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離家出走訴委屈

八 離家出走訴委屈

又是創新。

這邊聽著李老太爺的話,秦嫿染只覺得萬般頭疼,畢竟以前中規中矩的日子過多了,她也從來都沒覺得有哪裡不好,眼下實在難以贊同李老太爺的想法。

可之前兩人已經鬧了幾次不愉快,秦嫿染也沒有繼續惹人生氣的想法,只含含糊糊應了一聲,隨後就繼續忙手上的活計。

李老太爺看她這般模樣只覺恨鐵不成鋼,可秦嫿染是他帶大的,最知曉那驢倔的脾氣,乾脆也冷哼一聲不再理他。

大廚房裡就兩個人,彼此之間不說話,就顯得更加寂靜,趙禮進來的時候還一愣,隨後就覺得有些好笑。

「你們這祖孫倆又在鬧什麼脾氣?」說著一邊挽袖一邊走到秦嫿染這頭,又道:「你外祖父年歲大了,有什麼觀念與你不同的那是自然,你就先退一步,哪有那麼多的氣?」

這話是在給秦嫿染遞台階,若是在往常,她早巴不得就下了,可這次卻不同,偏又冷哼了一聲,往旁邊去了。

李老太爺一見這個那還得了,拿著菜刀就指向她,罵道:「小兔崽子,我現在管不著你了是不是?」

秦嫿染也是知道怵的,當即往後頭退了好幾步,色厲內荏地昂起頭來,「你若看我不喜,只將那黃毛小子收作你孫子就是,幹嘛看不慣我還要硬撐?」

「我看你不慣這麼些年,你不還是好好在這兒?養你這麼大說你幾句還不成了?」

李老太爺就是這麼個脾氣,以前秦嫿染對上他這難聽話也是嬉皮笑臉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就眼圈泛紅,低頭就跑了出去。

後頭李老太爺還罵罵咧咧的,趙禮趕忙上前勸,秦嫿染卻連頭也沒回。

「老爺子又不是不知她這脾氣,可不都是隨了你的,你與她置氣做甚?」趙禮伸手在他背後順著氣,一邊勸道。

你老太爺又咣咣地拍了拍桌子,一張臉都氣紅了,「我還不是為她著想?這小小年紀活的比我一個老頭子還古板,以後會如何是好?」

趙禮已經四十多了,自然說不出秦嫿染有李老太爺顧著這種話,畢竟近八十歲的老人還有幾年活頭?大半截身子都埋進土了,對晚輩恨其不爭那也都是平常事。

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趙禮也只能勸他:「她才多大年歲?你非讓她要闖出一片天地來,她也根本沒法理解。等再過兩年她懂事了,有些事你不說她都明白。」

李老太爺擺了擺手,「你也不必勸我,這丫頭是什麼脾氣我清楚的很,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膽小著呢。何況我這把年紀活一天算一天,別說是過兩年了,就是今晚一覺睡過去,還見不見得著明兒的太陽不知曉,我還等什麼過兩年?」

「那你也不能讓她頃刻就明白你的意思吧,再等等。」

李老太爺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人的成長畢竟是很漫長的一段過程,就是把那些道理拆開了揉碎了,秦嫿染也不見多久能吃得通透。

「可我就是怕呀,她爹娘到現在也沒給過一個信,我權當他們死了。可我又能活幾個年頭?這真要留他一個人在世上,我怕她一個人挨不下去。」

李老太爺說著已是抹起了眼淚,趙禮瞧著也難受得緊,在旁邊輕嘆了一聲。

「李家有那麼多人呢,還能真不管她?」

「李家?」李老太爺冷哼了一聲,「我那兩個兒子如果能靠住,我早早就頤養天年去了,還能在這兒受罪?」

說著一抹眼淚,抄起菜刀繼續忙活了起來,「人這一輩子啊,能靠住的也就只有自己,養兒防老那都是屁話。」

涉及李老太爺的家事,趙禮也不好在旁邊繼續多說什麼,只也跟著他忙了起來。

沒多久前頭開過門,李瑛玥拿著擦桌的布巾回來,剛想問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趙禮就朝著她招了招手。

「去嫿染那兒看看。」

李瑛玥聽著奇怪,可再一看李老太爺那沉下去的臉色,心中立馬就是門兒清。

「真氣上了?」李瑛玥小聲問道。

畢竟秦嫿染自小最為敬重她這外祖父,壓根就沒與他鬧過幾次真的。

然而趙禮點了點頭,小聲道:「估計還是鄭嵩雲的事兒叫她心裡不快活,你去勸勸。」

李瑛玥點點頭,也不敢繼續耽擱,趕緊跑去秦嫿染那屋,卻見她拿花布打了個大大的包袱,正往裡頭塞著自己的衣裳。

「小姐這是做什麼?」李瑛玥問出口還覺得有些好笑,拿過她手中的衣裳又疊了回去,打趣道:「鬧離家出走那可都是多少年前的把式的,咱大祁現在不興這個。」

秦嫿染瞪了她一眼,當即扯過那件衣裳胡亂往包袱里一塞,「關你何事?邊兒去,別擋事兒。」

說著還稍稍推她一把。

李瑛玥順勢坐在地上,就那件衣裳和她拉扯起來。

「小姐想好了,李記食府這麼大家業呢,你就棄了?」

秦嫿染抹了抹眼,咬牙切齒道:「誰稀罕!」

隨後又收得更起勁。

知曉不能把人惹急了,李瑛玥也就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經和她說起來:「不就是一個鄭嵩雲嗎,小姐和老爺那是親爺孫,還比不過他去?」

「好端端誰要與他比了?我走我的,和誰都沒關係。」

秦嫿染還在賭氣,李瑛玥也沒什麼辦法,正要再開口說上一兩句,卻聽身後一聲低斥。

「讓她走,我都要看看她能走到哪去!」

原先眼眶中還憋著淚呢,這聲音一出來,秦嫿染的眼淚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往下掉,顯得可憐又委屈。

她就蹲在那兒,讓李老太爺恍惚間記起了許多年前。秦嫿染剛來這兒的時候,也是如同現在這般,一個人窩成小小的一團,抽抽咽咽地讓人心疼。

李老太爺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慢慢蹲到了她身邊去,像以前一樣揉了揉她的頭頂。

「你若是不喜歡鄭嵩雲,明兒我打發了他去就是。」

比起生氣,秦嫿染更加受不得李老太爺放軟語氣,隨時撲到他懷裡就是放聲痛哭。

「我不是不喜歡他……我就是……就是……」

一個「就是」說了幾遍,腦子卻如同被漿糊粘住了一般,怎麼都轉不過來。李老太爺年紀大了,也不懂這些小女兒心性,只是拍著她的背,過了好半晌才讓她止了大哭,只不停地打著哭嗝。

「我就是不想外祖父總提那什麼創新,好似我多無用一般。」

說到底果然還是這個原因,李老太爺只得長長嘆了一口氣,隨後也和她說起了心裡話。

「外祖父確實年紀大了,有時候總好念叨,可說到底啊,這也不過只是我一個未完的心愿罷了。」

見他說起從未說過的話,秦嫿染也靜靜地聽著。

「我年輕的時候啊,可沒少被你太爺爺打,可是再怎麼樣也沒把我打服,我走南闖北跑了那麼多地兒,就是心想著天下這麼大,總歸有我沒見過的東西。」

「我在外頭走了幾十年,沒送你太爺爺太奶奶最後一程,讓你外祖母操了一輩子的心,到頭來連那三個兒子都不是我拉撥大的,我落下的是什麼?是這一生的悔恨。」

李老太爺說著已然是老淚縱橫,幾十年前爹娘那一句句勸告似乎都在耳邊,妻子也屢次跟他哭訴自己挨不下去了。還有那三個孩子,他們年幼時也曾經眼巴巴地瞅著自己說別走了,甚至是在大門口抱著他的腿哭求,李老太爺去一次都沒有回頭。

他這一生都是自私的,沒有讓爹娘過上一天好日子,卻讓妻子為他操了一輩子的心,也不怪老三早早就離開了家,大抵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我這輩子造的孽啊,太多了,臨了就算幡然醒悟,死了的人哪裡還會曉得這些?我不奢求他們能原諒,到地底下我該還的一樣都不會少了他們。可我這一輩子失去那麼多,總不能一事無成吧。」

「所以我這最後的心愿,就是想找個腦子活泛兒的人,替我完成我沒能完成的事情,不求有多回報,至少等我死的時候回想這一輩子不至於窩囊到一事無成。」

聽了這麼多,秦嫿染若說心中完全沒有感觸,那肯定是假的。可是仔細想來,無論是站在父母、妻子、兒女的立場上,李老太爺都沒能做到稱職,她實在是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至於他之前說的那些有關於自己心愿的話,秦嫿染再三思慮一番,還是難言愧疚地說道:「我害怕我做不好。」

不是沒興趣,而是害怕做不好。

李老太爺到這個時候才算是真真正正明白過來,秦嫿染這性子裡頭最著急的不是古板,而是膽怯小心。對未知的懼怕,讓她怎麼也沒辦法踏出那一步。

「罷了,」李老太爺又揉了揉她的頭,這一聲「罷了」也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秦嫿染聽。

「若真的害怕,咱們不做就是,外祖父不會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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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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