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是正，誰是邪
雖然齊心遠剛才還是以江湖前輩自居，但此刻卻忍不住問道：「哪一點不足？」
少年笑道：「武功不足。」
齊心遠默然不語。此時此刻，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功和少年相差太遠了。剛才如果少年想早點結束戰鬥，恐怕十招之內便能獲勝了。齊心遠心如死灰，道：「少俠年紀輕輕就身手不凡，齊某佩服。不知能否告知你的師承門派，好讓齊某心服口服。」
少年道：「九州鏢局，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說完之後，竟流露出無盡的蕭索、疑慮之意，彷彿後悔把自己的出身說出來一般。
齊心遠卻沒有注意到少年表情上所起的這微妙變化。因為九州鏢局四個字，足以讓他震撼好一會兒了。龍行天下，惠澤九州。凡是干保鏢這個行當的，哪一個沒聽說過九州鏢局的字型大小？這字型大小就像李白，杜甫，白居易一樣，不單單是在詩界聞名，而是早已家喻戶曉，深入每個人的心中了。
只因九州鏢局，是如今天下四大鏢局之首。它的分局，就像它的口號一樣，遍佈在天下九州。更何況坊間流傳，九州鏢局實際上是當今國舅爺直接控制的，如此深厚的背景，想要不聞名都很困難。
齊心遠愣了好一陣，才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遇到行家了。齊某今日輸的心服口服，毫無怨言。只不過，齊某還有一事不明。」
少年道：「你說。」
齊心遠已經知道了，先前通過那細小暗器給賈飛沉暗號的，就是這個少年無誤了！
他道：「既然你是九州鏢局的人，卻為何來這裏幫着強盜跟我們為難？」
少年打斷了他的話，「誰告訴你我是九州鏢局的人了？」
齊心遠愣了一下，道：「剛才是少俠自己說的。」
少年道：「我原來是，現在不是了。」
齊心遠恍然大悟：「可惜，可惜。那少俠也不應該幫着強盜，為虎作倀啊！可知這天下正邪不兩立！」
少年的臉色有了微微的變化，片刻，意味深長的說了一聲：「誰是正，誰是邪？你是老天爺？你說的算？」
齊心遠已經不想再爭辯，因為他感覺的到這少年才是這夥人的頭目，賈飛沉可能也不過是他的一顆來拋磚引玉的棋子罷了。既然對方鐵了心，那麼自然多說無益。
此時，又見那少年拔起插在地上的鏢旗，手一揮，鏢旗不偏不倚地插回了鏢車上原來所在的位置。
齊心遠看到少年又露了這麼一手，他的眼瞼垂了下來。在江湖上行走這麼多年，他當然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閉嘴。他當然更知道到底是鏢旗重要，還是紅貨重要。鏢旗象著着鏢局的名聲，紅貨丟了，大不了按價賠償，名聲丟了，想找回來那可就難入登天了。
他命令幾個鏢師把他們所保的那批紅貨從馬車上搬下來，放在地上，一拱手，道：「少俠後會有期！」說完，帶着一眾鏢師走了。
此時夕陽幾乎完全被大地所掩蓋，唯有一縷縷紅光，依舊生生不息地照射出來。少年漫不經心地瞧了一眼地上的紅貨，淡淡地道：「賈飛沉，你都看到了嗎？」
眾強盜無不歡聲喝彩。賈飛沉更是異常高興，他興奮地道：「兄弟，真有你的！但我不明白的是，你身手這麼好，幹嘛還要我先出場呢？直接滅了他們不就行了嗎？」
少年顯得有點神傷。他要怎麼回答？如果不是因為欠老東家一批貨，自己又沒有錢，他怎麼會幹出這種勾當來？自己又根本不想現身，只能制服了一夥強盜，替自己出手，自己在暗中指揮。可誰想到這伙強盜這麼不中用，不得已只好自己出手了。
賈飛沉看少年不說話，還以為是冒犯了對方，膽戰心驚的問：「還不知……兄弟怎麼稱呼？」
「喬諍。」少年落寞的走到了那批紅貨旁說道。
賈飛沉笑道：「喬諍兄弟，如果不嫌棄，不如到我寨中小坐怎麼樣？讓我等好好的款待你一下！」
如果放到三個月前，喬諍聽到這話，估計會直接翻臉，將這伙強盜殺的片甲不留。但人，真的是會變的。
「走吧！前方帶路！」
繞過那片鳥語啾唧的樹林，轉過一個山頭，就到了這伙強盜的老窩黑風洞中。黑風洞所在的位置十分隱蔽，要通過一處天險才能到達。這處天險僅可容納一人通過，因此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喬諍不禁贊道：「這個地方選得好啊，易守難攻。」
賈飛沉摸著腦袋，甚是得意，道：「小兄弟，不，小英雄，我們既然帶你來到了我們的老窩，那麼就不把你當外人了。兄弟如果不嫌棄，咱們這就拜把子如何？我做寨主，你就做副寨主，怎樣？」
喬諍似乎是沒有聽見，目光放到了另一側。
賈飛沉靠近喬諍，輕輕撞了他一下，以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做寨主，我做副寨主？」
喬諍還是沒有說話。
這下賈飛沉真的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正寨主的位子都讓給他了，這少年還是搖頭。他到底在想什麼？賈飛沉小心地問道：「那麼......你想怎樣？」
「你可知，我為何要搶那『弘毅』鏢局的紅貨？」喬諍反問道。
「呃……還請英雄明示。」
「你以為，我是為了和你們入伙？」喬諍似有所動，讓賈飛沉及其手下全都小腿一軟，畢竟就在幾個時辰前，這少年一把長劍就把他們所有人都制伏了。
「那齊心遠其實只說對了一半。正邪不兩立沒有錯，但問題是，在場的，卻並沒有正。」
喬諍頓了頓，一邊看着手中的劍，一邊又款款的道：「如今亂世，誰都不好過。『弘毅』鏢局為何能在夾縫中生存，他們用陰謀詭計吃掉了多少其他的鏢局，暗中吞掉了多少客戶的貨，甚至私通亂民匪軍，想發戰爭財。真的以為別人不知道嗎？我只能說，人在做，天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