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薄面蜜桂層層香

四 薄面蜜桂層層香

從這少年打蛋的手法來看,估計也是沒怎麼接觸廚房這一塊,可眼瞧著他也不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少爺,這一上午卻除了添亂沒做成任何事情。

秦嫿染從未見過如此手笨的人,一回二回三回的,總歸是沒憋住脾氣多訓斥了幾次。

少年也不是個服管教的,打從第一回的嗤笑,後頭就背著李老爺扮起鬼臉。

秦嫿染那脾氣可是隨了李老爺的,一兩次忍了,第三次第四次便盯他盯得愈加嚴格,鬧到最後兵荒馬亂不說,兩人都被李老爺給趕了出去。

「我且告訴你,你師傅是我外祖父,我倆可是祖孫關係,他肯定是向著我這邊。」秦嫿染被趕出門後有些憤然地瞪著少年。

豈料少年也是滑頭,擱李老爺面前一個模樣,出來后便又是另一個模樣,直朝秦嫿染擺了好幾個鬼臉。

「我是他徒弟,你卻是他孫女,你我差著輩兒呢,懂不懂什麼叫長幼有序?」

后四個字叫他咬得十分清晰,頗有幾分賣弄的意思,秦嫿染簡直氣急,正要反駁,卻見趙禮出來,少年立馬便換上一副乖巧來。

「小廚房那頭已經準備好了飯菜,你帶......」話至一半,趙禮才發覺忙了一早還未問少年名姓,於是轉頭又對上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鄭,趙叔喚我嵩雲便好。」鄭嵩雲滿面堆笑,看起來還真像是脾氣不錯。

秦嫿染瞧他這般,在旁邊也是小聲嘟囔了一句「裝模作樣」,趙禮卻知這少年人之間的矛盾自己不好牽扯,於是又把未說完的話交代了。

「你帶嵩雲去吃些東西,中午歇一歇,下午再來幫忙。」

趙禮畢竟是在李家幫廚多年,也算是看著秦嫿染長大,他說的話後者不會不聽,心裡頭卻還是沒幾分好氣。

因而不情不願地帶著人去小廚房拿飯,秦嫿染一路也沒給什麼好臉色,飯菜倒是給他盛的仔細,可見也就是嘴上厲害一些,心腸也從來不壞。

吃過午飯,秦嫿染情緒仍然不高,給鄭嵩雲帶到一處空置的屋子轉身就要走。誰料少年卻在後頭叫住了她。

「這就單單一個床鋪,怎連被子都沒有?」

李家基本上不來外人,就這床鋪也是新收拾出來的,這入夏之後生意忙得很,床鋪能是整潔的就已經十足不易。

何況秦嫿染自個人就是怕熱的人,只覺這大夏天的鄭嵩雲找自己要被子就是沒事找事,當即就駁了他一句:「天兒這麼熱,你要被子作甚?也不怕給給腦子燒傻了。」

鄭嵩雲脾氣也分毫不弱,回她:「天熱至少也得準備個薄被,否則若是著涼,才更會燒傻了腦子,就跟你似得。」

秦嫿染心中火氣不打一處來,撩起袖子就要跟他好好算算,鄭嵩雲卻也跟個皮猴兒一般,上躥下跳擠眉弄眼的,竟還笑她:「女孩兒家須得恪守禮節規矩,你這衣裳都不穿好,擱城裡頭怕是要笑你不知害臊的。」

「咱們遠溪鎮可沒這些規矩,我日後也自不會去城裡,我看誰敢在後頭說我閑話。倒是你這牙尖嘴利的欠收拾,可別被我抓著,否則我非拔了你那一口牙不可。」

兩人擱院子裡頭你追我趕鬧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到最後鄭嵩雲雖是給她抓著了,卻也真沒對那一口才長齊的牙齒動手,而只是在他腦袋上彈了好幾下,心中這口「惡氣」就算是出了。

「外祖父年歲大了,我也不想惹他生氣,日後你我私下裡如何且先不說,總之面上你也得聽我。」秦嫿染替他拿了一床薄被過來,往床上一丟,就跟他正經說了起來。

鄭嵩雲才被修理一番卻猶不閉嘴,立馬回她:「憑什麼我聽你的?這若論輩分......」

話還沒說完,秦嫿染就擺出捋袖子的架勢,鄭嵩雲連忙捂住自己發紅的額頭,這下是真的不敢貧嘴了。

「憑什麼,就憑我已學了外祖父七八成功力,你卻還是個蛋都不會打的毛頭小子。這廚房裡頭的事情我說了算,你要敢造反,我就揍你。」

說著還揚了揚自己握緊的拳頭。

嘴上占不著便宜,這一番武力鎮壓卻反而是派上了用場,只是費力了一些,等秦嫿染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著自己比鄭嵩雲差在了哪裡。

李老爺要的無非就是那些新奇的點子,舉例來說,那便是只給一樣食材,就能夠想到不平常的做法。

可自小就學做菜,那些尋常菜式已在腦中根深蒂固,真要找什麼新奇卻也無法,秦嫿染想著想著就頗覺頭疼。

誰知她這邊還在糾結要不要做些改變,鄭嵩雲那兒卻已開始糟蹋起了東西,等當天晚上秦嫿染看著那一桌稀奇古怪的菜,也是第一次覺得有些難以下咽。

「這是什麼?」夾起面前那盤中水噹噹的一團深淺不一的綠色,秦嫿染也不敢吃,就先問了一句。

偏鄭嵩雲還像是有多自豪一般,只消一眼便仰起頭回道:「炒黃瓜絲兒。」

黃瓜擦絲之後,水分也就走了七七八八,秦嫿染平日做的時候,也最多是以黃瓜絲作為冷盤的配菜,添上幾分清爽。可眼前這盤炒黃瓜有一半是水,另外一半也顯得黏答答的,看著十分噁心。

秦嫿染深吸一口氣,又把筷子放了回去。

如此環視一圈,桌上除了奇形怪狀難以辨認的蔬菜,更有平日細細就能入口的果子,甚至是那半生不熟的魚蝦肉......當真是一局慘案。

可鄭嵩雲卻也沒有絲毫自覺,一下不嘗,就催促著秦嫿染動筷子。

「外祖父呢?」秦嫿染好不容易忍住了沒發火,只這麼問了一句。

鄭嵩雲回他:「聽說是周老爺子新得了一株名貴蘭花心中欣喜,請他吃酒去了。」

周老爺子是李老爺多年摯友,兩人性子一個和善一個刻板,除了年紀之外唯一的相似之處,大約就是喜好賞花,因得了一盆蘭花就請客吃酒倒也是常事,秦嫿染自不會覺得奇怪。

可也正是因此,導致今晚的晚飯只有秦嫿染與鄭嵩雲二人,這一桌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能讓李老爺品味一番,秦嫿染還覺得有些可惜。

得讓他瞧瞧這新奇點子也沒什麼好處。

心中打起了這麼個小算盤,秦嫿染幾乎是樂得眉開眼笑,連帶眼前的鄭嵩雲似乎都順眼了幾分。

「今晚帶你出去吃頓好的。」拿上自己的錢袋,這一桌的東西也沒有收拾,秦嫿染就去扯鄭嵩雲。

後者原先還想問這一桌「菜肴」如何處理,可到底是少年心性,愛玩的心思佔了上風,隨著秦嫿染也就到了鎮上的一條夜街。

說是夜街,那自然也是在傍晚開放,道路兩旁全是各色小吃點心以及一些小玩意兒,一眼望去幾乎是人頭攢動摩肩擦踵。

琳琅滿目的擺件首飾在燭火的映照下散著灼目的光,那一排排小巧可愛的糖人兒亦是能引人駐足,還有精緻繁複的紙雕,栩栩如生的綉品,奼紫嫣紅的鮮花......總之這夜街好似什麼都有,不少姑娘婦人進來了,沒半個時辰總歸也是出不去。

秦嫿染也不是第一回來這兒了,可那些應叫女子心生歡喜的東西她一樣也沒看進眼裡,就只是拉著鄭嵩雲穿梭在人潮之中,停留在自己感興趣的小吃攤前。

糯米糕,紅豆餅,炸丸子,龍鬚糖......但凡是自己沒嘗過或是覺得不錯的,總歸都要買上一點。於是兩人不過只是逛了半條街,就已經撐地險些走不動道兒,尋了路邊一處石頭坐了下來。

「你明日再帶我來吃唄,咱們還有一大半沒逛呢。」鄭嵩雲說完還打了個飽嗝,手裡頭的桂花糕咬了一口就吃不下,卻也不願意放手。

秦嫿染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有銀子,我必然天天都帶你過來。」說罷把那一袋子桂花糕搶了過來,卻仔細折好,準備給他明日再吃。

鄭嵩雲卻不樂意了,趕緊伸手,「你搶我糕作甚?我都咬過了。」

「我自個兒做的可比你這個好吃多了,自然不會搶你的,倒是你跟餓死鬼投胎一樣,也不怕噎著。」秦嫿染說著還拿手趕他,「明日給你,把你那油乎乎的爪子收回去。」

見她確實沒有要搶自己桂花糕的意思,鄭嵩雲也就放心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糕點碎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雙眼放光。

「你說你得了師父真傳,那手藝肯定也是了得,你做桂花糕給我吃可好?」

秦嫿染聽他誇自己手藝了得還有些彆扭,不過到底也是稍微放軟了一點語氣,輕聲應下。

誰料鄭嵩雲歡歡喜喜地就琢磨開來,「糕點吃多了噎人還膩得慌,我就想吃那種薄薄一層皮兒,一口咬下去全是桂花糖的,那樣才算好吃。」

說罷還轉過頭來問秦嫿染:「你會做嗎?」

這做法簡直就是聞所未聞,秦嫿染一想到餅皮裡面包的都是桂花,就覺得必定不會好吃,於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給你做就不錯了,還要求如此之多,你乾脆等幾個月爬桂花樹上生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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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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