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絕處生(3)

第195章 絕處生(3)

更何況提人來問……衛長澤立刻就否認,「不合適,吳有黎他一個商人,能知道什麼。」

長玦看着他,和和氣氣地一笑,「既然四皇弟不願提人,我倒覺得暫時不提也罷,不過這裏原不是四皇弟說了算,該由父皇決斷。」

皇帝瞟了眼衛長澤,「方才你說要讓易斌進宮,朕允了,那這吳有黎也算人證,怎麼就不能來?」他直接吩咐劉公公,「你直接帶着人去找,找到他,先問明白,若是他能講清楚,你直接讓他簽字畫押把供狀拿回來便是。」

衛長澤還想出聲,卻被衛長淵一把拉住。

吳有黎被查到,基本上能說明兄弟倆的計劃是失敗了,現在是多說多錯。

可是長玦的分析,還沒有結束,他看向皇帝,「父皇,您看這信封,有沒有覺出什麼問題?」

皇帝也從一旁隨手拿了個,自然是已經被撕開來的,他反覆看了一下,有些不明白,「朕瞧著就是普通的信封。」

長玦言道:「父皇說的是,本身這麻紙,裁剪過後,就能夠用來做信封,但這種多出個夾層的,必然得找人另外來做,還不能做得太誇張,以免一眼就能瞧出破綻。京城再往北,大城鎮就不多,書肆也遠沒有京中繁榮,如果讓那些臣子們各自去做,說不定會有奇形怪狀的信封到我手上。」

皇帝已經聽明白了,「你是說……」

長玦點點頭,「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京中的人做一批出來,等北方的信一到,就把信封換了,如此還能再檢查一道,以免出錯。兒臣想到這點,便讓人拿着信封對比了京中很多售賣筆墨紙硯的店鋪,發現紙質和其中一家十分相似,若是再往下查,弄清楚是誰要求他們來做這種信封,想來誰陷害的兒臣,就十分清晰明了了。」

皇帝斜他一眼,「那還不把鋪子的名字說出來?」

長玦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回父皇的話,是韞林書肆。」

皇帝立刻叫人去查,眼見着天色就這麼漸漸地晚了下去,這樁「皇子貪.腐案」,竟然實打實地鬧了一整個下午。

四面八方的人都盯着這座皇城,妄圖能從中看到最終結果,而瑛貴妃站在長福宮的院落里,輕輕咬着唇,聽完清荷的敘述,整個人都像是要垮了下去。

「吳有黎被查到了,韞林書肆也被查到了,咱們這是被他衛長玦擺了一道啊!」

清荷急得不行,「兩位殿下怎麼辦?總不能就讓恭王真的就把這事翻了過來。」

「能怎麼辦。」瑛貴妃看她一眼,那眼裏全是恨意和狠意,「都到了這個時候,除了一不做二不休,還能有別的法子嗎?我萬沒想到我這兩個孩子加在一起還不如他一個衛長玦!」

清荷喃喃道:「一不做二不休?要開始了嗎?」

瑛貴妃的指甲,幾乎要陷在掌心裏,她看着天邊黃昏時分的雲彩,輕聲說:「天,要黑了。」

劉公公辦事是相當利索,韞林書肆和吳有黎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回來,本來一開始他們也是不說的,但劉公公直接把人提到慎刑司,這些連皇宮都沒進過的人,看到這些刑具,都嚇得魂飛魄散,才堪堪流了沒多少血,就把實情吐露了出來。

吳有黎名下錢莊所開出的銀票,自然都是衛長澤指使,至於韞林書肆,也是收了易斌的錢,才做出那樣的信封,這會兒甚至還有些許餘下的,在鋪子裏細細一搜,就能搜出來。

聽完這些陳述,又聽劉公公讀完供狀,長玦回過身去,靜靜地看着衛長澤,問:「四皇弟還有什麼想說的?」

他穿着一身朝服,和那些卑躬屈膝的大臣別無二致,卻偏偏能瞧出他挺拔的身姿,一束斜照的夕陽光從門口打進來,直照到他的腳下,竟顯得金光萬丈,那一身的氣勢,彷彿此時此刻,連皇帝都比不上。

可是衛長澤最恨的就是他的這份平靜,咬了咬牙,道:「是我做的,行了吧!可是你真的就完全乾凈嗎,每年從你手上過的銀子有多少,你又貪墨了多少,自己心裏有數!」

長玦眉眼溫和,帶着憐憫搖頭,「打從降臨人世的那刻起,人人的身上都有血漬,洗凈后,也會沾染塵埃,沒有人是完全乾凈的,這沒錯,但我不論如何,都不會捏造空話,置我的手足於死地。四皇弟,你是實在沒有可說的了,所以還在污衊我有所貪墨嗎?」

他不再多看衛長澤一眼,回過身去,向皇帝長揖,「此刻真相大白,請父皇決斷。」

皇帝坐在那裏,靜靜地想,原先看不出衛長玦的好處,如今卻覺得,嫡出的皇子,終究是和旁人不一樣的。

他有些難過,又有些欣慰,驀地想起慈康皇后,那樣的骨氣,到底養出了能扛起一切的好兒子。

思索良久,皇帝終於開了口,「朕之前應承了長玦,你們所說的話,都會應到自己身上,朕是皇帝,金口玉言,自不會反悔……」

「父皇!」長淵終於忍不住,向前一步,「四皇弟是受了奸人挑唆才會如此,這個易斌,還有七皇弟,常常攛掇四皇弟對三皇弟不敬,日久天長,不免心生齟齬,請皇上重罰易家和七皇弟,但看在四皇弟心思純澈的份上,饒他這一次!」

易斌憤怒地道:「小人並未挑唆過煜王殿下,小人只不過是幫他做事!」

「幫他做事,卻不知規勸,讓他走上手足相殘的道,就是挑唆!」衛長淵斥道。

易斌氣急,又去問衛長澤,「難道煜王殿下也是這麼看?」

衛長澤知道兄長在撈自己,又怎麼會為了一個無名小卒再把自己搭進去,雖有些於心不忍,還是冷著臉道:「我與你本就是風月場上識得,你說你能幫我,我就信了,但我萬萬沒想到,你就是這樣幫我。」

易斌怒得眼前發黑,竟然直接上前一步,指着他喝到:「我為你這混賬東西,痛失此生摯愛,痛失親兒,到了這個關頭,你竟然直接將我推出去頂罪!我他娘是瞎了眼,才會追隨你!衛長澤,我就想問問,你他媽是人么?!」

衛長淵喝道:「什麼市井粗俗言語也拿到皇上面前來說?!父皇,易斌御前失儀,平日裏如何怨懟,可見一斑,請立刻降罪!」

皇帝還沒說話,易斌一拳沖衛長澤打去,正中衛長澤鼻樑,立時有鮮血流出,劉公公大驚,忙帶着旁邊的小內監上去按住易斌,斥道:「這是失心瘋了?!皇上和殿下面前,你敢行兇?!」

易斌被團團按住,卻愈發豁出去,滿不在乎地道:「難道他衛長澤不該打?上不敬君父,下陷害手足,打他都是輕的。皇上要罰就罰吧!反正自宛茵死後,我已經要憋屈至死,若不是他衛長澤口口聲聲說為着黎民蒼生天下大計,又說看我是個肱股之臣,我也不會這麼鬼迷心竅!我現在是悔不當初。衛長澤,你還我宛茵,還我宛茵!」

「瘋了,你瘋了。」衛長澤根本不知道怎麼應對,只能反覆說着這幾個字。

不知是提起宛茵時那紅通通的雙眼,還是那豁出一切的男子氣概,讓皇帝有些觸動。他想了想,並未真的降罪,只說:「先帶下去關在獄中,他到底傷了皇子,到時再做處置。」

易斌被綁好帶走,這邊乾明宮總算安靜下來,衛長淵靜了靜心,唯有硬著頭皮順着剛才的話繼續往下說:「四皇弟也是一時走歪了,父皇該罰的,可兒臣求您看在他年紀尚輕也沒釀成大禍的情況下,寬恕他這一次。」

皇帝問:「沒釀成大禍?」

衛長淵咬咬牙,「兒臣說錯了,是釀成了大禍,三皇弟也受委屈了,兒臣願意一力承擔,只求父皇不要流放四皇弟,也不要查抄煜王府。」

這會兒瞧著倒是兄弟情深,可皇帝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堵得衛長淵無話可說,「你當然要一力承擔,今天的事,你敢說一點也不知情嗎?長淵啊,你知道自己這叫什麼嗎?這叫『助紂為虐』。」

昨天晚上在長福宮,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長玦的態度激怒了他,也可能是長澤說什麼「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說得太誘人,引得他終於上了這條賊船,他沒有怎麼出手,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沖着長玦去的,無形間就讓皇帝的心偏向他們兄弟倆。

可現在,一切寵愛與偏向,都被他自己個兒敗光了。

皇帝最後決定,三個皇子可以先分別回府,自然齊王府和煜王府要被看管好,從此刻起,就不能出門,明日自然會有對兩個人懲處的旨意送到。

衛長淵和衛長澤是垂頭喪氣離開的,相互之間連一句話都不能多說,只有長玦,剛準備告退,卻被皇帝留下。

「你不急,朕還有幾句話要同你單獨講講。」

此時天已經全黑,劉公公一個人拿着火摺子點蠟燭,不許其他不相干的人進來,長玦還是悠悠然站在那裏,輕聲說「是」,周身似不染一絲煙火氣。

看着地上被燭光拉長的影子,皇帝道:「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

長玦很誠實,「回父皇的話,兒臣確實料到了一些,所以提早做了準備。」

皇帝笑了笑,「你有些像朕。從前朕以為,最像朕的是長澤,因着朕與瑛貴妃的性情,其實更相投一些,哪怕長淵,似乎都比你更像朕一點。」

長玦想了想,道:「母後知道您喜歡誰,兒臣也知道,所以兒臣從來沒有想過,要越過二皇兄或四皇弟。」

皇帝道:「你說的對,他們都是自作孽,你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哪怕剛才他們那樣對你,你也並未出言不遜。」

停頓了一會兒,皇帝再度開口,「但是長玦啊,天底下聰明人太多了,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你一定要謹記『慎重』二字,往後不論你做任何決定,都不要忘卻。」

長玦心中一動,抬眸輕輕道:「父皇……」

「朕老了,朕也不會真的活到萬歲,你像朕,所以朕可以做出一些決定了。」皇帝笑眯眯地看着他,根本看不出絲毫老態。

長玦本不慌,這會兒卻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他跪下,磕頭道:「父皇,兒臣不願瞞您,兒臣確實肖想過東宮之位,可兒臣不想聽到您說這種話,在兒臣心裏,您不會老。」

皇帝是真的看得開,話也說得開,「可生老病死,就是人間常事,朕現在提起這個,是因為朕不擔憂你知道這個消息后,會野心膨脹,會對朕不恭順,這個天下,到底還是朕的。所以你不必這麼惶恐,朕講這些,是想與你商量個事。」

長玦把頭埋得更低,「父皇折煞兒臣,請父皇直接吩咐兒臣!」

皇帝卻搖了搖頭,「這件事吩咐不來,因為那會兒朕也管不着你了,只能趁現在還有一口氣,要你一個心甘情願的承諾。」

等長玦從乾明宮出來時,夜色已經如同一塊燒焦的碳,投進不同的人心,焦灼得讓人難受。十六的月亮果然很圓,但月光終究不比日光,溫柔傾瀉,鋪滿長長的宮道,但讓人感覺不到明亮和溫度。

長玦快步往宮外走,他知道嵐意已經等得很心急了。

可他不知道,很多人都不知道,恭王府里即將遭受滅頂之災。

此刻的嵐意,剛讓人把月餅端上來,笑着說:「雖說殿下不在,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但咱們有緣相聚,就要好好地過完這個八月十六。月亮正圓,不能辜負,尤其是雲姑娘,今兒和咱們團圓,要多吃兩個月餅,才算給恭王府面子。」

雲歸舞拈起面前的一塊兒,上面印着「花好月圓」四個字,道:「恭王府的模子是好的,這月餅上的字,寓意也是好的。」

嵐意忙請她,「嘗一嘗,看看合不合口味,舒側妃愛吃甜的,廚房裏勻了十幾個出來多加了蜜糖,你要是能吃到,也是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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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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