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

老人家停下從後座里摸出塑料瓶，擰開瓶蓋遞給小琳，小琳喝了一口，自己仰著頭咕咕嚕嚕的喝，又絮叨著：「兒子小的時候發了一場高燒走了，我記得那天呀，也下很大，我抱著渾身滾燙的兒子走在這條泥濘的路上，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後來我兒子哭聲越來越弱身體一點點變涼。那幾年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閉上眼睛就是娃的笑臉。幸好後來有了個閨女，我的日子過得過的也有盼頭了，哎，可是我那閨女也是苦命人，吃在沒文化的虧，被年輕的小混混玩弄就把她拋棄。現在有了小琳，我們娘倆只希望她多讀點書，多學點本事。走出這個山區，去更好的地方。」

吳薇薇怔怔的看著老婦人，那雙乾枯如老樹皮的手和花白的頭髮，一時不知怎樣安慰。

「原是我老婆子嘮叨了，害的姑娘傷心了。不過最近城裡來的那些人是好人，去縣城跑一趟都會為我們捎帶一些東西。上次趙家老頭半夜得急病，那個年輕的小夥子二話不說開著車把老頭送往縣城的醫院。要不是那年輕人，估計趙家老頭這時早就埋黃土裡去咯。得了，馬上就天黑了，我們的加快腳步。」老婦人騎上車。

「我知道那個人，是個很帥氣的大哥哥。上次還幫老師們帶了作業本和粉筆。那大哥哥可好了。我好喜歡他哦。」小琳眨巴眼睛，又說：「姐姐一定是跟大哥哥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姐姐是來找大哥哥的嗎？」

是程灝嗎？他不管在哪都是一隻開屏的孔雀，讓異性對他格外青睞。這不連七八歲的小孩都顯露出一副迷妹的樣子？想到這，吳薇薇嘴角不自覺的彎起來。笑道：「我要找的也許是你說的那個大哥哥。」

「我知道大哥哥住在哪裡。一會兒進村裡，我帶你去找。」小琳笑著說。「姐姐，你是不是大哥哥的對象呀？」

「小妮子別亂說，你哪知道什麼對象不對象？」老人家下車，吃力的推著三輪車。

「阿婆，我知道我知道，電視里有演過，姐姐這麼漂亮，大哥哥又帥氣，肯定是一對的。」小琳眨巴大眼睛道。

雨越下越大，老人吃力的踩著腳踏板，吳薇薇在三輪車後面也使出所有的力氣推。吳薇薇甩掉臉上的誰說：「這老天爺是做對嗎？下這麼大的雨。」

「這G地都說是天漏的地方，難得出太陽。不過今天雨水是下的勤一些。這個有個比較深的水坑，我們一起合力推吧。一、二、三，推。」老人家身體比較硬朗，使不出的力氣不比吳薇薇少，小女孩兒跳下了三輪車，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和吳薇薇在後面推車。天色已經全暗了，三人老弱幼的女子在這條泥濘路上顯得特別渺小，如同天地間的螻蟻，緩緩前行。

「滴……滴……」在轉彎處，冒出一輛麵包車，車身滿是泥水，開不清車牌。車燈顯然擦過，給夜晚帶了一抹光明。

「是大哥哥的車。」小琳很興奮。

車子停了，出來的是讓吳薇薇魂牽夢繞的身影，先抱小女孩上車，轉身看到吳薇薇滿臉的水質狼狽樣，程灝足足楞幾分鐘，千萬思緒擁入心頭，驚訝、心疼還有竊喜。聲音沙啞說：「你怎麼來了？」

吳薇薇開著程灝，不說話。大大睜著眼睛，眼淚隨著雨水一起往下掉。

「姐姐果然是找大哥哥的，阿婆。我猜中了。」小琳在車裡露出半個頭道。

程灝轉過身，忙打開後備箱。叫老人家先上車后把籮筐搬進後備箱里。見吳薇薇還杵在原地，皺眉道：「怎麼被雨淋傻了？還不上車。」

車上，後排的老婦人很是歉意：「我這滿身的泥巴，怕是把小夥子你的車弄髒了。」

「阿婆，沒關係的，車子髒了可以洗的。再說你看我這車外面不就與在泥里爬出來的一樣。這都小事情，舉手之勞，你不要介懷。對了，阿婆，以後您這些蔬菜瓜果往鎮上買了，我們工地上也需要這些食物，您直接賣給我吧。」

「那……」老婦人臉上有些歉意的笑容說：「謝謝，謝謝。你是個好人，總是幫助我們。我都不知道將來怎麼報答。」

「說來也是我們這些外來人沾你們的光，至少以後可以吃到新鮮有機的蔬菜瓜果。」

後座的小琳也會插上幾句話，程灝都會回復。副駕駛室里，吳薇薇縮在窗戶邊，一言不語。十來分鐘的路程，阿婆和小琳下車后，程灝上車道：「你先在我宿舍休息，這邊停電了，我去縣城買個發電機。」

「不，我不下車，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吳薇薇低著頭，聲音有點哽咽。

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濕噠噠的，白色運動鞋已經看不出顏色，腿上、褲子上、衣服甚至連頭髮上都沾了泥巴的人卷著身子低著頭像一個被遺棄的小孩。

程灝嘆了口，打著方向盤往宿舍開去。

宿舍樓是幾連排活動板房，在黑夜裡投出灰白色，吳薇薇默默的跟在程灝身後，樓板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舉著蠟燭從一個房間里探出半個身子道：「老大這麼快就回來了，得了，我知道這發電機肯定沒買，領了個小野人回來了，還是個娘們。」

程灝瞪了一眼，拋給他車鑰匙：「廢話那麼多，明天你去買。」

走到最頂頭的房間，程灝打開門，摸索著在一個抽屜里拿出蠟燭和打火機，很熟練的點燃蠟燭，整個房間被這道暖黃的光線照亮，室內倒是布置的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個辦公桌，一把椅子，還有簡易的衣櫃和置物架，置物架整齊的擺放著書籍和一些日用品。

程灝打開衣櫃，拿出意見T恤和短褲，說：「都濕透了，換了吧。別感冒了。」又跑下樓去，拎了一桶熱水上來，說：「這裡只有一個大洗澡間，現在那些工人們在用。你把身上擦擦把，舒服一些。」

吳薇薇接過毛巾，臉上發燙。

「那個……我，我去外面給你守著。」畢竟這裡只有一個女人，這段時間跟這些男人們混在一起，也知道他們進來沒有敲門的習慣。

吳薇薇換好衣服，程灝安排她躺著床上，給她蓋了空調被。自己拿著衣服和洗漱用品下去，等再上來的時候換了一身衣服，是一手端著面一手端著盆用腳踢開門又用腳艱難的把門帶上。

把面放在床邊的辦公桌上，笑道：「我叫食堂里廚子給你下了碗面，快吃吧。」

這陣面飄香，吳薇薇真是餓了，早上胡亂的吃了一點早餐到現在胃裡早已空空如也。一碗面三兩口就下肚，程灝見她狼吞虎咽如幾輩子沒吃過東西的模樣，滿眼溫柔的說：「我叫廚子給你再下一碗。」

吳薇薇喝完最後一口湯，止不住的打了嗝：「別，我吃飽了。」

「真的？」

「你想撐死我呀？」

程灝抿著嘴眼睛彎著如月亮一般，收起碗筷。說：「你睡吧。」

「嗯。」

門關了，整個室內被暖黃色的燭光照的格外舒服，吳薇薇心裡暖暖的。門再起打開時，程灝速度稍微慢一些，走到床邊，說：「往裡面睡一點。」然後躺下。

當程灝躺下那一刻，吳薇薇突然坐起，臉上燙的厲害，很不利索的問：「你……你幹嘛？」

「睡覺啊。」程灝道。

「你……你……這床太小，我……你……」好吧，吳薇薇心裡特彆氣餒，遇到程灝總會出現這語無倫次的狀態。

「你難道像讓我跟那些糙漢子們四五個擠一間呀，我才不去，再說又不是沒睡在一起過。我記得某人曾說我們兩就算脫光了躺在一起也不會發生什麼？哎，困死了，你趕了一天的車不累嗎？」說著，程灝打了哈欠，閉上眼睛。

吳薇薇看著身邊發出均勻呼吸的人，最後也躺下。一米二的床上，兩個身子緊緊挨在一起。