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日禮物

院子里的槐花終於開了，空氣又變的格外香甜，我的心情始終好不起來，不知道爺爺還能不能撐到下一個春天。

忽然想起小時候，也是這樣香甜的夜晚，爺爺坐在石凳上，我坐在爺爺腿上，數著天上的星星，聽爺爺講故事。天上的星星是那麼多，永遠也數不完，爺爺的故事也是那麼多，似乎永遠也聽不完。

「咳咳……咳咳咳，小堯。」房間里忽然傳出爺爺的喘息聲。

「來了，爺爺。」我抹去淚水，轉身進了屋，爺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坐了起來。

「小堯，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爺爺蒼白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今天……幾號了？」我認真的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

「呵呵，傻孫兒，今天是四月十五，你的十八歲生日……咳咳……」不知道是難受還是興奮，爺爺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爺爺快別說話了，躺下休息吧。」已經十八年了嗎，我的心裡湧起一種難言的酸楚。

「小堯，別擔心，爺爺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爺爺只是不能下床了，不然一定為你準備一個又大又甜的生日蛋糕。雖然不合適，今天晚上只能讓小壽星親自跑一趟了。」爺爺說著遞過來幾張皺巴巴的十元鈔票。

「爺爺，都什麼時候了，我只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我推開爺爺的手，搖了搖頭。

「小堯，你不用擔心爺爺，今天可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聽爺爺的話，快去。」爺爺掙扎著想要把錢塞到我手裡，我輕輕握住爺爺的手，把他重新按回到床上。

「小堯，放手。」因為用力，爺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潮紅：「你長大了，不聽爺爺的話了，是不是？」

「不，不是。」我固執的搖搖頭，家裡的困境，我比爺爺更清楚。

「你……你氣死我算了，咳咳……」爺爺忽然大張嘴巴如同破舊的風箱一樣，劇烈的喘息起來。

「爺爺，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我慌忙鬆開爺爺的手，揉著爺爺的後背。

爺爺喘息了一陣，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小堯，你再聽爺爺一次，就當滿足爺爺的最後一個願望，好不好？」

「爺爺！」我雖和爺爺一樣固執，卻不忍再拒絕他：「好，我去。但是你也要答應我，從明天開始不要再阻攔我出去找事做。」

「明天嗎？」這一刻，爺爺斜靠在床上，看上去是那麼沮喪，終於他點點頭：「好吧，快去快回，戴上帽子。」

我接過爺爺手裡的錢，拿起掛在牆上的帽子，出了門。

「呼！」走在去蛋糕店的路上，我長出了一口氣，沒想到我一直堅持，而爺爺始終反對的事情，就這樣解決了，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老闆，這個蛋糕多少錢？」透過櫥窗，我指著一塊沾滿水果布丁的奶油蛋糕問。

「這不是破爛王的孫子嘛，誰過生日啊？」蛋糕店老闆姓李，頭頂微禿，是個和善的中年人。

「我……我，是我。」李老闆的問話讓我一陣羞愧，我雖是被爺爺逼著出來的，但這個節骨眼上還買蛋糕過生日，實在不合適。

「喔，你爺爺待你可真好。」李老闆看向我的目光似有些失望：「這個水果派對平時都是賣九十八的，這麼晚了就算你半價吧。」

「半價也要五十了，還有沒有便宜點的？」我的聲音很小，臉頰像火在燒一樣，其實我想買水果派對是因為蛋糕上有爺爺喜歡吃草莓和鳳梨。

「呦！快看三眼怪啊，哈哈！」李老闆還未說話，身後突然竄出一個影子，冷不防的把我頭上的帽子摘了去。

「哇，你額頭上這塊紅色的是胎記嗎？可真像眼睛！」一個瘦瘦的眼鏡女孩兒，指著我的額頭問。

「你……把帽子還給我。」一股怒火竄上腦門，我無視了女孩的存在，紅著眼睛瞪著罪魁禍首——李老闆的胖兒子。

「陽陽，不要胡鬧，快把帽子還給人家。」李老闆看到我的反應，連忙呵斥兒子。

「嗨，不就是開個玩笑嘛，真是的，沒意思，麗麗我們看電影去！」李老闆的兒子隨手把帽子丟到地上，拉著眼鏡女孩離開了。

我撿起帽子，默默的戴上，強忍著淚水不要掉下來。

「真不好意，我這兒子被我慣壞了，你別介意啊。」李老闆把這一切看在眼裡：「要不這樣，反正也快關門了，這塊水果派對半賣半送，你有多少就算多少。」

「我……我只有三十。」我原本不會接受這種憐憫式的贈送，可話到嘴邊又變了，這樣的苦澀實在讓我難過。

「三十就三十吧！」李老闆接過錢：「你十幾歲生日？我好給你放蠟燭。」

「十八了。」

李老闆數過十八支蠟燭放到盒子里，熟練的打包好蛋糕，遞給我。

我拎著沉甸甸的蛋糕往回走，轉過身，淚水卻沒有流下來，我暗暗告訴自己：你已經十八歲了，不可以再隨便流淚。

「是小堯回來了嗎？」我剛進院子，爺爺就聽出了我的腳步聲。

「嗯！」我應了一聲，便進了屋，三下五除二把蛋糕盒子拆了去：「爺爺，你看水果派對，有草莓還有鳳梨。」

「好，好，李老闆真是個好人。」爺爺點點頭，看了看牆上的鐘錶：「小堯，你先把蛋糕放下，把床下那個黑色的匣子拿過來。」

爺爺說的那個匣子我是知道的，聽爺爺說那個匣子比他的年齡還要大許多許多，是我們王家祖上傳下來，但匣子裡面是什麼，我從未見爺爺打開過。

我趴在地上，從床下捧出一個精緻黑匣子，眼前這匣子雖然只有巴掌大小，入手卻沉甸甸的，我很好奇這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爺爺示意我把匣子放在床邊，讓我坐下。

「小堯，你知道這些年為什麼爺爺不去工作，也不讓你出去找事做嗎？」爺爺似乎根本不是在問我，自顧自的說：「你不知道咱們老王家是幹什麼的，你不知道你的身份有多特殊。」

「爺爺，你是在說我嗎？」我疑惑的問。

爺爺伸出手，撫摸著我的額頭：「這些年可真苦了你了，但是，過了今夜十二點一切都將改變。」

爺爺的情緒很激動，我感到他的手在顫抖。

「小堯，你額頭上的紅色印記，是老天爺對咱們王家的眷顧，三百多年了，終於又回來了。」爺爺眼神深邃，喃喃的低語。

「爺爺，你沒事吧！」爺爺的話很是奇怪，我一度懷疑爺爺是不是在說胡話，可看神情又不像。

「你放心，爺爺沒事。」爺爺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小堯，你要聽好了，爺爺接下來的話雖聽起來像天方夜談，但每一句都是真話，你一定要記住。」

「嗯，你說吧爺爺」我認真的點點頭。

「你額頭上紅色印記，是鬼眼。」爺爺看看我，見我沒有太多驚訝表情，接著說：「它是打開冥界的鑰匙，因為它，我們王家才成為了地府的紅頂陰商，陰間的招魂客棧是咱們王家的祖產，爺爺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我們王家翻身的日子要來了，所以不得不事事謹慎。」

鬼眼么，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有任何感覺，分明就是一塊胎記，會不會是爺爺為了安慰我，編出來的一堆瞎話。

「鬼眼在沒覺醒的時候，跟胎記沒什麼區別。」爺爺又看穿了我的想法：「不用著急，再過一個小時就是午夜十二點了，到時候鬼眼就會第一次覺醒，進入『看陰陽』境界，也就是陰陽眼了。」

「爺爺，聽說陰陽眼可是見到鬼，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嗎？」我忍不住好奇的問。

「呵呵，應該有的，不然我們王家的傳承又是怎麼回事，不過爺爺沒天賦，從來沒見過。」爺爺顫抖著捧起黑匣子：「這盒子里的東西，是我們王家世代守護的東西，爺爺今天就把它交給你，就算是爺爺和各位老祖宗給你的生日禮物吧。」

「我可以打開看看嗎？」我小心翼翼的接過爺爺手裡的匣子。

「當然，裡面的東西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你鬼眼覺醒以後，就可以使用它了。」爺爺點點頭。

我強忍著好奇，慢慢打開了盒子，裡面只有一塊印著奇怪紋路的小牌子。

「這是……？」我把盒子遞到爺爺面前。

「這就是冥府為我們王家打造的冥印，裡面封印著進出招魂客棧的通道，只有你的鬼眼可以自由進出。你鬼眼覺醒之後，把血滴在上面，它就會融入你的身體，還可以保護你不受陰邪侵襲。」爺爺解釋道。

聽完爺爺的話，我拿起冥印看了又看，除了入手冰涼和與體積不相符的沉重，再也看不出其他東西，不過這不重要，過了一二點一切都會揭曉。

「爺爺，我們吃蛋糕吧，我把蠟燭插上。」我看看鐘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好。」爺爺點點頭。

我把插滿蠟燭的蛋糕端到爺爺面前，爺爺輕輕的哼起了生日快樂歌，我透過搖曳的燭光，看到爺爺滿是皺紋而又憔悴的臉，心神又回到那瀰漫著槐花香的閃閃星空，許下了我的生日願望。

我一口氣吹滅蠟燭，房間里頓時一片黑暗，牆上的鐘恰在此時響了起來。

我忽然覺得額頭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似有一根瘋狂的鑽頭在我的頭骨上摩擦，要鑽破我的頭顱，鑽進我的大腦。

我端著蛋糕的手，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好在這陣刺痛來的快，去的也快，緊接著我就覺得額頭中央似乎被開了個洞，那種被壓迫的碎裂感瞬間消失，世界為之一空。

「爺爺！」房間里仍是漆黑一片，我卻清楚的看到爺爺滿是擔憂的表情。

「小堯，你沒事吧？」爺爺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著，直到碰到我的手指。

「爺爺，我沒事。」我抓緊爺爺的手，安慰道。

「嚇死爺爺了，剛才你額頭上那個印記像一團火焰一樣燒了起來，後來又消失不見了。」爺爺心有餘悸的說。

「沒事了，爺爺你先坐一下，我把燈打開。」我鬆開爺爺的手：「咦？」

我站起身，忽然看到原本放在匣子的里的冥印，在黑暗中散發著幽綠的光，而離匣子最近的爺爺似乎看不到這種異像。

我打開燈，切了一塊蛋糕遞到爺爺手上，又把冥印冥印拿了起來，奇怪的是這一次那種冰涼的感覺消失了。

「小堯，你快把血滴上去試試。」爺爺眼中滿是期待，似乎比我還要著急。

「好！」我深吸一口氣，咬破手指，殷紅的血涌了出來，慢慢鼓成血滴。

「嗡」一滴鮮血滴在冥印上，一種肉眼看不到的波紋從冥印上散發出來，我的腦海中響起一聲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