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熒熒鬼火

第一章 熒熒鬼火

良國城,良家寒舍。

棺材里的人睜開了眼。

「啊!痛!好痛!我的胸……」

「我死了嗎?這是哪兒?怎麼那麼黑,難道是地獄?」

棺材里的人摸著自己沉如石頭的胸口,欲要掙扎著起身,卻被一個老人的哭聲打斷。

「兒呀!你尚未及弱冠之年,便匆匆走了,你要爹可咋活呀!」

良老爹哭得槯心瀝血,前來弔喪的人也哭,不過他們的哭聲中隱約間有種獨特的味道,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有人哭出了笑聲。

此時不知從那個地方刮來一陣陣怪風,但見白幡晃動,花圈飛揚,長明燈恍惚中明明滅滅滅了下去,一道強有力的風沖了進來,寒舍吱呀作響,恰似良老爹這把老骨頭,只要那陣怪風再大一點,呼喇喇天下將傾,老頭和屋子便要碾為萬千塵埃中的一粒。

所有人不覺心裡一驚。

但就是這小如豌豆的寒舍,不久前死了個未及弱冠之年的天才,從來沒有熱鬧過的寒舍,如今變得像是剛剛煮開沸騰起來的白開水,熱鬧非凡。

屋裡屋外擠滿了人,像是某個富戶人家娶了某文官的媳婦,某寒窗苦讀的才子衣錦還鄉大擺筵席,喪事比喜事辦得更加熱鬧,更令人歡喜。

只是良老爹的臉色一直很難看,隨著人越來越多也愈發沉重,簡直要把這裡的空氣凝結了一般,可該來的人還是來了,不該來的人也厚著臉皮來,那怕這裡並沒有混吃混喝的機會。

「兒呀!你快醒醒,尚有一刻鐘便過頭七矣,你若長睡不醒一走了之,爹可怎麼辦,爹……」良老爹左手扶著棺材板,右手捶胸頓足,哭得神志不清,兩行老淚一如滔天黃河水噴涌而出,雜夾混濁發黃的鼻涕落入口中。

七天過去矣,良老爹一直哭。

白髮人送黑髮人,悲慟天地!不覺間僅剩的幾根黑髮白至發尖。

良家寒舍最陰暗的那個角落,有三個和良雲生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他們頭系白綾衣冠楚楚,很有默契的彼此看向彼此,初來弔喪時,這三個少年剛進門就哭得忘記了自己的親爹,卻也忘記了跪拜之禮,直接撲進屋內,扶棺飆淚,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讓良老爹甚是感動,卻也左右為難。

還有一刻鐘就是頭七了!

七天七夜,三個年輕人依舊精神尚佳,春風得意。

其中一人的嘴角微微上揚,臉色突然變得詭異起來,道:「兄弟們,看來良雲生這次是死定了,都過去七天了,我就不信鹹魚還能翻身,就算這條鹹魚果真翻了過來,這翻覆之間,不過是另一面被燒焦的鹹魚罷了!」

「大師兄,接下來我們該當如何?」說話的人眼裡閃過一絲光亮。

「看來繼續呆在這裡也是無用,兄弟們天色已晚,我們到帝轅閣痛飲一夜,待破曉而歸。」

第三個人目光凝重,雙手交叉附后,若有所思地深深嘆了一口氣,努動嘴角:「他走是走了,但從此江湖沉寂,魂道不興,以後的天下少一勁敵,少一曠世奇才,更是少一知己啊!」

三人又很有默契的交換眼色,臉上露出同樣深度的寂寞神情,一同來到棺材前,那怕地面很臟很黑也很硬,他們還是選擇跪下,雙手掌拳相握,很端正地拜了三拜。

良國的天才向來不少,但像良雲生這樣的天才可是千年難遇,甚至可以說是萬年,萬萬年……

三人跪拜完畢,起身,轉身拂袖,欲要離去。

為首的少年在轉身的剎那之間,目光落定在漆黑如夜的棺材上,他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氣息。

他是僅次於良雲生的第二天才。

如果良雲生從此消失,那麼二就要變成一,水到渠成之時,他就是良國敬天靈山的第一天才。

「莫世,走吧!良雲生已經涼了。」

「什麼,他居然說我涼了?我還活著好嗎?!你們居然把我裝進棺材里,草!」棺材中的良雲生感到呼吸有些困難,可他此時並不想出來,因為他明白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再怎麼說垂死棺中驚坐起也十分嚇人吶!也因為出於某種原因,甚至不能說話。

可那個叫做莫世的人還是放不下,眉宇緊鎖,一柄炫舞劍橫叉身後,目光里流出幾分懷疑,懷疑中雜有幾分怒意,但也有后怕,那種不可知之,來自於對黑暗的害怕。

莫世轉過身去,劍眉輕挑,雙手作揖,堂堂正正地向良老爹鞠了一躬,不愧是正義大道中的君子,道:「良老爹,良雲生乃是我們敬天靈山的不二天才,他的離去是我們整個敬天靈山的一大損失,作為大師兄,悲痛欲絕。」

良老爹卻也不理會,只是抬手重重地擦了把老臉,沉默之間卻有千言萬語。

莫世仍然不肯放棄,眼光深邃凹陷著望向良老爹的眼睛,彷彿一把利劍。

「良老爹,恕在下冒昧,本次奉師父之命下山前來弔喪,師父交代過一定要把十四師弟的屍首帶回靈山冰封,如有冒犯之處,還望您老人家多多擔待。」

「什麼,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居然連死人也不放過。」棺中良雲生感到震驚,拳頭憤憤,咬牙切齒像是正在打磨一柄銹跡斑斑的利劍。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莫世身上,他們都對眼前這個少年的做法感到不可理喻,但也沒有人會阻止他。

敬天靈山乃天才締造之地,作為良國第一聖地,聖地里的人乃是高人,所謂高人,便是那些不容易理解的人,既是高人,做出如此噁心之事,但所有人堅信這都是對的,甚至還會有人拉起大旗支持他。

這也太狠了吧!連屍體也不放過。

棺中良雲生此時正要起身證明自己還活著,一個念頭閃過:「在現世中,研究時空相對論的坦哥也是個天才,死後被某某醫生挖腦,我不過是研究量子世界罷了,沒想到福禍朝夕變化,如今居然真的穿越了,我居然趕上穿越的潮流了,我居然趕上穿越的潮流了!」

沒錯,良雲生他穿越了!他穿越到一個和他有著差不多同樣命運的同名同姓少年身上,只不過,前世是奶奶,到了這裡的良國城,奶奶變成了老爹。

三年高考,五年奮鬥,竟然沒有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學,去年偷偷摸摸考少了一分,就這一分不知壓死多少人,但除了考大學他的人生似乎沒有其他的出路,所以他一直沒有放棄。

在前世,良雲生是個孝順的孩子,第三年高考馬上就要考試了,六月燎原的火勢壓迫在眉睫之間,可他還在研究他的量子世界,那隻貓怎麼可以同時死了?又同時活著?他始終想不明白,一條條霉澀深奧的公式整齊地羅列在筆記本上,量子世界對於他來說不僅是夢想,也是唯一的樂趣。

六月七號前三天,奶奶偷偷閉了眼,噩耗傳來,良雲生瘋跑回家見奶奶最後一面,拿到了一筆留給自己讀大學的一萬多塊遺產,這筆遺產是他奶奶邊做清潔工和邊撿垃圾這十幾年攢下來的,前世,或許對於很多拼爹的人來說,良雲生從來沒有插手的資格,可終於今天,六月四號,他的拼奶人生便要宣告結束,這也是他奶奶對他的死亡宣告。

高考當天,玩了半天筆頭竟然連作文題目都沒想出來,隨著鈴聲落下,他想明白了那隻貓是如何同時死了又同時活著的,實驗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考了一科便急忙趕回家,拿了錢去買實驗器材,也就在他開始實驗的那一刻,他的實驗室爆炸了,也就在那一刻他光榮地成為一名穿越者。

「啪!」

一巴掌落在莫世的臉上,這一巴掌很重,莫世的神情有些恍惚,用手摸著自己發燙的右臉。

「老人家,看在你是我師弟的爹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但是師父有命,師父之令關乎我天下安危,此行一定要把修行者的屍體帶回靈山冰封。」

這時站在旁邊的另外兩個人望向彼此,很不解的自問:什麼時候敬天靈山有了冰封一說?其他人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很緊張。

「啪!」

又是一巴掌打在莫世臉上,這一巴掌更重,緊系在莫世頭上的古樸式的緋紅色發簪滑落髮間,墜落地上,發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這一巴掌更堅定了莫世的決心,髮型已是凌亂,與瘋子無異。

「老頭子,他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師弟,今天無論如何,我也得把屍體帶回去,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別人可以認得你,我手中炫舞劍可不認人。」說話間莫世已經拔出那把雕有替天行道四個字的炫舞劍,劍鋒流轉,寒光煞人。

最後一刻鐘,良老爹是唯一有可能救回良雲生的人。

在敬天靈山流傳著一種古老的傳說秘術,至親之人的眼淚可以感動昊天,得到閻王的三生之水,在頭七最後的一個晚上,只要逝者的最後一縷七魄中的一魄尚存,便可以重返人間。

眼看零點零分零秒就要到了,若不是礙於眼線,莫世恨不得馬上就斬草除根,以除後患。

軟搶不行那也只有硬搶。

「二師弟五師弟,你們把老人挪開。」雖然很不解大師兄的做法,但是還是很用力的把半個身子都進了棺材的老人拉走。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大師兄,敬天靈山雖說冰雪天下,但出行時師父交代過,要我們好好祭拜十四師弟,莫要讓他老人家他過於傷心難過了,並沒……沒有要冰封屍體一說呀?」說話的人是十三師弟。

一雙好可怕的眼睛穿過黑暗,這不會是人類的眼睛,落在十三師弟的臉上,十三師弟的臉瞬間被火燒焦一般,由紅變黑,用手捂住嘴巴,不好對視,只是低著頭。

「修行者,煉魂魄也,如不能歸於靈山,終有一日,魂之溢出為惡人所用,定會禍害人間,擾亂三界。」儘管這個理由很荒謬,說服不了別人,但他說服了自己。

頭七將盡,尚有一魄,如不能確定良雲生死了,莫世怎能善罷。

「嘣。」一聲巨響。

棺材板蓋被打開。

「哇塞!好涼快耶!我終於可以出去了。」此時一陣涼快的風透過良雲生的身體,他不自覺地睜眼,可他怎麼也睜不開,似乎有個人不讓他睜開,還不讓他說話。

莫世上前走了幾步,一陣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縈繞心魂。

「怎麼那麼臭啊!屍體已經腐爛發臭了,快點把棺材關上。」前來弔喪的人中有一個人大聲說。

莫世伸出來左手,示意大家安靜,繞著棺材走了三圈。

棺中良雲生偷偷暗笑:「我已經大半個月不換襪子了,是時候讓你們領會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無敵香港腳了吧,哈哈!」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笑不出聲。

「師兄,師弟的靈體都已經開始腐爛了,我看……」九師弟輕步走到莫世身邊,貼耳低聲說,他似乎可以看清大師兄的心思。

緊接著九師弟轉身面向所有人,道:「承蒙各位如此深夜陪同我等一起守靈,七天已過,人之三魂七魄,修行者之三魂七魄確是有別,若讓修行者的一魄存在於人間,都會帶來災難,今夜已是零時,我十四師弟身體並未燃起熒熒鬼火,說明師弟已到下世投胎。」

「少廢話,臭死了,快點把棺材板蓋上。」人群中有錢人說道。

莫世彎曲拇指,運掌,默念咒語,一股強大的力道作用在棺材蓋上,蓋上了。

「老子還沒死呢!」良雲生憋著一肚子氣,真想馬上跳出去把那個可惡的人亂揍一頓。

莫世伸直手掌,橫在空中,一顆散香丸憑空捏造而成,閃閃發光,像是人間的金子,許多的眼睛對它愛不釋手。

莫世道:「方才開館,只為確認師弟是否已是歸西,不想驚擾了各位,這顆散香丸可驅散臭氣。」莫世說話間把手一揮灑,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有如螢火蟲的星點灑落空中,實在太漂亮了。

人們想要伸手去抓,遇物則滅,化成一股奇異的香味,讓人沉迷。

正在大家都沉浸其中之時,敬天靈山的人慾要動身離開。

「啪!」

又是一巴掌。

「你還我兒子,我兒子死在你們敬天,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們。」良老爹掙開了那兩個人的束縛,緊緊拽住莫世的衣領。

莫世壓制住心中的怒火,他不明白打一個老人會有什麼後果,如果有必要,他也一定不會心慈手軟,但是這七日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既然要離開,他便漸漸收住了,只是甩開了良老爹,那怕良老爹跌倒在地。

沉默代表所有想說的話,和所有想要打的人,莫世想到帝轅閣的酒實在可以忘乎塵世,有酒可以一醉解千愁,何必跟一老頭過不去。

莫世一行人離開,畢竟過了零點,其他人也佛袖而去,口中念念有詞,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我真的有那麼臭嗎?可是我為什麼動不了,我成為植物人了?」良雲生抽了抽鼻子,果然被自己給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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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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