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培訓

上了火車之後，父母在車窗外不停地揮手，戚金眼角一瞥，看到了母親秦秀萍淚眼婆娑，肩膀斜斜靠在父親的胸前。性格一向堅強的母親怎麼哭了？戚金的心一緊，感受到母愛真摯的愛，他心裏的念頭一閃：「媽媽，你恩重如山的感情，我這輩子還能報答完嗎？」

戚金沒有多餘的話語，受到感染似的，也不停地用力揮手，總算是表現得沒有太冷血。事實上他認為很快就能回家，短暫的分別算不上大事。人生的白帆正在向他揮手，他迫不及待地走上征程。

火車終於開動了，站台上的人影一下子變成了黑點，眼睛一眨，看不到親人了。一片霧氣蒙蒙把家鄉湮沒在回憶中。多年之後，這一幕依舊在戚金的腦海里浮現，刻骨銘心。

兩個離家的學生坐在一起，武嫣兒靠着窗戶，隔着武嫣兒，戚金從車窗向外望着，眼神漫過美麗的臉龐，他悠悠說道：「你看，金川河的綠水真滋潤，從來都是寵辱不驚的樣子，一成不變地向遠方流淌，樹木還是向上生長，這都是人類心靈嚮往的方向。」

武嫣兒驚訝地回頭，說道：「戚金，你的心很不正常，酸腐不堪。」

看似無聊中的閑言碎語，漫不經心地逝去，即使是這樣的閑話，後來也很少有了。悠閑的心境變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回想起無憂無慮的日子來，失去的太快，來不及品味其中的幸福，一轉眼飛得無影無蹤。

到了京城之後，換乘去往八石裕的客車，轉過了至少三百個山彎兒之後，戚金二人在綿綿起伏的大山腳下，走出長途客車。

空蕩蕩的車站附近停著一輛白色的麵包車，有一個中年人走過來問道：「是去刑警學院的嗎？」

這裏沒有城市一般大的學院，更沒有詩情畫意的校園，戚金的心中十分失望，懷着一絲僥倖問道：「是啊，刑警學院還有多遠？」

來人很有經驗，笑呵呵地說道：「別着急，這裏是臨時的培訓基地，刑警學院在京城那邊。」

「哦，是這樣的。」戚金放了心，看來刑警學院沒有欺騙他。

麵包車上還有五個人，從稚嫩的臉龐上看，應該都是新生，開車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戴着黑漆漆的墨鏡，臉上的線條硬邦邦的，不說話，給人的印象十分冷酷。

接站的中年人驗過入學通知書，說道：「今天沒有班車過來了，咱們走吧。」

冷酷大漢也不說話，直接發動車子，轟的一下，車子起步速度很快，所有的人身體不由自主晃了晃。車子從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插、進去，拐一個彎兒，回頭再也看不到空蕩蕩的車站。

車子在兩旁都是高山的峽谷地帶飛速行駛，車裏有人低聲竊竊私語，談論的都是對刑警學院的猜想。根本沒人說清楚他們要去的地點。

武嫣兒嫣然一笑，展開美女效應，對前面坐在副駕駛上接站的中年人問道：「大叔，咱們這就算是入學了嗎？」

「不算。」中年人想了一下說道。

「怎麼才算是正式入學呢？」這個問題，對一些學生來說很重要，因為從入學那一天起，就開始領工資了。

「培訓合格才算吧。」中年人給了一個目標。

「培訓的細節是啥？」武嫣兒繼續問道。

中年人回頭笑了笑，說道：「到了地方就知道了，你們都是刑警，平時要注意保密工作，一般來說，學院的任何資料都不能對外透露。」

「這麼嚴格啊？」武嫣兒驚訝地張開小嘴。

中年人忽然嘆口氣，說道：「你們記住一點，遇到的一切，都是對你們的考驗。」

這句話，讓所有的人沉默下來，大有臨上戰場之前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悲涼景象。每個人的悟性在未知到來之前得到了考驗，新的環境，新的人生際遇，需要新的思考和經歷。

足足走了一個小時，戚金根本沒看到過任何一戶人家。大多數時候，車子都在峽谷里穿行，一條坑窪不平的山路，不停地上下顛簸。即使出了峽谷，放眼望去也是綿延不絕的高山，根本沒有住戶，連車子和行人也見不到。

這裏好像與世隔絕了一樣，在京城不足百公里的地方，竟然有無人區的存在，讓戚金覺得不可思議。京城畢竟是經濟文化政治的中心，人口超過兩千萬。現在，密集的人口都集中在城市之中，這裏是一處世外桃源，永遠不為人知的地方。

車子停下來之後，向著右手邊看過去只有一棟灰嗆嗆的兩層大樓，如果不仔細看，那就是一個被廢棄的殘垣斷壁。

如果不是還有一個凸凹不平的操場，還有單杠、雙杠、繩梯、矮牆等設施，這裏根本不配稱為培訓的地方。理想中的花園一樣的校園和小鎮一樣大的刑警學院，變得不如中學繁榮。

下車之後，中年人指著小樓說道：「兩個人一間屋子，自己去找，有事明天再說。」

這句話說完之後，像是逃離一般，麵包車倒退兩米，然後頂着呼嘯的風，揚起黃色的塵土，僅僅半分鐘的時間，再也看不到車尾了。

「這裏就是培訓的地方嗎？」武嫣兒向著戚金的身邊靠了靠，陌生的地方，好像只有戚金才能保護她。

下車的學生一共只有七個人，每一個學生都帶着至少一個行李箱，車子走了，這些人站在巨人一般的大樓下面，像是逃難來到此地。

戚金很是無語，第一次對選擇的刑警專業失望了。

即使沒有鮮花和掌聲，沒有榮譽和正義，哪怕有一張歡迎的笑臉也成。

他失望了，這裏沒有笑臉，沒有歡迎儀式。連吃飯上廁所都沒人指點一二，一切都需要自己安排。

「走吧。」有人說道，聲音裏面透著失望，於是大家拖拉着行李箱，心情沉重走進了小樓。

小樓里並不寂寞，除了上鎖的房間，每一間屋子都有人存在，跟他們一樣的年紀，一樣的好奇、稚嫩。

在二樓的盡頭，戚金找到了一間無人佔據的空屋子，聽到身後還有滋滋啦啦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武嫣兒亦步亦趨地跟着他，行李箱的輪子發出的聲音在走廊里來回蕩漾，波浪一般拍擊稚嫩的心臟。

戚金很是無語，額頭浮現出至少三條黑線，說道：「你跟着我幹嘛啊？」

「我……不知道誰可收留。」武嫣兒很是委屈，在這裏，她只認識戚金，看別人都不值得信任。

屋子裏空空蕩蕩的，連一張床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戚金很是驚訝。

「說不定這就是對我們的考驗。」武嫣兒得到了戚金的認可之後，覺得有了靠山，馬上冷靜下來，悟性高漲，一下子聯想起接站中年人的話。

戚金對刑警學院並不樂觀，人是高級動物，不但需要床鋪休息，還要吃飯和如廁，加上洗澡、上網、看電視等等，這些人類基本需求，一個空空蕩蕩的屋子完全不能滿足。

無奈地放下行李，戚金說道：「我出去找找看，肯定還有別的女生，你跟其他女生在一起比較好。」

武嫣兒咬住了嘴唇，她很想跟戚金住在一起，轉念一想，一男一女同處一室，條件還這麼簡陋，很不合適，於是，戀戀不捨地說道：「好吧，你嫌棄我，我也不能賴上你呀。」

正要走出去的戚金聽到這話，差一點摔倒在地，回頭說道：「你跟我住在一起，機會難得，既然你不在意，那就住在一起好了，萬一有了孩子，咱們回家一起養娃。」

「滾。」武嫣兒俏臉一紅，終於憤怒了，如同一隻暴怒的獅子。想不到戚金這麼齷蹉，從一間屋子聯想到了生娃，他這是走向壞男人，最終墮落，被千夫所指的節奏。

戚金挨個房間查看，這裏都是兩個人一間屋子，也有女生，女生的數量不超過十個人，除了兩對女生同一個屋子之外，還有五個女生都跟男生住同一個房間，看樣子跟自己和武嫣兒差不多，來自同一個地方，相互依賴。

在觀察其他學生的同時，戚金竟然發現有的同學在屋子裏鋪上床墊子，等於帶了一張床一樣，他對這些學生打心眼裏佩服，果然有先見之明，柔軟的床墊子，防冷防潮，會讓人得到最佳的休息環境。

上下兩層樓一共有206個房間，也就是說，一共有四百多人參加培訓。讓戚金奇怪的是，竟然沒有見到屬於學院的人，不論是老師還是後勤人員，住在大樓里的人，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學生。

回到房間，戚金皺着眉頭，自言自語地說道：「搞什麼啊，簡直是自生自滅一樣，太殘酷的折磨。」

「怎麼啦？」武嫣兒不太明白。

「你還是住在這裏吧，別的房間沒有空地兒。」說完之後，戚金感覺武嫣兒竟然鬆了口氣，難道，她很想跟自己住在一起嗎？想到男女同住一個屋檐下，戚金不由得打個冷戰，幸好武嫣兒非常漂亮，養眼得很，如果跟一個母夜叉的女生住在一起，他也許會瘋掉。

沒有熱騰騰的飯食，兩個人帶着的食物只有麵包和水果，草草吃過之後，武嫣兒恢復了冷靜的模樣，大大方方說道：「你陪我出去一趟。」

「幹嘛啊？」戚金覺得全身酸麻，一天都在車上度過，不累是不可能的。

「讓你陪我出去，就是信任你了，趕緊的。」武嫣兒像是一個女王一樣，霸道無比。

轉過小樓，是一片樹林，武嫣兒左看看右看看，然後說道：「你在這裏守着，我進去一下。」

皺着眉頭，戚金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武嫣兒挖了一個坑，讓他跳下去。

武嫣兒恨恨不已地說道：「我要上廁所，你胡思亂想什麼呢。」

「呃……」戚金差一點被口水淹死，急忙說道：「你去吧，我看着別人呢。」心裏卻暗暗不快，女生真麻煩。

武嫣兒這一去足足有五分鐘才回來，戚金受到她的影響，膀胱漲乎乎地痛，急聲說道：「我進去方便，你看着人。」

等他從樹林出來，沒看到武嫣兒，高聲喊了幾下，沒得到回應。他一邊走一邊張望，回到屋子裏，才發現武嫣兒已經合衣躺下來，還把他帶來的衣服鋪在地板上。

戚金黑著臉說道：「你怎麼不等等我啊？」

「男生方便還需要站崗放哨嗎？」武嫣兒說得理直氣壯。

「你……」戚金被口水噎著了。咳嗽半天，才合衣貼著水泥地面躺下。

等了一會兒，武嫣兒覺得過意不去，問道：「你的身下不鋪點東西嗎？」

「不用了，睡覺吧。」戚金心頭一暖，看來武嫣兒還是很關心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