎?這裡離市區很遠的,要不你在這裡睡一晚吧,明天早上再回去。」顧城送我走出巷子口。

「沒關係,我來這裡也沒跟家裡人說一聲,他們或許會擔心吧。」

我和安羽丘冷戰了,她應該也不會關心我吧.........

清冷的街道,一下子就淡褪了方才的熱情,初春的天氣,冷下來卻如寒冬從未離去一般。

不遠處的路燈下,一道清影,像是在等待著誰。低低地埋著頭,看不清面容,但光看剪影,便覺得此女子定是不俗。

「喂小鴿子。」

聽到有人喊我,我才刻意偏頭去看那女子的長相。

「安羽丘,你怎麼在這裡?」

「先不說這個........你這麼晚回來怎麼都不提前和我們說一聲........」她刻意避開了那個話題。

「沒來得及說。」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們回去吧。」

我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好啊........」

我和安羽丘,長達一天的冷戰,就這麼落下了帷幕。

年少時候的賭氣和爭執,都是因為我們在乎對方,我們會用這樣幼稚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緒。然而到了後來,我們會跟許多人保持平淡如水的關係,但在我們自己心裡,或許這段友誼,已經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那個時候,我們連一句對不起都不需要,就會莫名其妙地和好。低頭不一定是因為認錯,而是害怕失去.......

高二開學之後,我們的任課老師也做了變動,比如夏沫,她請了產假回家坐月子去了,新來的英語老師是噴壺特意從北師大附中請來的。

不過對我來說,只要教書教得好,那誰教我都是一樣的。

這新老師留著幹練的短髮,一身英倫風的裝扮,戴著貝雷帽,剛來上課的第一天,就按照英語單科的排名表選了新的英語課代表。

那個倒霉鬼就是我。

那次能考第一,主要是因為張槐序考試前睡過了頭,缺考了。

「你們班鄭老師今天請病假,所以,就由我來代課,下面,請大家把試卷冊翻到第十五頁.......」

而現在站在講台上,穿著波點碎花裙的長發飄飄的年輕女老師,就是我們高中時代里的頗負盛名的美女,沈佳依。她的課堂上,不管你提出來的問題多基礎,她都會一一解答。

她的辦公桌上總是放著一束含苞初綻的百合花,久而久之,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氣,因為她平易近人的個性,私下裡,他們班的男生都戲稱她叫「小百合」。

我也很喜歡小百合,她的課堂總是能照顧到大部分人的學習進度。

「哎,小鴿子,你說老鄭上哪去了,他寒假開學過後就變得奇奇怪怪的,上的課也越來越無聊了,今天啊,乾脆還請假了。不過能看到小百合,我倒是挺開心的.......」羽丘拿胳膊肘碰碰我。

「我也不知道啊........」

「真是的,這麼緊要的關頭,他也不道跑哪兒去了,嘖嘖,太沒責任感了。」

這時,身後的桌子似乎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我和羽丘本能地回過頭去看。只見郝健仁氣喘吁吁地把包往羽丘身後的空桌里猛得一塞。

「你幹啥啊,逃難啊。坐你自己位子上去。」

「剛放槍去了,你們也太不仗義了,小百合上課,也不知道通知我一聲。」

放槍,是他們男生之間的一個暗號,就是逃課去遊戲廳打遊戲的意思。

「你又不是來聽課的幹啥要通知你,小百合這麼漂亮,你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不成?」羽丘毫不客氣地回擊。

「嘿安羽丘你......找揍呢。」郝健仁呼啦輪起兩個碩大的拳頭,關節咔吧咔吧一響。

張槐序從一旁單手按住他的肩膀,輕描淡寫一句:「你想清楚再動手。」

郝健仁立刻像吃了癟似的一慫。

「行,你是我哥,聽你的,聽你的....」

也不知道張槐序有什麼通天的本事,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讓氣焰囂張的郝健仁認慫,論塊頭,他還沒郝健仁大呢。

「張槐序,他有什麼秘密啊,說給我樂呵樂呵......」羽丘八卦地探過頭去。

「去去去,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秘密,你們女孩少打聽。」

「切,裝什麼大尾巴狼,我還不想知道呢。」羽丘不甘心地轉過身來,一臉很想知道的樣子。

細思想來,開學過後的老鄭,的確不太正常,上課經常萎靡不振,也不會和同學們鬧著玩兒在一塊了。

不過,這跟我沒什麼關係。

下課後,我像往常那樣,去英語老師那裡拿之後要用的輔導資料。可未等我敲響辦公室的門,裡頭便傳來一陣咆哮聲。

「鄭老師,你怎麼回事,未經學校同意無辜曠班也就算了,你不在的期間,你們班的郝健仁這群人還和隔壁四班的偷溜到校外去打電子遊戲!我之前是怎麼說的,咱們楓翎的班級,就算是那個藝術班,都得要做到老師在和不在一個樣,你這才請假一天,這學生們都反了天了。」

透過細小的門縫,我正好能看見老鄭低低地埋著頭的樣子。

「主任,對不起啊,我家裡的確是有急事........」

「急事?還有什麼事兒能比自己的學生更重要的?」噴壺氣的兩手叉腰,口水噴了老鄭一臉。

「安羽丘他們你不用管,你只要上課的時候,把他們隔開來,給那些成績好的同學,單獨輔導就行了。這些差生已經沒救了,可不能讓他們,壞了楓翎一班的名聲。」

「主任,作為班主任,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名學生。您的建議,我恐怕不能採納。」方才還卑躬屈膝的老鄭,忽然一下子變得硬氣起來,「你相信我,我一定.....」

「鄭孔一!你就不怕我告訴校長,辭退你嗎?」

「對不起,主任,我不能這麼做,我自己班裡的人,我能管好的。」

忽然,門被打開了,我一個趔趄,正巧對上了老鄭那雙已經通紅的布滿血絲的雙眼。就那麼短短一天沒見著他,他彷彿一下子變得蒼老了,連臉上的皺紋都加深了幾分。

「是譚離歌啊,站在這兒幹什麼?上課鈴都快響了。」他擦了擦眼睛,假裝鎮定地沖我笑了一下。

「我......我來拿作業......」

「好吧,記得快去上課。」他匆匆扔下一句話,便跑走了。

因為我們的原因,他差點要失去了工作,應該很辛苦吧.......

英語課因為老師臨時要去聽講座,改成了課堂考試,我便按要求坐在講台上,認真地做我手裡那份試題。

忽然,我聽到了安羽丘尖銳的叫聲:「你幹什麼,還給我!」

我抬頭去看,只見老鄭手裡拿著一張畫紙,隱約我能看清,那是一個男孩的素描畫像。

「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你的愛人,無論你此刻正被光芒環繞被掌聲淹沒,還是當時你正孤獨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被大雨淋濕,無論是飄著小雪的清晨........安羽丘,老師不在,你上課就干這個啊,呵,寫得還挺唯美啊,這男的誰啊........」

「您在我上課也干這個.........」羽丘撇過頭去小聲地嘟噥了一句。

不料下一秒,老鄭三兩下就把那副畫死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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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散落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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