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還君明珠雙淚垂

第四章 還君明珠雙淚垂

我們與山榆一起上路,三個人之間都瀰漫著隔閡。

山榆與我還說上幾句話,同邑輕塵則是一句話都不說。從山榆的雙眼裡,我竟看出對邑輕塵的輕蔑,這在過去可是從未有過。

百年前邑輕塵跳下執迷崖險些淪為妖族,即使帶回秦寧的屍體成為南秦少將軍,成為神族最厲害的捉妖師,但這個屈辱始終無法消除。他此時不在咸陽,又於秦寧轉世的我在一起,不必我回去就猜到咸陽城的流言會是如何的誅心。

從蒿里山前往後齊需要穿過秦寧,此時過了元宵,秦寧的春日也呈現出一副生機盎然,芳草如碧的景緻。

鳥獸遍地,不勝枚舉。

邑輕塵似是對這個地方充滿感慨,仔仔細細看過起伏連綿的山,蜿蜒映月的溪水。看著看著,他眼圈泛紅,突然釋放靈力在天地間尋找秦寧留下的氣息。

只是秦寧早就轉世為人,他自然什麼也探查不到。

我恍若昨日才看過秦寧的大雪,實際上卻已經過了半生。

跨過溪水,我過去和山榆生活的木屋在不遠處。

遠處望去木色如新,走進一看家中一塵不染絲毫沒有破敗的景象。

我走到桌邊一抹,雙指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我們離開了五十年,怎麼這間木屋還和新的一樣?」

山榆掩嘴一笑,道:「許是秦寧的雪女娘娘總來幫我們打掃吧!」

我知他說的是胡亂話,猜到他派人先我們一步來修葺打掃。

以山榆如今的地位與財力,他完全做得到這樣。

夕陽西下,從山坳照射的整個秦寧都如彩霞般艷麗。金光燦爛里添了絲絲紅艷,融進水裡、草色中與群獸之間。

我做好飯端上桌,這兩個都是南秦貴族,我以為他們非珍饈不吃非瓊漿不喝。可我端上第二盤菜時,前一盤已經空見底。

「你們...你們...」

山榆舔舔嘴唇,還在回味菜的味道,「我們這一路趕來此地,飢餓非常。讓你看了笑話。」

用過飯,山坳的太陽已經完全落入山下。秦寧的月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山谷里看月顯得悠遠又神秘。

我借著月色看攝魂鈴,輕輕搖了搖。攝魂鈴立刻回復給我一個空靈的聲音,知道玄奧在裡面過得不錯我才安了心。

我信步走出屋外,這些日子過得太急促,似乎很久都沒有如今這樣的感覺。

青鳥一隻一隻從雲層飛來,雖有振翅撲棱的聲音,還是安靜的有些詭異。

它們將嘴裡的玉簡一枚枚放在邑輕塵手中,轉身飛入雲海消失不見。

邑輕塵起先收到家書欣喜非常,認為遠在咸陽的邑舟還惦記他。可後來臉色越來越難看,整張臉上竟呈現出怒氣。

他不輕易喜怒,能讓他形於色的怒氣定不簡單。

邑輕塵看見我,將玉簡全都收起來。伴著我沿涓涓溪水走向大山深處。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謹慎問道:「青鳥銜玉簡而來,是平南王召你回咸陽嗎?」

我漸漸依賴起邑輕塵,想到他有一日不在我身邊,就忍不住泛起自怨自艾的心思。

邑輕塵嘆了口氣,「阿爹給我寄信,說了些咸陽的近況。十件之中有九件都是關於那位平北王的。」

他看著木屋,我心有狐疑,難道南秦的平北王就是山榆嗎?

邑輕塵徐徐道:「我們在冥界的半年,趙山榆向皇上進獻人族妖族的美女佳人供皇上享樂。皇上又是個聲色犬馬,不大過問政事的,這一下被趙山榆哄得高興,封了他個平北王。趙侯也沒閑著,兒子御前得寵,老子也跟著沾光。朝中官員大換血,他把自己的政敵貶出咸陽,心腹召回中央。現在南秦都要被這兩父子鬧翻天了。」

南秦封爵以王為尊,以男最次。山榆沒有戰功,即使世襲爵位也不可能坐上平北王的位置。平南王邑舟赫赫戰功,戎馬一生為南秦出生入死才換來如今的地位。咸陽城中人即使面上不說,背地裡也少不了閑話。

邑輕塵對我似是沒什麼防備,心中的憤怒不快通通發泄出來。

我神色逐漸凝重,在月下被他看得很清楚。

邑輕塵道:「你還要嫁給趙山榆嗎?」

我脫口而出,「要嫁,趙侯與平南王本來政見不合已久,他與趙夫人認定我是未來的兒媳連珠璣都送來了。若是現在說不嫁,山榆一定會遷怒你甚至平南王。」

邑輕塵不語,默默垂頭,半晌道:「若你不想嫁,你大可不必顧慮我。我們邑家赫赫戰功,皇上是不敢輕易動我們的。」

我搖搖頭,「自古忠臣良將怎比得過奸佞讒臣,山榆與趙侯如此,勢必要將你們邑家趕出南秦才算了。」

邑輕塵不出聲,我便抬頭望月,已是中天。

回身往山外行去,忽然眼前白衣翩翩,衣裙劃過風中。我整個人跌入邑輕塵懷中,臉貼著他的胸口。

他雙臂用力縮緊,我掙脫不開只能靜靜趴在他胸口。

邑輕塵垂頭忽如其來一陣熱烈的深吻,讓我頭暈目眩意亂情迷。

我用力將他推開,低聲道:「我早已不是秦寧了。」

一路奔出山外,風在我耳邊呼嘯。映月的溪水裡映出我的影子,我恍然分不清水中的是我還是秦寧。我扔石子砸到水中的倒影,水面泛起漣漪一圈一圈散開。

我恨我的前世為何是秦寧,輕而易舉的就可以獲得邑輕塵全部的疼愛。

我手拿樹枝,一直拍打水面,似乎這樣就能把我身上秦寧的影子全部丟棄。

可是不論我拍打多少次,漣漪停止后水裡的人還是和我一樣,我哭她也哭,我笑她也笑。

我的指尖挨到水面,她的指尖與我相互觸碰,彷彿跨越時間的長河讓我與秦寧相互交融結成一個人。

我冷靜下來開始回憶邑輕塵同我說的話,我雖然和他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我對他的了解比他自己更甚。他從沒有這些彎彎繞的心思,有武將該有的直爽率真。

我相信他一如我相信玄奧。

短短半年再見山榆的時候,他已經變得我都不認識。過去他笑就是笑,現在他的笑里藏著些我捉摸不透的東西。這叫我如何不悲傷。

我嘆息,見大山深處影影綽綽行來一人。雪色衣裙上綉滿雪花,髮絲之間絞著花甸。穿著雖簡單,足夠讓我眼前一亮。

「雪女娘娘!」

我高興的跑過去,即使鞋襪浸了水也毫不在意。

雪女早就知道我會這樣般張開雙臂迎接我,「我在山頂看你心事重重獨自在這裡坐了許久,可是出了什麼事嗎?」

我拉著她在樹下坐著,望月許久才道:「我與山榆半年未見,似是陌生了很多。」

「半年之內,趙山榆真的變了很多。昔日我見他因你不肯回到父母身邊還覺得他可靠,這半年他為了南秦的一官半職進獻了許多美人給皇帝,利益熏心和當初的人不同了。」

我愕然,不僅邑輕塵這麼說,在雪女娘娘口中我都無法再聽見關於山榆的好話。

我靠在雪女懷中,她雖是高高在上的妖神可我並不怕她,她也從不會因為我的冒冒失失怪罪我。

「雪女娘娘,我要和山榆成親了。」我目視前方的溪水,輕聲細語的說。

良久,雪女長嘆一聲,「趙山榆變成這樣,也是為了你。」

我坐正身子,凝視雪女的眸子。

「趙山榆以為你喜歡輕塵是因他乃南秦少將軍,未來的平南王。所以他拚命在南秦謀取一官半職,無所不用其極。」雪女直言不諱,一語點中我的心事,「只是他不知道,你與輕塵前世便相識相愛,到了今生雖是記憶全無,可你遇見輕塵還是會喜歡他。」

我第一次得知我在山榆的心裡竟然是一個這樣貪慕虛榮的人。

攝魂鈴在我感嘆之時忽然響起,雪女出神聽著。光陰荏苒,時光漸去,她平靜的眸子中流露出黯然。

「人語,這個銀鐲子是誰給你的?」她指尖觸到攝魂鈴,涼意頓時傳遍我的全身。

「是天狗送我的!玄奧告訴我,我和天狗是血緣親屬,所以我才能用它。雪女娘娘,我自小是在您和山榆的照顧下長大的,我想問您我阿爹...是不是天狗。」

雪女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或許顧及我身邊的邑輕塵和趙山榆,或許怕我問起爹娘為何拋下我在此。總之,雪女徐徐起身,在我的目光下走入山谷深處。

秦寧恢復了原樣,天地間只剩下我一個活人,冷冷清清與我心照不宣。

我目送月亮落下,又看著太陽升起。不知不覺,時間悄無聲息的爬走。

我站起來,回身卻見邑輕塵倚門而立,與我一般整夜無眠。

我斂了目光,寂寂進屋喚醒山榆。

他也早醒了,臨窗而坐穿著一身褻衣。

我忙轉身,覺得心如鐘鼓急奏一般亂跳。

山榆跳下床,將我拉進懷,「日後終是要成婚的,瞧自己的丈夫有何不可?」

「終是還未成婚,豈可亂了規矩。」

山榆披上長衫,張開雙臂等著我替他繫上扣子腰帶。我無奈轉身,為他做了妻子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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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規子規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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