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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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雄飛在日上三竿之時一覺醒來,翹著二郎腿坐在餐廳里喝茶讀報。面前桌上擺著幾盤點心,以及一籃新鮮麵包。他手拿報紙讀著讀著,忽然抬眼一撩點心麵包,心想這些東西想必很合葉雪山的胃口。

然後他收回目光,繼續讀報。心中想起昨夜往事,他也有點犯嘀咕,懷疑自己的言行有些過火,可葉雪山既不是他的上峰,也不是他的同僚,就是一個來打抽豐的私生子弟弟,對於這樣的貨色,還要循序漸進的試探客套嗎?

顧雄飛中午出了趟門,傍晚回家時心裡就想:「那個東西一定已經在家等著我了。」

然而興沖沖的進了門,「那個東西」依然不在。顧雄飛失望到了生氣的地步,想要罵人,又懶得罵。不知不覺的慢慢踱進了客房,葉雪山的皮箱已經被放進立櫃,屋角衣帽架上還掛著一件不很雪白的襯衫。

在顧雄飛長吁短嘆之時,葉雪山已經和吳碧城在天津車站下了火車。

因為葉雪山路上一直沉著臉,所以吳碧城也沒敢談笑,只是拿了一本雜誌反覆翻閱。下車之後,他見天光還早,便對葉雪山說道:「子凌,我請你去吃法國菜。」

葉雪山一聽他提起了吃,這才略略來了一點精神。強顏歡笑的翹起嘴角,他對著吳碧城露出淡淡梨渦,算是高興了:「好,不過讓我來請。然後我們看場電影,夜裡也別回去了,你到我家裡住。」

吳碧城臉皮薄,心思又細,不由得就要往歪里想。昨夜葉雪山摟著他摸摸索索,弄得他心亂如麻,徹夜難眠;今夜如果再來一場,他明日就別想按時上課了。

他想拒絕,然而話到嘴邊,卻又不捨得說。吃大菜的時候,他想著這件事,吃過大菜看電影時,他依然在想這件事;優柔寡斷的把夜宵也吃過了,他一邊想,一邊跟著葉雪山回了家。

葉公館是一處半新不舊的小洋,裡面一色西式裝飾,美是美不到哪裡去,但也頗能見人。葉家上半年跑了廚子,如今就只剩下幾名僕人鎮宅,也不大開伙,家裡幾乎完全沒有煙火氣息。吳碧城很喜歡這座肅靜房子,因為僕人不大出現,是他和葉雪山的世界。

葉雪山在床上總是脫得精赤條條,吳碧城抱著膝蓋坐在一旁,側臉瞧他。如此靜靜過了許久,葉雪山忽然一躍而起,把他摟到懷裡滾了一圈。吳碧城吃了一驚,以為對方又要大鬧,不料葉雪山閉上眼睛垂下頭來,輕輕吻上了他的嘴唇。

吻上之後,就不動了,只有舌尖在他的唇間輕輕撩撥。吳碧城大睜著眼睛看他,看著看著,抬手也摟住了他。

他覺得葉雪山很潔凈,很獨一無二。調動舌頭做出小心的回應,他開始撫摸起對方的光滑脊背。

這個時候,葉雪山輕輕笑了一聲,睜開眼睛望向了他:「終於開竅了?」

吳碧城蹙起眉毛:「子凌,我不愛聽你說這話。好好的感情,總是被你形容的不堪。」

葉雪山好脾氣的連連點頭:「好好,我不說了。」然後他親昵的用力抱了抱吳碧城,從鼻子里哼出蜜糖般的甜膩聲音:「我的小寶貝兒,哥哥真愛你。」

吳碧城本來就是衣衫不整,如今受了他的揉搓,更是顧頭不顧腳的露出了雪白皮肉。掙扎著抬手一拍床頭牆上的電燈開關,他在驟然而來的黑暗中大了膽子,主動探頭親了葉雪山的眉心。兩具白皙身體光溜溜的貼在一起,漸漸絞得不分彼此,但是始終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不知是哪一方不願意,抑或是哪一方沒動心。

天亮之時,吳碧城睜開眼睛,決定不去上課了。

斜了目光瞥向一旁,他見葉雪山白亮亮的躺在陽光裡面,睡得很熟,也不嫌熱。欠身把他扳向自己這邊,吳碧城又仔細看了看他額角的傷,發現傷口已經結了薄薄的血痂。

吳碧城怨恨起了父親,因為父親總是控制著他的錢。他沒有錢,就不能讓葉雪山快樂。葉雪山喜歡玩樂,喜歡享受,沒有錢怎麼行?兩人既然相愛,就該盡量讓對方幸福;況且他認為葉雪山並不是個貪財之徒——不但不貪財,而且比平常人都更慷慨,有一種任性的俠氣。正因如此,有一個花兩個,才會鬧起經濟危機。

直到上午九點多鐘,葉雪山才醒了過來。今日是個明媚的好天,他特地換了一身單薄的湖色長袍,頭髮也是梳得齊整,顯得更俊秀了。家裡的汽車夫不知跑去了哪裡,於是他親自開了汽車,載著吳碧城出門去吃早飯。

吳碧城盤算得很好,要和葉雪山共度春光。哪知吃喝過後,葉雪山也沒問他的意見,直接把他送去了南開大學。他幾乎愣住了,懵里懵懂的下了汽車。而葉雪山從車窗中探出頭來,對他笑道:「好好念書,有空就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出去玩。沒空的時候,也多想想我,別讓我害單相思。」

說到這裡,他手足並用的倒車轉彎,一溜煙駛了個無影無蹤。吳碧城獃獃的站在路邊,就覺得自己滿心的花朵還未開放,便被冰雹打了個七零八落。

債務是葉雪山心頭的一塊大石,時時壓得他喘不過氣。債主是位賭場老闆,打打殺殺的人物,他可惹不起。但是,到哪裡去弄來三萬塊錢還債呢?

他和他的老相好陳美情女士見了面。陳美情的哥哥是位旅長,家裡頗有一點積蓄,可以供著她肆意妄為,二十大幾了也不結婚。葉雪山晃晃蕩盪的進了她的門,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喲,胖了啊!」

陳美情領先於時節,洋裝裙子僅僅遮住身體中間一段,上面肩膀護著一層薄紗,下面雙腿也只穿一層長筒絲襪,那種肉感曲線,自是不言而喻。在葉雪山面前一挺胸脯,陳美情向他笑問:「胖了好,還是瘦了好?」

葉雪山上前抱起她轉了一圈,口中笑道:「胖有胖的好,瘦有瘦的好。你明知道我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還問這廢話幹什麼?」

陳美情本就愛他是個可愛的小白臉,如今嗅著他身上的男子氣息,越發心醉神迷,偎在他的胸前格格發笑。葉雪山低頭和她貼臉,蹭了滿臉的脂粉,她越發來了勁,仰起頭一口一口的親他,在他臉上留下許多口紅印跡。

雙方既是好到這般地步,免不了就要上床敘敘離情。一番**過後,葉雪山神清氣爽的重新洗澡穿了衣裳,一邊靠著床頭半躺半坐,一邊笑模笑樣的問道:「我的大小姐,別只是睡,我要讓你幫我想個主意呢!」

陳美情骨酥肉軟的躺在一旁,含笑問道:「什麼主意,你!」

葉雪山老實不客氣的答道:「你幫我想個能發大財的主意,我現在正缺個三四萬塊。」

陳美情一吐舌頭:「要是千兒八百的,我就貼補給你;三四萬塊,我可沒有。」

葉雪山連忙笑著摸了她一把:「哎,密斯陳,你當我是向你要錢來了?總之你幫我留意著就是。」

陳美情聽到這裡,若有所思:「那你能有多少本錢?」

葉雪山其實根本沒錢,不過略微思忖了一下,他開口說道:「幾千,不到一萬。」

陳美情倒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幫他,故而把這事記在心裡,又酸溜溜的問道:「你上個月不是和宋家小姐特別要好嗎?她沒給你介紹一條生財的好路子?」

葉雪山溫柔的撫摸了她的卷頭髮:「你也不必說這話來逗我。我和誰好,你心裡還不明白?誰對我好,我自然更是心中有數。我們是老相識,我不和你講那些花言巧語,日久見人心,你看著。」

陳美情為了和宋家小姐競爭,所以格外要善待葉雪山。葉雪山臨走之時,她數了一沓鈔票要塞給他,他不要,不要不行。葉雪山現在想錢都想瘋了,可是把雙手背到身後,很為難的對著陳美情笑:「我這成什麼了?說句不好聽的話,你當我是……」

陳美情把鈔票捲成一卷,不由分說的塞進他的口袋裡:「你自己一定要往歪里想,我也沒有辦法。」

葉雪山回到家裡,掏出鈔票數了一遍,然後獨自坐在客廳內的長沙發上,沒滋沒味的咂了咂嘴,想要找點東西吃。

別人再怎樣支援,也都是杯水車薪。或許可以把房子汽車賣掉,但是不到山窮水盡,絕不能買。洋里走出來的人,天然的便有身份,哪怕其實已經窮到斷頓。而且他大概是太沒身份的緣故,所以對於身份格外看重。他寧願守著少爺的名號坐在家裡偷偷餓死,也不願自力更生的去大街上尋活路。他愛交際,愛女人,愛一切紙醉金迷的環境。而那個環境里,容不下一個坦蕩的小職員,或者勤懇的小工人。

葉雪山像個撲滿似的,運用手段四處收錢。吳碧城新從吳夫人那裡得了一筆零花,也盡數獻給了他。他湊出了上萬塊錢,沒有拿去還債,而是買了公債,因為在牌桌上得了秘密消息,知道公債很快就要大漲。旁人見他隨隨便便就能拿出成千上萬的款子來「買點玩玩」,不禁大為折服,承認他還是豪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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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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