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此章已修

第二章、此章已修

第一次見到喬穆梵是我爺爺七十大壽,那年我十二歲,他的父親是F國的大使,我爸媽隨行,我還記得我爺爺那天的臉色很不好,我能理解爺爺的心情,好不容易盼到自己的七十大壽兒女能回來,而他們最終不在自己身邊。

爺爺老了,身體也不好,這些年來對經常不在身邊的他們越發思念,現在他唯一的安慰便是我這個孫女能承歡膝下。

喬穆梵的爸爸喬振生我見過,很有風度的男人,但眼神總有掩不住的犀利,政客的眼光總像刀子,嗖嗖的直插人的心臟。他媽媽我也認識,國內鼎鼎有名的翻譯官,隨他的父親在F國,我不喜歡她,她個性很冷,高高在上,話語尖刻,不留情面,對我甚至還有莫名的敵意,第一次見到她時我才五歲,但我能看穿她恨不得吃了我的表情。不是我擅長察言觀色,而是她的嫌惡與恨都寫在了臉上。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討厭乃至恨我的,雖然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因由,這些年來我一直避免見到她,但有些時候是避無可避。我會回國,三分之一的原因便是她。

情債三分,一分為喬穆梵,一分為她,再一分便是美人米歇爾。

……

爺爺生日那天,我見到了站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他,那年他十九歲。他一個人站在那裏,表情清淡。爺爺領着他到我面前,介紹說:「這便是你喬振生伯伯的小兒子喬穆梵,知樂,叫小哥哥。」

我仰頭看他,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他清亮的眸子,我不知道一個全身散發着頹廢氣息的男子為什麼能有如此清冽的眼神。與他對視的那個瞬間,我像拉緊了弓的弦,腮幫子鼓鼓的,然後在別人出其不意的時候,我終於質問出聲,「就是你爸爸讓我爸媽回不來的是不是?你怎麼能那麼壞,你們怎麼能那麼壞。」說罷我帶着滿眼怨氣盯着他,彷彿想盯出他一個窟窿。

「他們是在為國家服務。」從他們選擇這個職業,從他們被調到F國開始,他們的人生就身不由己,喬穆梵知道這個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執著的認為那是父母的錯,爺爺年紀大了,他們很多年沒回來了。

我冷笑,很想罵人偽君子,但我沒罵出來,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便沖了出去。跑出大廳,我獨自在門前的桂花樹下哭,我勾起手指一編編的數,一、二、三、四,已經四年了,我的父母,四年一直不曾歸家,連一張照片也不曾留給我,幾乎接不到他們的電話,這種距離,讓我幾乎都忘了他們長什麼樣兒了。

想着悲傷的事兒,越哭越傷心,眼淚真是個矯情的東西,多少感情在裏面埋葬,又有多少絕情在裏面萌發。不久前下了一場雨,地面沖刷的乾乾淨淨,一步之外是個花園,我聞到了雨後泥土的清芬。

一股淡淡的梔子花味道傳入我的鼻腔,我抬起頭來,喬穆梵高高瘦瘦的身體立在我左側,他俯視着我,「躲這兒哭?剛看到你,我覺得你不像是會哭的女生。你的眼神很有張力,很有殺氣,像大姐大,怎麼能躲在這兒哭呢。」他是笑着說的,像在諷刺我,我想發飆,然而抵擋不住下一句的攻勢。「——你應該像向日葵,迎著如火的太陽,欣欣向榮。」

無論老人還是小孩,無論男女,都喜歡聽奉承話,我也不例外,但我此刻很傷悲,我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我狠瞪他,「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不歡迎你,我不歡迎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溫和的笑了笑,「既然無法改變既定事實,為什麼不放開自己,你要給自己一種信念,沒有他們,你照樣活得很好,這世上的悲歡喜樂,不是別人給予的,是自己創造的。」

他柔緩的聲音漸漸撫平了我的心,心靜下來,又有種無可適從的感覺,他在我身邊坐下,我們聊了很久,他當然不會跟我聊政策聊時局聊政治,那些與我的人生多麼的遙遠,許久之後,他拍我的肩膀,「剛才,你不應該那麼衝動的離開你爺爺身邊的,之於你,你的爺爺更孤單,你剛才憤而離去的樣子只是告訴你爺爺他讓你爸爸從政的舉動是多麼的失敗,他跟我說,他對不起你。」

我驀地心一痛,「你說的很對,我沒有顧及到我爺爺的感受,做人不能太感情用事,過分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只會讓矛盾更加尖銳,傷人傷己。」我站起身來,「小哥哥,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走了進去,看到不遠處爺爺投射過來的眼睛,他眼裏含着笑意,告訴人說我是他的孫女兒,我回頭朝喬穆梵做了個手勢,他朝我點了點頭,並伸出大拇指,向上聳了聳,他在笑,頰上兩個漂亮的酒窩,給他帶上了幾分真摯與細膩。

我們第一次見面到此結束,我跑去和爺爺以及爺爺的戰友身邊聊天,我會逗我爺爺開心,我理所當然的察覺到了我爺爺掛在嘴角的落寞,喬穆梵說的對,這個年齡的老人,的確有屬於自己的孤寂。他三十二歲生了我爸爸,然而我爸爸卻那麼多年不在他身邊,他的身邊,就只有我一個,我沒有叔叔,也沒有阿姨,我爸爸是獨子。

那時開始我便開始珍惜爺爺的笑容,既然我的父母親不能及時行孝,那麼,便由我來代替。

我以為我會守着爺爺好好地過下去,然而,兩年後,爺爺便過世了。

我跪在靈前,膝蓋早已酸痛,可是爸媽還是沒回來。直到第三天出殯,他們才風塵僕僕的趕來。我還記得當初他們臉上的愁雲慘淡,爸爸向爺爺懺悔行孝已遲,我在一旁冷笑,他們在國外的時候,興許就沒挂念我們過。

我疏離他們,十四歲的我已經足夠的懂事,已經懂得不用他們的關心我也能夠活的好好地。

那一天我又見到喬穆梵,他是特地來給我爺爺上香的,上完香后便走了,他從法國臨時回來,如上次,被他的父親派遣而至,那一年他在法國斯特拉斯堡一大讀書,據說已經碩士在念。

我一直都記得他,但是顯然他已經將我忘記。

直到我父母出事,他才算是真正的認識了我,那年我十八歲,剛過完黑色的六月,我從沒想到,我的父母親會那樣的死去。

他們是在槍彈雨林里死亡的,F國一直就政局動蕩,那一天我一襲黑紗,陽光都照亮不了我陰鬱的臉。

從這一天起,我算是家破人亡。

葬禮是國家派專人操辦的,很隆重,隆重到讓我無所適從,因為我知道,從此以後我是真正的孤兒了,我無法跟別人說,我有爸媽,但他們在國外,他們會回來。爸爸媽媽再也不可能回來了,成了我幽眇的記憶,此時此刻,我唯一能慶幸的,就是爺爺比他們先走一步,不必要經歷喪子之痛。

這次,喬穆梵再次被他的父親派遣而來,也是這次,我們的交集正式開始。

他是幸運的,那次事件沒有波及到他的父母親,雖然他們沒在他身邊,但總好過在這世上舉目無親。

他待了幾天,辦完喪事後,他問我要不要跟他走,我想到我從此以後沒了親人,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於是就跟着他走了,他給我辦了簽證,我們去了法國,他在那邊任金融系教授,我申請了學校,學法語。

我不知道我明明那麼恨法語為什麼到最後我學的還是法語,或許,這也是一種所謂的天性使然,我註定了要走父母親曾走的道路。

想到這裏,我抬頭看他,他在上面侃侃而談,時而會說幾句法語。他講的法語很好聽,從骨子裏飄出來的法國風味。

他法語很好,但卻是盡量少觸碰的,可能是避免著走他父母親的老路,至少,他不會故意碰上一些政治場合外交場合,甚至,他唯恐避之不及。

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出現在了這裏,這種困惑一直在心底,我總覺得接下來會發生點什麼?

下面有人叫他來一首,他說他唱的不好,提議彈鋼琴。

我知道他會唱歌的,聲線很好,不比Terry差的。

節目漸漸到了尾聲,人群沸騰,現在是互動時間,身邊的吳蒙蒙身心比下油鍋還沸騰,叫的比誰都High,嗓子喊啞了。我無語的坐在一旁玩手機,心裏想着事。

Terry看着下面壯觀的場面,聳聳肩,和喬穆梵說了幾句話將話筒交給喬穆梵,喬穆梵瑩白修長的手指緊扣著話筒,從容而自信,他朝我們這些台下的人說:「Terry說謝謝大家的熱情呼聲,他說中國是一個偉大的民族,有無限的凝聚力與張力,是屹立不倒的國家,我們C大的學生也很可愛,如有機會,他以後還會再來……」

下面的呼聲越來越烈,說到國家與名族,尤其從外賓的口裏說出來,作為一個被讚美的名族,人們總是神情激蕩的無以復加,中國人自尊自信自傲的時刻,在這個時候爆發了,掌聲不絕,尖叫聲不絕於耳。

等了兩分鐘,他才有緩緩開口,「……大家如有問題,現在馬上可以問,Terry不懂中文,我卻是個不錯的翻譯。」他的聲線總是柔和的,清爽的,如沐春風的,讓人難以忘懷,我在想,如果喬穆梵不是這樣的喬穆梵,我會像瀕死的鷹兒一般,俯衝直下直墜寒潭嗎?

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吳蒙蒙見我安靜的異常,單手還玩着手機,「路知樂,你這丫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這時候你還有心情玩手機。快起來快起來,問問題難倒他,或者立馬衝上去,你嘴巴向來犀利,興許能問出一些勁爆的事情。」

我啪的一聲關掉手機蓋,「我不想膜拜他。我認識他的,太熟悉的後果,沒有懸念,也就沒覺得多少神奇。至於Terry,這人我也曾見過,就是一人渣種馬,三百六十五天,女伴天天不重樣,我認識他們,了解他們,所以壓根不存在幻想。」

我身後幾個女生意識不良,YY想法不斷,更有個女生說:喬哥哥Terry哥哥,你們是我心中的魔,小女子離你們越近,就離聖潔越遠……

我靠,又有人中毒。而且YY不是一個,兩個人都同時被她的腦子給圈叉了。

吳筱坐在第一排,眼睛賊亮賊亮的,看到喬穆梵風度翩翩的樣子,嘴裏不知道流了多少哈喇子。

終於有人跑上台,拿起話筒就說,「喬教授,我們對法美男歌手Terry的私事沒多大興趣,不是一個國度的人就少了一份了解的**,現在我代表我的朋友,問問喬老師您,您既然是金融學教授,怎會又走上作曲家這一途?您幾乎沒在Terry的主場上出現過,現在又為什麼選擇在我們學校出現?」

我眼睛瞪我瞪,都要瞪的內出血了,吳蒙蒙好笑的拉了拉我的金魚眼,不客氣的刺我,「還以為你小樣兒當真不在乎人家,原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看,眼睛都綠光了。我就知道,所以在我面前不要裝傻充愣。」

他沉着嗓音,用低沉而含糊的法語說:「過來,自然是為了抓逃妻。」

聲音太低,吳蒙蒙又故意在我耳邊唧唧喳喳,我沒聽清楚,不過這個瞬間,我看到了吳蒙蒙惡作劇似的笑容。

後座有人扯我,相當興奮的問:「他說了什麼?路知樂,你快說啊,剛才那帥哥到底說了什麼。」

有必要這麼激動嗎?我眼一白,姑奶奶你拉我幹嘛?我叫她放手,扯了扯衣領,「我沒聽懂。」我說。

那女生馬上臉拉的老長,「暈,還以為法文系的才女多厲害呢?」

我吸了吸鼻子,說,「法文系,我算老幾。」

女生忿忿,「路知樂,你裝什麼X啊你,整個外語學院誰不認識你,他媽才女中的極品醜女,不告訴我就算了,你人格嚴重缺陷你。」

我受了打擊,我人格缺陷?我才女中的極品醜女?我滴個媽媽,你在天之靈聽到了是何感想,容不得我多做思考,另一波問題來了。另外有個女孩子上台,用極嗲的聲音問,「那喬哥哥,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嗎?」

喬穆梵眼光相當鎮定,比平常還鎮定一百倍,我想他肯定很得瑟。

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兒,又像在人群中尋找什麼,吳蒙蒙舉起手來尖叫,喬穆梵看了過來,嘴角依稀是柔和的笑容,清清淡淡的勾著,此刻最美。「這位小姐,請恕教授的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不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兒,不用急,很快就會有比教授強千百倍的男孩兒將你追了去……」

真會敷衍,喬穆梵你他媽的就會敷衍人……可聽到女朋友這三個字,心裏頓時空落落的,我曾經也是喬穆梵的女朋友,可此刻從他嘴裏聽到這三個字,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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