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9章 枷鎖與傳承

第0089章 枷鎖與傳承

「你這點錢管什麼用!」夏侯承不由嗤之以鼻,「到了『鵲橋仙』,你這點錢也就只能點來一壺酒吧,想多加個菜都不可能。」

「不會吧?」王澄看向夏侯延想要確認一下,因為他知道夏侯延比夏侯承要穩重的多,卻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不由大叫道:「難不成『鵲橋仙』的酒菜都是金子做的?」

「雖不中,亦不遠矣。」

「咳咳——」

夏侯承小心翼翼地拿掉王澄的胳膊,頓時乾咳了兩聲:「平子,你現在雙臂愈發的有力了。要是再用力,小弟我哪還有命在。你放心,咱們這次過去吃霸王餐,會有人請客的!」

「那是!兄弟我再過幾年可能就要進入北衙禁軍了,若是沒些氣力,如何鎮得住那幫兵油子。你說有人請客,難不成是你們兄弟二人?不要告訴我你們有錢啊!咱們是大哥別笑二哥,都是彼此彼此!」

「當然不是,平子,你可知這『鵲橋仙』是誰人的產業?」

「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崛起於洛陽城,其主人必定有過人之處。莫非是哪家藩王的產業么?」

夏侯承嘴角掛著一絲微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唔,既然不是藩王的產業,那就是哪位公侯的了。肯定不是我們琅琊王氏的產業,我們家雖然有些莊園,卻從不涉足商產。這是歷代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做子孫總不好違反。」

「你只猜對了一半。」夏侯延走過來看向王澄,若有所思道:「平子你還記得去年在這裡的一場遊戲么?」

「哪一場?」

「當初尚有琅琊王世孫以及阿龍等人在場的時候,平子還記得廣武侯府的三公子否?」

「阿延為何提起此人?不過是個弱智小兒,當初捉弄我一場。若再見得他時,少不得要讓他長點記性!」王澄見到提起那次「官兵抓賊」,不由有些義憤填膺起來。

夏侯延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位張府三公子只是貌似忠厚,他卻比你想象中還要聰慧的多啊!想必這些日子以來,關於此人在學堂中的表現平子你在家中多少有些耳聞吧?」

「倒是聽別人提起一些,說是他在學堂中只是學了短短數日便將《漢三蒼》倒背如流,我確是不太相信。」王澄撇了撇嘴,有些不樂意道,「咱們要去喝酒,為何要提起此人,沒來由壞了興緻。」

「好叫平子得知,這家『鵲橋仙』背後的主人,正是張府的三公子。」

「什麼!阿延,你可莫要說笑?」

「為何會是說笑,此事千真萬確。」

「呵呵,『鵲橋仙』我雖然還未去過,卻知道這家酒樓最近風靡洛陽城,無論是菜式還是美酒都是獨樹一幟,連我大兄回到家中之後也是讚不絕口。他一個黃口小兒,操持的過來么?」

「這也正是我兄弟的疑問,你我何妨過去看看?若是傳言屬實,咱們這頓霸王餐豈不是吃定了?」夏侯承站起身來朝府外走去,邊走邊說道。

——〇〇〇——

鵲橋仙外,太史翼偎依在角落裡,一邊啃著麥餅,一邊時不時地看向酒樓。在二樓鄰窗的長桌上,數人觥籌交錯,不停地品嘗著美酒佳肴,其中一人,正是他苦苦追尋的王彌。

一想到東萊孫氏數幾十口人躺在血泊之中,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麥餅。

麥餅有些發黑,咬在嘴裡「咔咔」作響,可是太史翼渾然不覺,擰開水囊的木塞就了口水,繼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身邊的小吏姜鍾滿懷不解地看向太史翼,憤憤道:「老大,我們為何不進酒樓抓捕這廝?」

「洛陽乃是帝都,豈容我等在此造次?這酒樓往來皆是達官貴人,若是我等在此動手,一旦事發,只怕會牽連到府君。你我稍安勿躁,會有機會的。」

作為東萊郡的賊曹掾,緝捕盜賊一向是他太史翼的職責。王彌殺盡孫氏滿門,在王家的壓力下,他知道太守能夠默許自己繼續追捕,已經是難得的通融。若是因此而在京城鬧出風波,只怕最後會有太多無辜的人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姜鍾揚手將麥餅摔在地上,滿臉怒氣道:「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世道!窮凶極惡的的人在高樓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等反而要在烈日下暴晒,吃這些連豬都不吃的東西!」

「一路追來,盤纏早已用盡。鍾,你若是實在受不了,就暫且回去吧。」太史翼看向姜鐘的目光中充滿了柔和,更是充滿了堅定。

「老大!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我明白,王彌這廝武藝嫻熟,兼之為人狡詐,就連我也沒有把握在短時間內將他抓捕歸案。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以我的想法,你還是先回去吧,回去給伯母報個平安。」

太史翼說著將麥餅放入布兜之中,如今的他,任何一點糧食都不能浪費掉。

「老大,你看,那位不是在定陶遇到的小公子么?」

正在此時,姜鍾突然指著行駛過來的馬車,興奮地叫了起來:「你於他有救命之恩,何不就此求助於此人?我觀他衣衫華貴,必是出身富貴之家。若是有他相助,緝捕王彌無疑事半功倍——」

然而說到半晌,卻覺得空氣有些冷清,回頭看時,太史翼早已走得遠了。姜鐘不由苦笑地搖了搖頭:這個太史大哥,脾氣當真是又臭又硬,連一絲人情也不想欠別人的。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看著那道決絕的背影,咬了咬牙,快速地跟了上去。

—————〇〇〇—————

「阿嚏——」

張韜坐在馬車中打了一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看向晴朗的天空,忍不住疑惑道:「這是誰在念叨我呢?」

虞圓睜大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不由輕笑道:「小公子,儂莫不是感染了風寒。」

「公子我這麼壯,怎麼可能感染風寒。」張韜故意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樣子。看到虞圓有些驚恐,終於連他自己也笑了起來。

雖然最近齊王復出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但是對他來說,重點還是在「鵲橋仙」上。

自從那日掌柜唐愚知道算盤的用法,每日里都將賬目算上數十遍。沒有其他原因,單純是因為想熟練算盤的用法。

過後不久,他製作算盤的事情也傳到了父親的耳中,又被父親叫過去語重心長地叮囑了一遍,說的無非是勤學苦讀莫要荒廢光陰。在檢查他最近學習進度的同時,又給他加了些作業。

如今的他,至少在模仿鍾繇的行書上已經可以寫的有模有樣。

按照父親的說法,蒙學的書不過是入門。既然《漢三蒼》、《凡將篇》與《急就篇》已經熟練,那就該在培養書寫的同時,在「經」與「史」兩方面選擇一個進行深造。【註:後世「經、史、子、集」的書籍四分法就是發軔於鄭默的《魏中經簿》,荀勖續之以《晉中經簿》,採用「甲乙丙丁」的分類方法,經後世學者累積,漸成。】

當然,哪怕父親再博學,主修還是儒家經典。哪怕經學再衰落,作為官方的統治學說,還是仕子們學習中避不過去的學術重點。尤其是經學中的「王學」,更是官方指定的學術正統。

所謂「王學」,便是王朗、王肅一脈的學說。東海王氏之所以能夠顯赫,並不僅僅是由於王肅之女王元姬嫁於文帝司馬昭的緣故,還因為王氏數代在經學上的造詣。

王肅傳承家學,又師從「荊州學派」的大儒宋忠,最終遍注諸經,完成了對鄭玄的顛覆與超越,成為學術界一代巨擘。

當然,無論是王肅還是鄭玄,都屬於古文學派。哪怕鄭玄從馬融的「馬學」中脫離出來,綜合今古,學術重點還是在古文經上。

不過在二人之前,經學大多都是各家家學。前漢時期獨尊今文經,朝廷設立五經博士,到了後漢初期,逐步演化為五經十四家。

比如說為《易經》作注的有無數人,最終被採納為「官學」的只有四家、分別為施、孟、梁邱、京氏。

除了《易經》之外,《尚書》、《詩》、《禮》、《春秋公羊》等其餘四經也均有朝廷規定的官學。也就是說,只有被設立為五經博士的「官學」,才有資格在太學招收學徒。

也由此,形成了一整套「師法」與「家法」。而每一家都有其固有的輝煌。

舉幾個例子,兩漢之交,汝南袁良研習《孟氏易》,而後傳於袁安,從此成為家學,開啟了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輝煌歷程。而楊震主修《歐陽尚書》,將之定位家學,才重新將弘農楊氏重新推向輝煌。

如此等等,博士各以「家法」教授弟子於太學。師生傳授之際,要遵守一定的師生關係,不能混亂。這叫作「守師法」和「守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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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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