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寄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寄情

三年後。>

細雨綿綿,青山腳下,一個戴着斗笠的獨臂男子牽着馬站在一塊石碑邊,他彎下腰去用手將石頭上的青苔抹去,上面依稀刻着三個字,但是因為年份太久,已經辨不出寫的什麼。男子站直身,四下望了一眼,周圍也都是霧蒙蒙的一片,路已經在此中斷,也沒有任何人來過的痕迹。男子抬起頭,露出斗笠下的一張英挺的臉來,他目視山頂,琥珀色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絲決斷,然後便往其中一個方向走去。

七娘回過神的時候,方知道清歡已經叫了她好幾聲,她回頭問:「清歡你叫我?」

清歡看着七娘,一臉憂傷地說道:「夫人,你又在想閣主了嗎?」

七娘無奈道:「方才想起了一些事,覺得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又到了春天了。好像柒寒離開奇花谷就在昨天一樣,難怪古人常嘆白駒過隙,浮雲蒼狗。」

清歡看了一眼窗外的雨,說道:「閣主離開奇花谷那日也是像今天一樣陰雨綿綿的,難怪夫人要觸景傷情。夫人,閣主已經離開一年了,夫人為了小公子着想,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七娘搖頭笑了笑,說道:「我哪有不保重身體。對了,這個月也把信寄出去吧。」

清歡淚光閃爍,「夫人,你每個月都會寄信出去,從未斷過,可是閣主他已經半年多沒有來信了,夫人你別再寫了,閣主他已經回不來了。」

七娘被她一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已經習慣了每月一封信了,不寄出去,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看來這個習慣一時半會也改不了。」

清歡低頭抹了一把淚,抽噎道:「夫人,您要是難受,就別憋著,清歡看你整天不聲不響地發獃,很是為夫人難過。」

七娘淡淡笑了笑,說:「傻丫頭,不就是叫你寄一封信,哭什麼。」

「這哪裏只是寄信的事……夫人,要不我們回寒江閣吧,人多熱鬧些,夫人也不必整天對着窗外發獃了。」

七娘搖頭,「回寒江閣做什麼,沒有柒寒在身邊,在哪都是一樣的。再說,我回去也做不了什麼,現在傅辛接手寒江閣,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回去他一定不願意再接任閣主了。」

「可是夫人畢竟是夫人,以後小公子長大了,理應接手寒江閣……」

「寧兒現在還小,以後他想做什麼,由他自己決定。好了,我在奇花谷待慣了,回寒江閣反倒不適應,你不用再勸我回去了。」七娘說着將寫好的信拿給清歡,說:「把信寄出去吧。」

清歡還想說什麼,七娘便將信塞到了她手裏,她便只好照做。出門時,恰巧碰到帶着江寧從外面回來的情兒,情兒看清歡手上拿的信,便問:「萋萋還在往那邊寄信嗎?」

清歡鬱鬱寡歡:「是啊,勸了好多次,夫人還是每個月都會寄出去一封家書,從未間斷過。」

情兒神色哀傷,搖頭嘆息:「就隨她去吧,你趕緊把信寄出去,記得拿傘。」

「誒!知道了!」清歡應了聲,連忙踩着小碎步快步離去。

情兒望着跑遠的清歡,在院子裏站了一會,低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江寧,輕輕嘆了口氣,來到七娘的房間,見門虛掩著,便推了推門,房間里已經空無一人。

雨還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沒了,清歡撐著油紙傘一路下山,迎面碰到一個黑衣服的男子,她立馬停下腳步,疑惑地抬頭去看,對那人說道:「公子,請問你要去哪?」

「奇花谷。」男子簡單回答道。

清歡眼中閃過莫名神色,說道:「公子可是要尋醫?可是奇花谷現在已經沒有大夫了,只有我們夫人在。公子要尋醫的話就到寒江閣去吧。」

男人回頭看了清歡一眼,瞟到她手中的信,問了一句:「你是寒江閣的婢女嗎?我來看望你們夫人。」

清歡更加疑惑了,她在七娘身邊那麼久,從不見七娘和誰有過往來,奇花谷也極少有人來,這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請問公子是什麼人?我好去跟夫人通報一聲。」

「葉九。」男人吐出一個名字。

三年前,江柒寒突然退隱醫界,將寒江閣交由其心腹傅辛,與妻兒一起銷聲匿跡於江湖,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然而傳言說,江柒寒一年前曾出現於南疆的一個小鎮,小住了一段時日,身邊並未見其他人。不久后,江柒寒似打算回中原,卻在途中因病去世。不過,這也只是傳言而已,就像當年江柒寒也消失了半年之久,之後又出現在了鳳凰谷中,所以很多人都覺得江柒寒還是會回來的。雖然寒江閣現今已經易主,但是寒江閣的所有人都盼望着江柒寒能夠再次回來重掌寒江閣。只是三年已過,就連七娘和江寧都沒有任何消息,大家便不再提起這件事了。後來又有傳言稱,江柒寒南疆一行是去祭拜一位恩人,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葉九一路前往南疆尋覓江柒寒和七娘的蹤跡,幾經打聽才尋到靠近中原的一處偏僻山村,在那遇到了行將就木的江柒寒。

「你為何受傷?」葉九雖然不懂醫術,但也察覺到了江柒寒身中的內傷。

江柒寒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說:「被仇人所傷。我沒有幾天可活,我們雖曾為敵人,但你是世上最後一個見到我的人,到時候,能否將我的屍骨投往寒江,我希望死時能歸葬故鄉。」

「你死了,那七娘和你們的孩子怎麼辦?」

江柒寒神情灰暗,再不見往日神采,「此生是我對不起她,我為了將她從邊澈身邊奪走,不惜讓她承受喪夫之痛,還讓江寧小小年紀就沒了父親。你是萋萋最信任的朋友,在我死後,能否替我照顧她?」

葉九沒有立即答應他,而是道:「七娘很堅強,恐怕不需要我的照顧,她真正希望的,應該是能夠再見到你。」

江柒寒卻搖頭說:「我這枯枝敗葉的模樣,她看了會難過的,我不想看到她難過。」

葉九看了他好一會兒,說:「現在外面都傳言你已經死了,是你安排的?」

江柒寒不答反問:「你覺得萋萋會信嗎?」

「我並不覺得她會輕信這個消息,既然我能找到你,七娘一定也能找到。」

江柒寒看向桌上的一封信,說:「你們誰都有可能找到我,但是萋萋不會。勞煩你離開的時候替我將這封遺書寄出去。」

葉九接過那封厚厚的遺書,發現上面寄信人的地址,並不是這裏。他疑惑地看向江柒寒,不明白他此舉何意,然江柒寒卻道:「萋萋如今住在奇花谷中,若你見到她,就告訴她,讓她忘記我吧。」

三日後,葉九回到江柒寒住的地方,發現江柒寒趴在桌上,身體已經涼了,他的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支笛子。桌子上擺着紙硯,紙上是一句絕筆。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奇花谷山峰,七娘站在最高處朝下俯視,遠遠地看到清歡去而復返,她身後跟着一個戴着斗笠的男人。七娘迅速轉身,從山峰上輕功落到身後的涼亭上,再跳到地面,面向來人。

「夫人!」清歡叫了一聲。

葉九立馬抬起頭來,只見青山之中七娘一襲白衣站立在眼前,忽覺恍然如夢。七娘看着他,臉上不由出現一絲驚訝之色,隨即吐出一句話。

「葉九,怎麼是你?」

葉九微微笑起來,「別來無恙。」

七娘先是出神了一會,然後連忙笑着迎了上去,「真沒想到我在奇花谷迎接的第一位客人居然是你,走,我們谷中說話。」說完又叮囑了清歡一句,「清歡,信先別寄了,先去弄幾壺酒來。」

「是,夫人。」

葉九跟着七娘來到谷中,清歡很快就上了酒來。七娘看樣子很是高興,迫不及待問道:「葉九,這些年,你們,你和小十六還好嗎?」

「老樣子,一年前我和小十六就回中原了,在京城經營了一家小酒樓,本來想找你,但是聽說你已經不在寒江閣了。」葉九說着,順便打量了一下七娘的神色。

七娘面色如常,淡淡笑道:「因為柒寒和我,都很喜歡這裏的風景。話說回來,你們怎麼想到在京城開酒樓?」

「這是十六的主意,她說東蕪太冷了,不願意再待下去,我便陪她回了京城。」葉九說到這的時候,眼中不由浮出些許無可奈何和淡淡寵溺。

七娘捕捉到他眼中神色,笑道:「看來小十六的心愿達成了,葉九可是和小十六在一起了嗎?」

葉九沉思片刻,回答道:「……算是吧,我們已有結為夫妻的打算,不過此事還早。」葉九似乎不想就這個話題說下去。

「那就先恭喜你們了,到時候一定要請我去喝你們的喜酒!對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小十六呢?」

「她不知道我來找你,事實上,她前些日子去了房厲,還沒有回來。我也沒有告訴她你在這。」

七娘疑惑道:「去房厲做什麼?」

葉九看了看她,「去見邊澈。」

聽到這個名字,七娘的眼皮突然跳動了下,而後漫不經心地問:「邊澈也回中原了嗎?他不是在東蕪待的好好的么,聽說他與琉璃定了親,想必也已成人父了吧。」

葉九臉上閃過一絲訝異,說道:「誰跟你說邊澈定了親,他是來中原找你的。」

七娘愣愣地看着葉九,邊澈沒成親?難道之前邊澈是騙她的?

葉九用複雜又不解的目光看着七娘,說:「自從聽到江湖上的那些關於寒江閣的傳言,邊澈就一直在找你……我也是。」

七娘垂下眼帘,看不出神色,「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的?」

葉九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到桌面上,是一支笛子。

七娘的雙眼倏地瞪大,她顫悠悠地拿起它,又悲又喜道:「這是柒寒給我吹曲子的笛子,他,他現在在哪?」

葉九看着她半晌,眼中劃過一絲不忍。

「我見了他最後一面,他告訴我你在這,讓我把這支笛子交給你。」

七娘握著笛子的手微微顫抖,她按捺住內心的猜測,問:「他如今在哪裏?」

「寒江,我將他的屍骨投入了寒江,這也是他的心愿。」

七娘忍了一年之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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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狂妻:樓主靠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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