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成色不足膽量湊

六 成色不足膽量湊

好不容易扣住了盤子邊緣,秦嫿染也是鬆了一口氣,只是聞著那池子裡頭明顯的酸味,那口氣又被她提了起來。

「昨兒晚上吃過之後我就帶嵩雲出去消食了,這不是忘了收拾,才一大早的過來。」

避重就輕地說了一番,秦嫿染就動作麻利地轉身收起桌子,生怕李老爺會因那一桌難以下咽的菜怪罪鄭嵩雲。

畢竟李老爺脾氣火爆,旁的是也就罷了,一旦遇到廚房的事情叫他不如意,定少不了一通怒罵懲罰。

秦嫿染以前可沒少因為做菜時犯錯被他罰,訓上小半個時辰都是輕的,有時候一個錯誤若犯多次,甚至還要拿竹板打手心。

偏偏懲罰之後還得練習刀工顛勺一類費手的事兒,真要說噩夢也不過如此。

可怕什麼來什麼,這廂秦嫿染才匆匆忙忙將幾個碟子端上案桌,那廂李老爺竟然已經看了個仔細,拿起勺子撥弄著一碗蛋羹,就微微蹙了眉。

「這是你做的?」李老爺問道。

秦嫿染仔細打量起那瓷碗裡頭的蛋羹。

因為放了一晚上的緣故,裡頭已經滲出了一層油水來,蛋羹此時也軟趴趴的,看著賣相著實不好。

可若要以隔夜為由為這明顯失敗的蛋羹開脫,秦嫿染卻也實在是說不出這種話來。

畢竟一碗成功的蛋羹,且不說香與味,單就外象而言,色澤必定是微微的金黃,更要細膩無孔,嫩滑微彈。

而眼前的這碗卻密密麻麻都是大小的孔洞,一眼瞧過去真叫人覺得噁心的很。

想想自己之前做的那明顯賣相不錯的蛋羹,再看看李老爺的臉色,秦嫿染只覺得手心隱隱作痛,在被打之後還瞞不住這件事情以及全盤拖出這兩樣選擇之中,最終還是選了後者。

「嵩雲做的。」

一句話說出來,李老爺面色卻無多少變化,只是用手沾了點外頭那層水放入口中,吐掉之後又去看桌案上的盤子。

「這隔了一晚上都搜了,外祖父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就是,仔細吃出毛病來。」秦嫿染一見他嘗蛋羹就嚇了一跳,此時趕緊勸了一句。

李老爺卻沒理她,只瞧著那桌案上的磁碟,眉心微微舒展開來。

「糖蒸蛋,豆角丁,炒黃瓜絲兒,拌韭菜。這小孩兒鬼點子還真多。」

瞧他面上笑意連連,好似十分無奈又覺得欣喜,秦嫿染當即就愣在當場。

誰料李老爺接著又道:「以後晚飯就給他做,你給他打下手,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說罷轉身離開。

愣了一早,直到那麵疙瘩放到桌上,鄭嵩雲在對面呼嚕呼嚕地吃起來還挑三揀四地說淡,秦嫿染才回過神來。

再一想李老爺之前所說,秦嫿染便直接黑了臉色。

「嫌淡了你就別吃,自己做去。」說完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轉頭就走。

讓自己給一個不會做菜的毛頭小子打下手,秦嫿染這口氣怎麼也順不下去,思來想去還是李老爺說的那句「鬼點子多」,秦嫿染現在可謂是煩悶不已。

偏李瑛玥還跟她來賣關子,扯了扯秦嫿染的衣袖,便神秘兮兮地說道:「半年前咱們這兒有一位王慶王大廚,小姐可記得?」

提及王慶,秦嫿染明顯被轉移了注意,朝著李瑛玥嗤笑一聲,「在我李家待了兩年,卻只知混吃等死半點用處也沒,憑他也配稱上一句大廚?」

「是是是,他可不配。」李瑛玥連聲附和,轉而又道:「可咱們說不配也算不得什麼,王慶這人最會嘴上那一套,當初二爺不也是聽信了他的話,鬧得咱們李家被倒打一耙,連帶簽下的保密契書都給撕了。」

這王慶不是什麼好東西,拿錢不做事這都不說,保密契書撕毀過後,他更是以在李記食府的分家作為噱頭自個兒開了間鋪子,可以說臉皮極厚。

但這件事情畢竟過去半年之久,外祖父懶得多管,秦嫿染亦沒把這人放在眼中,此時有些不耐地問:「你提他作甚?」

李瑛玥慣愛打聽,此時見秦嫿染不以為意,面上就生出幾分得意之色,湊近了道:「小姐有所不知,咱們李記食府在遠溪鎮也算大有名氣,旁的不說,只這百年老鹵一樣,便是誰也越不過去的。」

李記食府乃李家百年營生,李瑛玥這般誇讚,自小在李家長大的秦嫿染當然十分受用,連帶著之前被她打攪也忘了,揚起下巴回了句「那是自然」。

誰知話音剛落,李瑛玥便又道:「可若除去滷味一樣,李記食府就比不過明月酒樓了。小姐也知曉明月酒樓的掌柜幾次來李家想重金買下鹵方,明裡暗裡用了不少法子,哪怕是讓李家每日多做一些供給酒樓都想到了,可見其對咱家滷味的執念。如今王慶非說自己也會這一手,帶著鹵方就進了明月酒樓做掌廚,可讓那掌柜好一番得意。」

李瑛玥說著自己都有些憤憤不平,反觀秦嫿染,卻根本不大在意,「李家的鹵方藏得仔細,怎會讓他輕易學去?我猜這八成又是明月酒樓的噱頭,掀不起多大水花。」

「小姐可別小瞧了他,明月酒樓的掌柜是多精明的人?王慶若沒兩把刷子,哪裡能騙過他去?何況婢子今早也去街上打聽過了,明月酒樓這兩日生意不錯,大多都是為了嘗那滷味去的。」

聽到此處,秦嫿染也在意幾分,隨後又想起自己那沒挑完的茴香,忍不住又瞪了李瑛玥一眼。

李瑛玥是個機靈的,立刻就想起昨日害她手抖的賬還沒算,趕緊道:「老爺以前不是總說,這調料多少沒個定數,小姐若是不小心放多,撥去一些就是。」

「你說得倒是輕巧,一道菜若是料放多了,那味道定然有差別。咱們李家的鹵方可精細著呢,用料稍有不慎,可就不是原本的風味了。」

李瑛玥聽得腦袋生疼,趕忙勸道:「婢子又不懂這些,小姐說什麼便是什麼。只不過王慶的事情可不能等,再過幾日,咱們這兒的生意豈不是都要被搶了去。」

明月酒樓菜式多樣,價錢不貴,地方還寬敞舒適,再加上每日大堂都有說書,本就是李記食府比不過的。若他們連滷味一道學了去,李記食府的生意只怕要大受打擊。

而秦嫿染前頭雖說得篤定,可心裡到底是擔憂的,思來想去今日心情鬱悶,不找點事情心裡也不安生,當即就站了起來。

「去換身男裝,小爺帶你砸場子去。」秦嫿染一邊說,一邊從箱底拿了件男子裝束來,再使一把摺扇,與李瑛玥偷偷從後門出去。

遠溪鎮臨近皇都,雖只是小鎮,卻也繁華地緊。自轉入街頭,周圍吆喝的聲音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小攤小販賣什麼的都有,卻往往只那些新奇玩意兒能留住人。

而明月酒樓作為鎮上第一,自然是賓客滿座。

秦嫿染這一身不算華服,料子卻也不錯,往那兒一站便有小二迎了上來,「小的引客官去坐。」

秦嫿染冷淡地應了一聲,舉手投足間,還真有幾分誰家少爺的氣勢。

「聽說明月酒樓新出了滷味,與李記食府的不相上下?」秦嫿染問。

那小二也不知怎得,聽見這句,面上常掛的笑意便是一僵,隨後才道:「這滷味是有,可后廚今日有的,也是昨天剩的了,不甚新鮮,客官不如點些別的?咱們明月酒樓的招牌菜可足足有數十樣,包客官嘗了不會後悔。」

秦嫿樓本就是奔著滷味來的,旁的菜又如何能入眼?於是擺擺手道:「昨日的既然不新鮮,那拿今日的就是,難不成你這麼大一個酒樓,作為招牌的菜卻只有昨日有而今日沒有?」

大堂之中雖是熱鬧,可秦嫿染聲音不低,離得近些的倒也能聽見,當即就有幾個轉過身來瞧熱鬧。

小二面上也有些掛不住,趕緊解釋:「今兒早上大廚新做了鹵湯,卻未料被人失手打翻,這才做不成滷味。」

「這鹵湯向來都是越鹵越香,今兒新做,味道也好不了。你不妨拿昨天的讓我嘗嘗,銀錢一樣給你,我不過是挑嘴,今兒想嘗,就一定得嘗到罷了。」

說昨日的不新鮮,也不過只是個託詞罷了,其實今早王慶確實做了不少滷味,只是成品不及往日,后廚那兒掌柜還在大發雷霆。

小二一想到這兒就有些犯難,誰知秦嫿染竟直接解下了腰間的錢袋,裡頭銀子不輕不重砸在桌上,光聽聲響便知不少。

「小爺有的是銀子,不會缺了你,讓你上菜你只管上就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小二也是騎虎難下,於是說和大廚商量一聲,這就下去。

而秦嫿染不知的是,在她拿出銀子時就已經被人盯上,可她惦記著王慶偷鹵方的事情,壓根不及多想。

反觀后廚那邊,等小二戰戰兢兢地進了廚房,就見王慶與掌柜兩邊分庭抗衡,忙活的其他掌廚與幫廚亦是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自己被遷怒。

「沒眼色的東西,前頭忙成了什麼樣子,你來后廚添什麼亂?」一見小二,掌柜滿腔怒火就發了出來,惡狠狠地罵道。

小二簡直有苦說不出,往後退了一步,這才道:「前頭來了位公子,說是對酒樓的滷味感興趣,硬要咱們上一盤。」

「滷味?」掌柜聽見這話更是氣極,直接推了一盤鹵藕過來,「你自己瞧瞧,就這貨色還好意思呈上去?」

小二畢竟不是廚子,見的世面也不多,此時並瞧不出什麼不好的地方,只試探著道:「小的瞧著還算不錯,早上隨大廚們嘗了嘗,味道也是極好,哪怕上了桌......應當也不妨事兒的吧。」

掌柜聽到此處有些動搖,只是緊蹙的眉心仍然沒鬆開。可王慶聽了,才下去的氣焰又升起,怒道:「味道相近不就夠了?誰還會管成色如何?你若覺得不好,我自拿去旁的地方,也一樣有人識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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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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