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喜相逢 淚難干

一心念著父親的安陽收回思緒，趕緊與陳伯道別，風風火火地趕往前線。

大青山由一片連綿不斷的高山低谷組成，是一道天然屏障。

可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居然在如此高山峻岭間留下了一片內外皆通的低矮緩坡，也就是大晉與陳國自古往來的唯一通道。這場戰爭無疑就在此地展開。

午時前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大青山腳下，安陽抬手遮棚看了看眼前的高山。

這片大山除了面前的這個緩坡，其他地方山勢險峻，林木茂密。

深山密林中各種毒蟲猛獸自然不會少，所以就算偶爾有人不怕死地從其他地方翻山，成功係數也是極低的。

望著就在遠方的黑壓壓的營寨，安陽百感交集。四年了，終於又要見到父親，那心情無法用語言描述。

她回頭看了一眼弟弟，雖然少年面目依然清冷，但眉眼間已有猶豫。對於一個無法記起全部往事的他，安陽不知道此刻心情如何。

「東旭，可還能記起父親的模樣？」安陽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安東旭微微點頭：「印象模糊，稍有輪廓。」

安陽看著有些尷尬的弟弟，鼓勵地點點頭：「這樣就足夠了，不可能一下記起那麼多。這已經很好了。父親從小最是寵愛你，但是對你也一直更加嚴厲。」

安東旭嗯了一聲，便轉身驅馬朝後面的拓跋香去了。安陽看著弟弟反向打馬，知道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在安東旭心中父親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她不得而知，但能感受到弟弟對她的依戀。

自從得知了她是他姐姐，安東旭似乎總是喜歡有意無意地跟在她身後，不願離開。

小丫頭拓跋香估計要吃她的醋了。果然安陽看到了拓跋香望過來的目光。安陽回她一個微笑轉身繼續前行。

大概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這看著就讓人人血沸騰的戰地軍營。今日沒有戰事，可能是昨日那一戰彼此都疲憊了。

「一般來說，只要對方不主動出擊。大將軍不會主動攻過去，而且我們這邊也不是一定要對對方趕盡殺絕。」幽蘭驅馬來到安陽身邊把東方燃擠到了後面。

「大將軍說只要能把敵人趕回去，盡量不要取人性命。畢竟這一戰非將士們所願，都是天子意，百姓無奈。」

幽蘭說著嘆了口氣：「說來容易，但兩軍對壘，豈能沒有損傷。那可是生死之戰，不過是盡量留人一命罷了。」

安陽看著表情沉重的幽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幽蘭說的沒錯，那是你死我活的拼殺，可不是演武場上比試，點到為止。

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有此一說，難道他知道外祖母是陳國公主？但那也無法阻止這場戰爭啊。

隊伍在靠近最近的營寨五里的地方，已經明顯感覺都周邊氣氛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裡有問題。沒一會兒就看到前方有小隊人馬趕了過來。

看著朝這邊飛奔過來的鐵甲將士，安陽倒吸一口涼氣。果然軍營不同於其他地方，嗅覺如此敏銳。

「你們在此不要動，我先過去交介面令和信令。」幽蘭說著朝身後擺手，示意大家止步，然後驅馬趕了過去。

看著幽蘭漸行漸遠，安陽扭頭看著趕上來的東方燃：「沒想到我們到處找不到的香蘭居然這麼厲害。她的馬騎得那麼好。」

東方燃把馬往安陽騎著的小馬旁靠了靠：「羨慕？下次我教你。你也可以，不！會比她騎得更好。」

說著竟大手一撈，把安陽從小馬上提到了自己的馬上，攬進懷中。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但有人動作更快，只見眼前一晃，安陽竟然被安東旭一手抓住帶回了自己的小馬上。

東方燃對上了與安陽同乘一馬的安東旭的眼眸。他有心發怒，但回頭看看身後那一百來號人，終究是咬了咬后槽牙，放棄了。

安陽扭頭看了看護著自己的弟弟，又看看氣得吹鬍子瞪眼的東方燃，掩唇輕笑。

東方燃瞪安東旭的眼睛轉向了安陽：「你還笑！也不管管你這以下犯上的弟弟。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姐夫的？」

「我弟弟哪裡錯了？你現在還不算他姐夫。等是了再來跟他理論吧！」安陽故意氣他。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有了弟弟連夫君都不認了？」東方燃不過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少言寡語的安東旭突然開口。

「沒有三媒六聘，父親還不曾同意。你豈能如此明目張胆，毀我姐名聲！」

東方燃一聽火騰地一下就冒起來了。要說他這輩子最怕什麼，那可能就是怕有人提到他們二人名不正言不順了。

但那不是他的錯，誰讓那個可惡的靖王把他的心尖尖給抬過了靖王府，還不珍惜呢！

如果當年靖王真的一心一意待安陽，東方燃覺得自己可能就真的放棄了。畢竟自己中的蠱毒沒有解藥。他也不想他日他去了，留安陽一人孤苦無依。

可是司馬靖他三心二意，安陽也不是逆來順受之人。那他就不想再讓了。

至少他活著的時候，安陽還是有依靠的，總比一生都孤單好得多。

今日她的弟弟居然說他毀安陽名聲，他心中憋著一股悶氣，發泄不出來。

「你小子不會是想認司馬靖為姐夫吧？你可知他是什麼人？可會一心待你姐姐？」東方燃心中惱怒，語氣也就沒那麼好聽了。

安東旭沒想到這傢伙會突然發火，他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

安陽看東方燃氣得臉都紅了，趕緊把安東旭趕回拓跋香牽上來的馬上。

「你那麼凶幹嘛？東旭又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他也沒錯，我會想辦法把那件事解決了。」

安陽的話讓東方燃心裡稍安，小丫頭沒那麼無情就好。其他人的態度他懶得管。

「你自己知道就好！」東方燃說著打馬往前走了幾步，不想一支帶著鷙尾的響箭呼嘯而至，直取東方燃面門。

東方燃趕緊一個側身躲過，抬頭看向前方。就見前面正舉著一面紅色綉有特殊圖案的小旗往前跑的幽蘭，突然勒緊了韁繩驅馬趕了回來。

「不是說了讓你們在此等候嗎？不要跟過來，這附近埋伏著很多弓箭手。你們不想被射成篩子就不要亂動。」幽蘭說著瞪了東方燃一眼。

東方燃被小丫頭凌厲的眼神嚇了一跳，竟有幾分敬畏。他不得不氣餒地調轉=馬頭往回走：「我回去總可以吧？」

「不可！」幽蘭的聲音都變了，她急忙揮動手中小旗：「你們原地待命。這麼多車輛怎麼不被人懷疑，不可以亂動。都不要動，等我回來接你們。」

東方燃無語，原來軍營重點如此多的講究，他還真是沒想那麼多。

看來安大將軍果然非同凡響。這裡離營地至少還有五里的距離吧。就算這幾十輛車上全是火木雷石，也炸不到他軍營啊！還真是防範嚴密。

他抬頭望向周圍，這裡林木算不上多麼稠密，那些人藏在哪裡了呢？雖未謀面，東方燃已經有些佩服大將軍的非凡能力了。

幽蘭去了很久才匆匆趕了回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一隊人馬，他們手拿長槍長刀，逐車檢查車上物資。

「這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你沒說我們是誰嗎？」這次東方燃倒是學乖了沒吱聲，拓跋香有些忍不住了。那樣的檢查把很多糧袋都捅破了，糧食灑了一地，看著著實有些心疼。

一路上他們看到那麼多流離失所的百姓忍飢挨餓，他們都不曾捨得給他們分發一點兒，就是怕他們戰場上的將士沒飯吃。

可是現在灑了一地實在太讓人心疼了，她有些不能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幽蘭上前攔住想要阻止的拓跋香：「姑娘莫怪，這是軍令。戰場上不比其他地方，這裡的將士可是隨時都面臨著生死，必須檢查。」

拓跋香鼓著小嘴看向安陽，安陽微微點頭：「查吧！不論是誰都必須檢查，畢竟萬一我們帶的糧食里有被動了手腳的呢！」安陽說著還下馬來到那些糧草中逐一檢查有沒有藏毒。

好在經過檢查一切正常，拓跋香氣嘟嘟怨懟道：「我說了沒問題吧！多此一舉，浪費糧食。」

裝糧的麻袋被再次捆紮好並往前趕路，不想那些檢查的兵士竟然沒有都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整理地上散落的糧食。拓跋香更加不解了，她一面驅馬前行，一面忍不住不住回頭：「都髒了，還能吃嗎？」

拓拔雷看著妹妹的小表情終於忍不住笑了：「大將軍果然非常人能比。本皇子受教！」

其實拓拔雷早已封王，只是他還一時不太習慣自稱「本王」。

拓跋香白了兄長一眼：「你來湊什麼熱鬧？」

拓拔雷難得開懷大笑：「安大將軍這叫縝密，你不懂。但他們也不浪費糧食，你看他們不是在過篩嗎？」

拓跋香再回頭時看到的就是把散落的糧食收起來過篩的將士們。她動了動唇，終於沒在言語，打馬追安陽去了。

拓拔雷看著妹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安振遠得知安陽來到軍營時，正在和幾位將領討論防禦工事。聽到來人稟報京城安小姐來了，他身子一顫僵在了那裡。

「沒搞錯？哪個安小姐？」他的聲音都顫抖了。女兒安陽據說已經痴獃，那這個安小姐難道是那個安佳音？他們父女本就沒見過幾次面，感情還真沒多少。

她會來軍中看他嗎？怎麼想都不太可能。他盯著傳令兵有些不敢置信。

「籌糧官馮幽蘭馮大小姐來報，安陽小姐壓糧來了。」傳令兵聲音不大，卻如平地起驚雷，不僅安振遠被震驚，就連跟隨他多年的在座兄弟們都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馮幽蘭沒有讓人通報說靖王妃來了，也是因為知道了安陽的一些近況，畢竟二人聊了很久。

「快！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接啊！」馮將軍第一個反應過來，推了安振遠一把。

安振遠顧不得其他，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抱歉！」

看著風一般奔走的安振遠，馮恩眼睛濕潤了，當年意氣風發的安大將軍終於又回來了嗎？一個才四十歲的大將軍短短四年就漸顯老態，像今日這般如毛頭小伙一般奔跑還是多年前的事了。

當安陽等人趕到軍營門口時，安大將軍已經氣喘吁吁跑了過來。看著一頭白髮，眼角竟有了皺紋的父親，安陽再控制不住情緒，衝上去抱住父親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