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我
這個世界沒有神，就算有，也早就死在了萬萬年之前。
生活在這個世界裏的人，只相信自己，只相信科技，只相信數據。
一切怪力亂神者，被稱為愚鈍者。
哈地力，大雪山
瑞亞覺得飢餓，她已經許久沒有感覺到這種滋味了。
在荒蕪的世界裏，彷彿只有冰冷和孤獨與她相伴。
萬萬年過去，她早就忘卻了自己是誰。
唯有一隻瞎了的眼，在告訴她曾經經歷的殘酷。
也許，她曾有什麼仇人，也許，她成功擺脫了他們。
但她隱約覺得自己是不正常的，因為沒有人能活這麼久。
哦——她是人嗎？
瑞亞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她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活着，但是執拗地，她想要活下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在冰雪裏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偶爾，她也會夢見從前的事，但已經太過遙遠，只能記住一些零零碎碎的影子。
在夢裏，她曾經高高在上，俯瞰著眾生，她曾見過無數生死離別，但她從不會動容。
因為她是——
是什麼呢？
瑞亞覺得心裏難受，她忘了許多重要的東西。
她在這裏孤寂太久了，她被埋在雪堆里，沒有人路過這兒，也沒有人解救她。
但是在萬萬年之後的今天，她卻突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靴子踏在雪地上，發出柔軟而沉悶的聲音。
瑞亞從睡夢裏睜開眼睛，她唯一完好的右眼閃過一道渴望的光芒。
她試圖扒開將自己掩埋的大雪，發出極其輕微的猶如小獸般的叫嚷聲。
在冰封之下，她的臉頰十分蒼白，但是卻依舊有餘力露出微笑。
「我想活着。」
「救我。」
她聽見自己口中說出一種語言。
而話出口后，前面就要路過的旅人突然停下腳步，為首的女人疑惑地回頭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一大漢驚恐道：「老大，你不會逗我吧？這兒可沒活人！」
「那是什麼！那雪在動！」
幾個雇傭兵都露出驚訝的表情，在這樣的溫度下，是不可能有活物生存下來的。
為首的女子率先拔出劍，用劍尖挑起一捧雪，下面的動靜仍然沒有停止，女子皺眉道：「給我挖！我倒要看看什麼東西藏在下面！」
雇傭兵「哎喲」一聲，紛紛拿出工具來挖雪，過了沒一會兒，冰雪掩埋之下的少女終於了露出了面容。
女子一愣，她以為藏在下面的是什麼怪物，沒想到卻是個人？
這個少女看上去實在是太瘦小了，但是五官意外的精緻——如今星際時代里沒有人長得不好看，但是這個女孩長得卻是更為出類拔萃的漂亮。女子甚至可以想像出往後長成后這女孩的奪目。
瑞亞張開乾涸冷凍的嘴唇，她幽深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嘴唇輕輕抬起，說了句什麼。
女子低頭一聽，才聽清楚她所言的是「救我」。
剩下幾個雇傭兵問道：「老大，怎麼辦？我們是把她丟在這裏還是怎麼樣？」
女子從來無利不起早，但是她不知怎麼的，還是猶豫了下，說道：「帶着，先回貧民窟。」
他們出身貧民窟，是貧民窟里少數出頭的雇傭兵。
這個少女看上去衣着奇怪，不一定是什麼落魄人家的孩子。但是既然落在了她手裏，就是她的物品，以她的相貌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女子這般琢磨著，忽略了之前一閃而過的奇異情緒。
彷彿人類憧憬着什麼，彷彿骨子裏的仰望，彷彿一眼萬年的祈禱。
而我們都已故去。唯有你，還銘記着曾經。
瑞亞再度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身邊還站着幾個婦人，其中一個婦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彷彿在看什麼待價而沽的商品。
而之前救她回來的幾個雇傭兵正叼著煙靠在門檻邊。
瑞亞艱難開口道：「謝謝。」
她的嗓子由於長時間沒說話，有些壞了，此時正艱難地發着音節。「謝謝救了我。」
女雇傭兵吐出一口煙圈，說道：「我叫方希。是烈日雇傭團的團長，你是什麼人？從哪兒來？」
瑞亞撇著頭，似乎思索著會兒，才說道：「我叫瑞亞。」
「姓什麼？」
「林……林瑞亞。」
「你來自哪裏？」
瑞亞沉默了一瞬，她腦海里出現一幅圖畫，她對那個星球眷戀着，對那片土地依戀着。
她說道：「我是藍星人。」
方希詫異道：「藍星？你做夢吧？」
誰不知道藍星是記載在星球史上的過去式，現在哪裏來的藍星？
但是瑞亞誠懇又執拗地重複道：「我是藍星人。」
得，這女娃娃腦子不好使，估計價格要跌一跌。方希心想。
但是，接下來瑞亞彷彿看透了她的想法，一雙清澈的眼睛直視着她，說道：「我可以留在這裏嗎？我會幹活。」
這時候，婦人笑眯眯地開口道：「不用你幹活，你這麼好看，只要你乖乖的，討喜些，就行了。」
卻見瑞亞搖搖頭，堅持道：「我想留在這裏，我會幹活。」
瑞亞又道：「我不會討人喜歡，我不會很乖，但是我會努力掙錢活下來。」
自從在這個地方醒來后，無數關於這個星際時代的記憶都朝着她奔涌而來，她一面不動聲色地接受了，一面吸收著全部常識，和婦人簡單地談著話。
她不知道自己曾經的脾氣是怎樣，但是她現在覺得，自己的情緒已經掀不起一絲波瀾。
她再次請求道：「請讓我留在這兒。」
說罷，一道藍色的幽光從她眼中閃過，所有注視着她的人只覺得腦海里一陣模糊，彷彿什麼東西被篡改一般。
婦人茫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好。」
而方希詫異地看了眼婦人，微笑道：「就算這樣，錢還是要付的。我們烈日雇傭團從來不做虧本生意，希望您能付清她的價錢。」
婦人眼中閃過一陣迷茫，她僵硬地回答道：「好。」
第二天，誰都知道，貧民窟出了名的摳門女人賀蕾雲居然主動花錢買了個孩子，孩子很漂亮沒錯，但是轉頭就讓她幹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