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氣

邪氣

()爸爸也不勉強,卻用眼神示意我給祖父行禮。我老實跪下來,一連磕了幾個頭,又拿了幾塊巧克力在墳前埋上去,解釋道:」祖父你可不要怪我,來的時候除了衣服爸爸什麼都不讓事,還好我口袋裏藏了幾塊巧克力。我同學從德國國運過來的,我都捨不得吃呢。你一天吃一塊,別多吃,會壞牙……。」

「夠了!」爸爸瞪我一眼,「廢話連篇,還沒大沒小的。」

這怪不着我,對於這個祖父我是連面都沒見過,名字也沒聽過幾次,哪裏知道要說些什麼?

阿香婆婆一邊將祭品往外掏一邊笑,「沒事兒,姑爺生前就喜歡熱鬧,今天看到小少爺肯定很高興,不會覺得吵。」

說話間她已將水果雞鴨等祭品擺放到盤子裏,爸爸拿了火柴將元寶紙汽車的慢慢點掉,莫旭在旁偶爾添把手,我則是怎麼看都顯得多餘。

爸爸言簡賅的敘述了莫家近幾年的狀況倆不再多說,反倒是阿香婆婆,上到家裏田地增收下到我的期末成績都一一彙報過,聽得我昏昏欲睡。

一直等到傍晚六點多鐘,爸爸終於出聲打斷了阿香婆婆,將煤油倒在蘿蔔碗裏,棉線斜浸在油里點上,一盞簡單漂單的油燈就出來了。那燈芯是淡淡的桔黃,中心泛著一圈幽藍,光線不明亮但是夠溫暖,爺爺一定能靠着它找到回家的路,我想。

為防止被風吹到,爸爸特地將燈埋低了些,最後道:「爸,我們走了,明年再來看您,您要是聽得到……就有時間去看看媽。」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管祖母叫媽,臉上浮現的瞬間痛苦艱澀讓我感到很是驚訝。莫家有太多的秘密,自從我有了秘密后就從不再向打探別人的秘密,因為我不想拿自己的秘密去做交換,所以我只能站在一旁沉默。

回到祖母的住處時,天色已經黑透了,不知是否因為路程顛簸的緣故,我只覺得比往日都感覺要疲倦的多,草草用了飯便回房休息。

奇怪的是明明很困卻睡不着,七點半躺下的,直到十一點還在盯着牆壁發獃,掛鐘嘀嗒嘀嗒走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個凄婉的女聲從窗外傳來,似在吊著嗓子唱戲。

我認真聽了下,隱約能辨出幾句「你說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憶……哪知別來半歲音書絕,讓我一寸離腸千萬結……。」

又好像是有哭聲哽咽,一首曲子被唱的斷斷續續,不過大致猜得出是訴說在思念情人的事。

最後那聲音愈發悲涼,愈來愈近,最後竟像是隔着窗子獨對我演唱一般。

月光悠悠照在床頭,彷彿輕紗一樣將我罩住,千萬條細小的絲線不斷收緊再收緊。

女人停了下抽泣,片刻后又換了種唱法,凄凄哀哀道:「……枉生兩眼把那人看錯,錯把那負心郎看成有情郎。這真是一足失成千古恨,再要回頭百年長……。」

那聲音像是極細的絲線,千萬條集體向我飛襲來捲住,從頭到腳都一點不露的裹緊,然後又慢慢的收,絲絲都侵到我□里似的生疼,可是用盡全力也動彈不得,喉嚨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正當我將近絕望時,門被人推開了,一條修長的身影映射了進來,我模糊看到了一條白色的影子。

頓時胸口一松,不知從哪裏生出了力氣,衝來人吃力開口道:「有人……在唱戲。」

「嗯。」他向我走過來,腳步輕的沒有一點聲音。

「是個女人。」

「還聽到了什麼?」

「她還在叫我的名字。」我艱難的說,耳朵邊嗡嗡的響個不停,其中夾雜着女人拉長的呼喚聲,一聲又一聲。

陳生……陳生……那聲音有股神秘的力量,它牽引我掙扎著向它靠近。

束縛驀然被鬆開,我迷迷糊糊的欲爬起身來,一隻手按住了我的肩膀,「不是叫你。」

我頓了下,喃喃的說:「是,她是在叫我,我聽到了,她說她想我,要我過去她身邊。」

那隻手用了些力氣,「跟你沒關係,莫丁果。」

……莫丁果?!對,我是莫丁果,那女人方才明明喚的是陳生,怎麼會是在叫我?!

我手腳冰冷的半跪在床上,聽那女子一長一短的呼喚似人就在耳邊,隱約嗅到空氣中傳來濃濃的血腥,彷彿長了觸手似的往人五臟六腑里鑽,我捂著嘴巴伏在床沿上開始乾嘔。

「走開,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可是……。」

「我說了不是。」

隱約又聽到奇怪的對話聲,女子飽含歉意的小聲喃喃幾句,窗外便傳來沙沙遠去的腳步聲。

後來燈亮了,莫旭眼也不眨的看着我,「難受么?」

我拚命點頭,難受、噁心、莫名的憂傷和恐慌……多種感受雜揉在一起實在是令人痛苦。

「多久了?」

「……什麼?」我不解的看着他。

「像白天在墳地一樣,看到或聽到一些奇怪的東西,這種情況,多久了?」

我驚訝的差點咬到自己舌頭,「你,你怎麼知道?」

他眉毛微微動了動,卻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兀自打量起房間四周來。

我半趴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回想,這種情況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或許是五歲,也或許是四歲更早,經常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透明生物,年紀小還以為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一樣的,並不覺得害怕。

隨着年齡漸長,看到的詭異的東西也越來越多,才明白別人眼中那些東西都是不存在的,於是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得了嚴重的經神問題。

常在半夜被瑣碎驚悚的聲音嚇醒,然後看到床前飄浮着一些亂七八糟莫名的人類模樣,不說話也不做事只是睜着眼睛呆望着,彷彿我剝奪了他的靈魂一樣,於是整夜整夜不敢入睡。

時間久了,甚至開始懷疑一切,常在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自己虛幻出來的東西之間搖擺不定,於是性格日漸沉默,身體也跟着越來越差。

然而,這是一個秘密,就連爸爸都不曾知道的秘密。因為不想讓他擔心,也不想讓自己像妖怪一樣的鶴立人群。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它們的存在從來不會主動防礙我的生活,而發生今晚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令我始料未及的。

正當我想的出神之時,莫旭突然湊了過來,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左看右看,僅有五厘米的間隔讓我感到莫名緊張,「看什麼?」

「這張臉再加上那麼弱的命格,難怪出去一趟就會被纏上……,」他端詳了會兒我,薄唇吐出兩個字兒論斷,「麻煩。」

我能清晰感受到他話語中的不屑和輕視,深夜失態已經讓我感覺難堪,他竟還如此挑釁,便用力推他胸口,「再麻煩也不用你管,走開!」

他力氣出奇意料的大,我竟然推他不動,反倒是他後來主動退開了些,懶洋洋的看着我:「你就是這麼對待長輩的么。」

「什麼長輩?你不就比我大了兩歲么,裝什麼大頭蒜?」憤怒快要使我整個人都燃燒起來。

他冷嗤一聲,對我的兇狠態度似是不屑,最終卻從褲袋裏摸了個小東西遞過來,「給你。」

我伸手接了,在燈光下仔細看了看,發現是枚很漂亮的戒指,看上去像是銀製品卻閃爍著鑽石般的冷光,外圈刻着一輪奇怪的古典花紋。

「做什麼?」我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問他。

「辟邪。」

「誰稀罕。」我不屑的切一聲,卻下意識的將東西收起來,辟邪的東西我收集多了去,不過這戒指看上去倒是個好東西,不要白不要。

「送你兩條忠告,最好永遠記着,」他的瞳孔黑的不見一點亮光,「第一,戒指不要輕易離身,第二……,漂亮東西於你而言都是極危險的,切忌靠近。」

我被他的話搞的有些迷糊,待他離開後房間復又沉入一片黑暗,我捏著那枚戒指,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沒有秘密的感覺,真好。

我對着戒指吹了口氣,它卻驚喜的發出一圈軟軟亮亮的光圈,看上去毛葺葺的出奇可愛。我將它套到拇指上,竟然一夜無夢,只覺得這是我近十年睡過最香甜的覺。

次日起床覺得神清氣爽,第一反應便是將那戒指拿出來看了又看,戴手指上覺得不太合適。想了想便將串到脖子上的細鏈里去,那上面本來是一個朋友送的銀制十字架,和那戒指串在一起竟然十分和諧,真是出人意料的收穫。

「咦?」早飯吃了一半,我才發現以面的位置居然是空的,便問阿香婆婆,「那人呢?」

「二少爺啊,昨晚就走了,小姐正難過呢,早餐都沒有胃口吃。」

我一愣,「昨晚走的?」

「是啊,小姐怎麼挽留都不肯。」

我支著筷子愣在那裏,「昨天半夜還怎麼感覺還看到他了呢。」

天……不會昨天晚上看到的是那種東西?想想脖子裏的戒指,真是讓人頭皮發麻。

阿香婆婆道:「哦,二少爺本來是提前走的,結果半夜居然轉了回來,說是有東西忘記拿了,可我看他離開時都沒多拿什麼東西啊。二少爺這性子,可真夠沉默的,和小姐不像,跟姑爺也不像……。」

這麼說來……莫旭半夜轉回來的原因,是為了我么?我小心將脖子裏的戒指掏出來看,耳邊又迴響起他清冷的聲音。

「理論上我現在心理壓力應該比你大。」

「你就是這麼對待長輩的么。」

「送你兩條忠告……。」

莫旭……小叔叔?下次如果當面叫的話,他臉上表情肯定會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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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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